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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 1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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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谢允要去外地,第五扇门就不去了。
她跑来别墅说这件事,顺便与沈烟道别。
沈烟坐在小花园里喝茶,冬天到了,他戴着手套,秦跃甚至还给他准备了毛茸茸的帽子和耳罩,穿一件宽大羽绒服,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着,呼出来的空气凝结为水雾。
谢允瞅了瞅他跟前的小火炉,又瞅了瞅他被子里的红枣枸杞,在他身旁拉了椅子坐下:“这么怕冷。”
“还行。”沈烟放下大茶缸,扭头望向他:“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不能。”
“………………哼。”
“到底什么事。”
“我要离开一趟。”谢允看脚下的青石板:“五处没经费,兄弟们接了私活,我得去处理。”
“哦。”沈烟鼻孔里哼了声,对此不予置评:“行。”
谢允的事说完了,支支吾吾还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掀了眼皮瞅沈烟的侧脸,话到嘴边却已经猜到结果,还不如不说免得引起沈烟注意。
然而他忘记了一件事,凡人在沈烟面前没有秘密。
沈烟说:“大限一百二十岁,已是凡人极限,再活下去……是想修炼成仙?”
谢允一激灵:“沈烟。”
沈烟侧颜冷漠:“没两年了,再不去冥府报到,我就亲自送他俩去。”
“……知道了。”谢允说。
沈烟扭头,看穿般警告:“别想着搞你这套重生的邪魔歪道,你曾经是伏岁转世,他们两个不是,傩面在神社胆敢对秦跃动手,已经犯了大忌讳。”
“我知道。”谢允干笑:“你还真是护犊子。”
话已至此,谢允起身离开,沈烟低头喝茶,幽幽提醒:“尸傀,别做了。”
“……没有。”谢允也知道自己的辩解多苍白无力,在沈烟面前,高手如云的五处也没有秘密。
“谢允。”沈烟连名带姓地喊她,吓得谢允不仅停下脚步,还转身面朝沈烟的背影,低头听他教诲,她头皮发紧:“你说。”
“如果我不放水,”沈烟淡漠地问,“你能重生吗。”
“…………”谢允心脏一沉,果然如此,他缓步上前,回答了这个答案明确的问题:“不会,你甚至不会让傩面和韩活这么久,允许他俩帮我复活。”
“你知道就好。”沈烟把茶杯放下,水已经喝尽了:“倒水。”
谢允拎起小茶壶,试了试水温,正合适,倒进沈烟那充满古早气息的大茶缸,他倒完水,在沈烟身边坐下,眼也不错地凝视他:“要是你舍不得他,就让我跟你去。”
沈烟撇了下嘴角:“你去,前脚进门后脚死。”
因为她本来就不该存在,不该存在之物,进了玄天,必死无疑。
谢允沉默:“那我走了。”
“嗯。”
谢允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她蓦然回眸,沈烟的背影那么单薄,单薄到如同当初在山洞里,背对他浑身发抖,提醒加警告却还是无法阻止谢允的走火入魔。
他想成为神,至少是后天神,但封神榜已经消失很多年了。
“我想通了,”谢允说,“成神不如发财。”
“…………”沈烟转身,两人四目相对,从彼此眼里看出了相同的价值取向,沈烟目光闪烁,张了张嘴:“那实在是,太正确了。”
谢允低头:“我走了。”
“这单多少?”沈烟追问。
谢允比了个手指头:“事儿有点大,要下墓,至少这个数。”
沈烟两眼放光:“谢允啊。”
谢允正有此意,两个财迷心有灵犀,一拍即合:“你场外指导,我给你分账,有危险我联系你,出场费算一半分账。”
这家伙开价也很大方,像王小胖一样上道,沈烟充满了感动,水也不喝了,站起身送客:“让你活着果然没有错。”两人握手,谢允走了:“赚钱去了。”
沈烟提醒:“别忘了我的定金。”
谢允额头暴起青筋:“不行,这开门第一桩生意,下次再说定金,你这财迷神仙。”
沈烟想了想,先退一步:“也行。”
赚钱不能急于一时。
谢允走的时候,秦跃正回来:“怎么来去匆匆的,吃了晚饭走呗。”
“今晚的飞机。”谢允得意道:“我去给沈烟赚钱,不像你只会啃老。”
“…………”秦跃哭笑不得:“那你很厉害哦。”
谢允盯着他:“总有一天,我会比你有钱。”
秦跃实话实说:“……不是我的钱,是我父母的。”
“哼,家里有钱了不起啊,知道什么叫劳动人民最光荣吗??”谢允搭车溜了。
秦跃连回嘴都没来得及,提拎烧鹅回家,招呼沈烟进屋:“外边冷不冷,进来,我带了烧鹅和泡椒鸡爪,还有两包松子糖。”
沈烟一溜烟钻回客厅,开了暖气,暖烘烘的,他说:“谢允来找我了。”
“看见了,出门那阵撞上,他要出远门?”秦跃到厨房处理烧鹅和鸡爪,沈烟在门口眼巴巴地守着:“对,他这次没骗我,去沿海下墓,恐怕有点危险。”
“谁的墓?”
