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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李宁玉(八)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刚欲醒。待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 ...

  •   飞机落地,已是晚上七点半,我刚打开手机信号,便收到了顾晓梦的微信:玉姐,到了给我报个平安,爱你么么哒!
      忍不住嘴角一勾,快速敲了几个字发送过去:我到了。
      不过两三秒钟,信息再次响起:玉姐,把你家的地址发给我,我帮你叫个专车,你一个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不由失笑,这家伙当我是三岁小孩,不会自己叫车么。没有理她,起身从行李仓把登机箱取了下来,准备下机。等我刚走上廊桥,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一看是顾晓梦急不可耐的来电,只得接了:“晓梦,我到了,放心吧,我自己会叫车的。”
      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在耳边跳跃:“玉姐,你还拖着行李箱呢,不方便。你告诉我地址,我马上叫车,等你走出去,正好可以上车。快点啦,叔叔阿姨还等着你回去过年呢!”
      我脑海里有个小人儿一直在扶额,却也拗不过她,将家里小区的地址报了给她。挂断电话,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自己脸上竟然一直挂着笑容。也是,活到三十一岁,还没有享受过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是有点甜吧。
      走出机场,专车已然等候在路边,抵达小区,我打开久违的家门时,时间不过刚过八点一刻。父母闻声到门口接我,笑语声中,把我迎进了家门,客厅电视里春晚的歌舞声喜气洋洋。此时此刻,我却突然那么地想她,如果我们能相拥着窝在沙发上看春晚,是不是会更幸福呢。
      如此想着,便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微信:晓梦,我已安全到家。春节快乐!
      又想了想,在最后加了两个字:想你。
      点击发送。
      不过半分钟的样子,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玉姐,我也好想你!虽然才不过分别了几个小时,却感觉已经过了好几天,想要你马上就回来。要是现在我们能在一起就好了,一起看春晚,一起吃年夜饭,一起放烟花,我好期待能和你一起过年,一起守岁呀!
      我看着手机屏幕怔怔出神,眼前似乎浮现出她眨巴着大眼睛抱着手机等我信息,手机亮了,笑得眉眼弯弯,又迫不及待手指翻飞急切回复的样子,不由暗暗点了点头,我的晓梦,真可爱。
      从疫情蔓延开始,我已经有三年时间没有回过老家了。只在今年我受伤住院时,爸妈到XX市去看我,才短暂地见过一面,因此对爸妈难免存着几分愧疚之心,所幸二老身体还算康健,我才不必有额外的担忧。于是在客厅陪着爸妈看春晚,闲话家常,稍尽为人子女的孝心,直到十点半以后,到了爸妈睡觉的点,才各自回到卧室。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已经十一点过,但我知道顾晓梦一定还没有睡,于是拨打了微信视频。
      果然嘟嘟声不过响了两次,便被她接起,她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屏幕上,半个屏幕都是她忽闪着的大眼睛,一整张脸上全是笑容:“玉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跟我视频的!你也很想我对不对!”
      我尽量管理着自己的表情,不要笑得像她那么不值钱,点了点头,却又轻描淡写顾左右而言他:“我看看你睡了没。”
      她直接笑出了屏幕:“你还没给我打电话,我怎么舍得睡,再说现在才十一点,离睡觉还早得很呐。怎么样,陪叔叔阿姨聊完了?他们身体还好吗?”
      “嗯,都好,谢谢关心。你呢,不是说每年都会跟家里的同辈去江边放烟花吗,今天去了吗?”
      “没去,这不是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嘛,哪儿还有心思出去放烟花。明年要是我们能在一起过年就好了,玉姐你就可以陪我放烟花了!”她的那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我望着她眼里那些闪烁的点点星光,心脏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锤子敲了敲,微微震颤,轻轻颔首:“也许能够实现。”
      肉眼可见那边的屏幕剧烈地抖了抖,随即又被她手忙脚乱地摆正,她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玉姐,你说的是真的?明年我们可以在一起过年?”
      我微微一笑:“只要你的实验顺利,十月我们就应该已经注册结婚了,那没有理由不在一起过年啊。”
      只见屏幕里她点头如捣蒜:“啊!是,是的!我一定会顺利的,必须顺利!啊……那个……玉姐,我明天就开始查阅Muller教授团队的论文,设计实验!”
      得到这个我想要的答案,我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晓梦愿意用心,这个目标便不难实现。如果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随时问我。如果在我回去的时候,你能拿出初步方案,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还能趁那两天讨论一下,完善设计。”
      她英挺的眉毛微蹙,目光坚定,仿佛已经被点燃了满满的斗志:“保证完成任务,玉姐!”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对她的引导也起到了满意的效果,便准备结束通话:“好啦,既然明天要早起奋斗,那你今天便早点休息吧,晚安,晓梦。”
      她见我马上要挂断,急得站了起来:“先别挂,玉姐!”
      “怎么了,晓梦?”
      “你还没有给我晚安吻呢!”
      看着她委屈巴巴撅着的小嘴,我不由得哑然失笑,扬手送了个飞吻给她:“好啦,给你晚安吻,现在去睡吧。”
      “飞吻不算!”她开始扭着手跺着脚施展她的撒娇大招。
      我有点招架不住,明知她的刁钻古怪得寸进尺,也无法拒绝,只得有点羞赧地问道:“那你要怎样?”
      “那必须是货真价实的吻才行!”她说着便冲着屏幕嘟着嘴靠近再靠近。
      看着屏幕上那愈来愈近的水光莹莹的娇艳红唇,我的心不由得怦怦跳了两下,倒真的有点渴望能亲上去,但如此这般隔着屏幕,总是觉得各种别扭,心里那莫名升起的火焰也没有办法平息下去,只能佯作恼怒地轻斥了一句:“别闹了,还不快去睡!”