“我猜是古越国王公的。”
秦跃表示震惊:“这你都知道。”
“凡人对我来说,没有秘密。”
秦跃笑了笑,这他是真的信,他端着切好的烧鹅出来:“那第五扇门他不进去了?”
“……嗯。”沈烟问他:“秦跃,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死亡,而且是没有轮回的死亡。”
“这…要看为了什么吧,如果是为了有价值的事情,那死得其所,就不怕。如果死的莫名其妙,那还真是…死而有憾。”
“……”沈烟低头啃烧鹅:“后天进门。”
秦跃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把骨头剃了,肉给沈烟留着:“好。”
进门这天吃饱喝足,两人又来到一号楼,这次没有杨子怡领他们进去了,谢允给杨子怡做了法事,她暂时不会再受到一号楼蛊惑。
秦跃进门后就察觉不对劲,那种不对劲,就像他第一次进入沈烟的回忆,明永乐年间的芥子里,那时候他成了徐勉。而现在,他似乎又成为了什么别的人。
回忆逐渐消散,又逐渐归拢,他闭上眼睛,抬脚踏空,踩入无边梦境。
“巫师。”有人在叫他:“王请您亲自入山,捉住那小孩。”
伏岁从沉睡中掀开眼帘,他自榻上起身,沉默了很久,轻声叹息:“我听说是个半大孩子,王向来不用小子祭祀,为何这次如此执著。”
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并非他们能置喙。
“该出发了。”他们只是这样提醒。
他见到了那小孩,他其实并没有见过他,但王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只要见到那小孩的第一眼,他一定就能认出来,抱着这样的怀疑,伏岁进山。
那小孩发了高烧,躲在山洞里,饿得饥肠辘辘。
太小了。
伏岁很难不生出恻隐之心,这么小的孩子,倘若送去活祀,剥皮拆骨,伏岁轻轻叹气,支使身后的士卒:“你们这么多人,定然将那孩子吓跑,我独自寻找就好。”
其他人依言退下。
伏岁到了近前,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壶,喂那发烧到嘴唇干瘪的小孩喝水,孩子在睡梦中痛苦地呻.吟,他生了很长时间的病,但始终没有人照顾。
伏岁见他没醒,转身去山中打猎。
那时候,山里野物众多,山果琳琅满目,山中泉水更是甘甜可口,正因为吃食丰富,这小孩才能活这么久。伏岁采集了吃食回来,小孩已经醒了。
伏岁把果子洗干净递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充满了警惕之心,这山里到处都是想抓他的人,他实在很难对一个凡人生出信任,他接了野果,但抱在怀里没有吃,呆呆地望着他。
伏岁就自己吃,吃一口喝一口水,然后把水壶递给小孩。
“我采了草药,等熬好就走,你把药喝了,烧自己会退。”伏岁有一双温和的眼睛,即便杀了很多祭品,他整个人依然有种温文如玉的气质,看上去善良无害。
“……嗯。”小孩学他的样子吃野果,一口一口地咬,学他的样子喝水,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抱起水壶,一口一口地喝。
草药熬好了,伏岁起身:“我走了,东西留给你,下次我再来看望你。”
小孩喝水呛着了,连连咳嗽,他放下水壶,着急地追了上去。
那个像太阳一样的人。
“西。”
伏岁顿住,他回头望向身后追出来的小孩,小孩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亮闪闪,像天上的星星:“我的名字,西。”
伏岁笑了笑,向他招手:“下次见,西。”
“下次见。”小孩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在他没有告诉他的情况下:“伏岁。”
“……”伏岁转身离去,心想,难怪王要抓他祭祀,这小孩的身份,恐怕非同一般。但这念头一闪而逝,他没有细细思量。
翌日,照例去山里看他。
西好像知道他会来,就在山道尽头的松树下等他,他身边围着松鼠、野兔,甚至还有老虎和蛇,但这些动物并没有伤害他,它们只是围着他而已。
伏岁这次给他带了豆饼和腌制的肉干。
“子西。”伏岁见他还小,就这样叫他:“叫你子西好不好?”
“……好。”子西啃肉干,伏岁就在旁边看刻在龟壳上的文字。
“这是什么?”小孩好奇地问。
伏岁并不觉得他能看懂,但他还是向小朋友展示:“是卜辞,记录了玄天的指示。你知道玄天吗?”
小孩眨巴大眼睛,他今天明显洗过脸了,也许,是洗了澡,看上去白白净净的,和昨天脏兮兮的模样大相径庭,瞅着龟壳上的文篆,竟然念了出来:“宜羌,十。”
“厉害哦。”伏岁惊讶地笑了:“这都认识,你认字?”
“……”小孩怯怯地点头,低头啃肉饼。
伏岁陪他坐了一会儿,又在山林间用藤蔓给他搭了秋千,供他玩耍,直到夜幕四合,他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