      她哦了一声,就那么眼巴巴地望着我,眉毛耷拉着,眼眸中似乎就要漫上一层水雾,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狗。我顿觉不忍,叹了一口气,凑近屏幕作势吻了一下,再柔声抚慰:“好啦,亲也亲了,现在可以去睡了吗?”
      对面的委屈小狗顿时如同变脸一般,眉飞色舞,如果她真的有一条尾巴,此刻想必也已经舞到了天上,喜笑颜开地说:“收到了玉姐的吻,这下可以安心睡觉啦!玉姐晚安,mua!”
      挂断视频,我忍不住扶着额头反省,我怎么能相信她会真的委屈呢,顾晓梦一贯都知道如何令我妥协,她的那些伎俩我又不是看不出来,还是忍不住心软,唉……
      这个晚上,不知道是换了个环境还是怎样,总觉得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两个月以来,早已习惯了寒冷的冬夜有顾晓梦的相伴,有时候是我抱着她,更多的时候,是她温暖的臂弯在背后环抱着我入睡。她的怀抱令我心安,温热的身子像个暖炉贴着我,让体寒的我可以很快温暖起来,舒适地快速坠入梦乡。而现在,即便盖着厚厚的被子,仍然感觉双脚都是冰冷的。又想到不日她便要远赴欧洲半年,人还没走,便已开始思念,我怎么也变得如此矫情起来。翻来覆去,这些念头如同藤曼一般在心头缠绕着,竟令我难以成眠。
      睡不着,起身打开电热毯,干脆又拿过笔记本电脑,坐在被窝里给Muller教授写了一封邮件,落实顾晓梦去海德堡大学交流学习的事项。又给Muller教授实验室的另一位PI,也是我在曼哈顿眼耳鼻喉医院视网膜研究中心共事过的同事Emilia,也发了一封邮件,拜托她在实验室关照一下顾晓梦。
      做完这些,又看了一会儿文献,很快收到了Emilia回复的邮件,她倒是挺热情,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顾晓梦,我便也略觉放心。看看时间,已经一点半了,感觉脚也逐渐暖和起来,便关掉电脑,熄灯睡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中似乎有冷风吹过,我仿佛被困于类似裘庄的阴暗建筑里,幽暗漆黑的走廊在面前无限地延伸,远处隐隐有时隐时现的鞭笞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潮湿的冷风掠过耳畔,我感觉自己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背上的汗毛根根倒竖起来。自恢复前世的记忆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梦见裘庄。理智让我清楚分辨出这是个梦境,但梦境的真实程度仍然让我感到吃惊。
      雕花扶手的栏杆在我的左侧,下方是裘庄那个镶嵌着地狱变壁画的大厅,廊柱上的灯闪烁着幽微的蓝光,映得那幅壁画越发地阴森恐怖。右手便是一排房间,吴志国,我,还有白小年就住在中间,两侧是金生火和顾晓梦。
      但这条走廊显得无限地长,我已经走过了很多个房间,依然看不到尽头的旋转楼梯。我试图去打开那些房间的门,转动门上的把手,却无一能够打开。那些门里没有一丝光亮,像和墙壁融为了一体,无论如何用力推,都毫无松动的迹象。
      我走得有些累了,湿冷的空气让我的气息有些不稳,逐渐急促的心跳声在诡异的黑暗中显得愈发明显。不会是哮喘要发作了吧?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便觉得如同被一双手扼住了喉咙,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
      糟糕!梦里哮喘发作,抑或是现实中真的哮喘发作?虽然我很清楚这一世并没有哮喘病史,但那种窒息和濒临死亡的感觉太过真实,让我无法确定是梦还是现实。急切地想要醒来,却始终无法摆脱这个梦境。
      额头冷汗涔涔,扶着墙壁步履蹒跚地继续往前走,肺部像被直接浸在冰冷的水中一样,已经冻得要麻木了。而前面那个转角处的房间,门缝中竟然隐隐透出了昏黄的光亮。那是,顾晓梦的房间!
      感觉即将昏厥过去,我咬牙提起全身残余的力气,加大步伐往那个房间冲了过去。手指触到门锁的一刻,房门便自己开了,温暖的一小团光晕中,床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晓梦……”我向那个影子伸出手去,但还来不及看得更清楚,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窗外隐隐透进来微弱的天光,我还躺在床上,双手压在胸前,全身都十分沉重,乏力得很。我举起手看了看,苦笑一声,原来是胸口被自己的手压住了,所以才感到窒息啊。这个梦也未免太过真实了。
      眼睛眨了眨,觉得眼角有些湿润。没有找回前世的记忆之前,不知道裘庄的梦魇如此可怕,阴魂不散,我只不过经历了一次,便如同全身散了架一般,而晓梦呢?不算前世孤独地活着的那五十五年,会被这裘庄的梦魇困住多少次,单单是这一世,还带着前世记忆的她,在没有找到我之前,又会有多少次午夜梦回裘庄,被噩梦惊醒,独自在黑暗中哭泣?这种假设,让我感到心如刀绞。我也清楚地明白,这根本不是假设,以我对她的了解,这就是事实。
      所有将心比心的感悟都不若自己身临其境,所谓切肤之痛来得真实。我的晓梦太苦了,如果不是她本身就像一个小太阳般充满阳光和正能量,只怕这些黑暗早就将她侵蚀成了一个非人非鬼的存在,她没有彻底沉沦,没有废掉,我就应该谢天谢地了。我不愿意,也不敢,再去问她,那些噩梦还有没有继续纠缠着她,惟愿我的出现,能够终止这一切。以后的日子,我只能竭尽所能地陪伴她,加倍地补偿她,用温情和爱意修补她曾经破碎的心和灵魂,让她从此再也不要被噩梦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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