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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名动·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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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揽月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直到脚都快麻了的时候,才看到明黄色纱帐被一只白润手掌撩起,然后露出了一双似醒未醒的眼睛。
“陛下……”
她怯生生喊着。
双眸中满是盈盈泪水。
呵。
昨日。
左清明见了她,只是一脸嫌弃,让她直接在冰凉地板上跪了整整一夜。床榻上的人,呼吸均匀,居然是很快就沉沉入睡。
任凭她在黑暗中,看着窗格外的天色越来越沉,再到逐渐曙光破晓,渐渐转白。
此刻。
左清明垂眸,看着地上委委屈屈跪着的单薄少女,一副形销骨立的可怜样,双眼底下一片乌青,脸色惨白,就晓得她真的跪了一夜。
都没偷睡。
“滚。”
他厌恶说。
……
江揽月磕头,然后告退。
左清明只觉得心烦意乱。
让贴身太监替自己穿戴,今日尚有早朝。
贴身内侍一边替他仔细梳头,一边试探着问。
“陛下?”
“怎么?您昨晚没让江侍女侍寝么?”
左清明冷冷说。
“她也配?”
贴身内侍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那?”
“今日还要让江侍女来御书房伺候么?”
左清明指关节泛白,捏紧了又放开,半晌才说。
“当然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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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刺眼的阳光仿佛撒了碎金,一点点落在书案上。
御书房七零八落摊开了各种各样的卷轴,江揽月也不敢看奏折、草拟旨意上的各种文字,只管低头一一整理。
忙到一半。
身后响起小太监的声音。
“陛下驾到。”
她慌慌忙忙转身,跪下来行礼迎接。
左清明皱眉,看着一叠一叠垒起的奏折,问她。
“你理得什么?”
“这一叠是按地域、还是按六部上疏理的?”
“??”
江揽月茫然抬眸。
啊?
还要分类么?
左清明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缓缓坐在书案前,指着一地的奏章,似笑非笑说。
“江首辅不是从小把你当皇后培养的么?”
“熟读五经,通晓六义。”
“怎么?”
“要把这些文牍分门别类都不会?你不识字么?”
……
原来是要考她。
江揽月只好一本一本奏折重新翻开来,一目十行大致读了概要,然后按轻重缓急、农牧渔林、战情税赋等等,一一分类。
花了快半个时辰。
也不敢说一声好了。
只规规矩矩双手交叠在膝盖前,跪在他身侧。
左清明扫了一眼,看着码得整整齐齐的奏疏,微微抬起下颌,又刁难她。
“草拟会么?”
??
!!
草拟?
她没听错罢?
江揽月难以置信,抬眸望着左清明。
“陛下是说……秉笔太监草拟回复奏折么?”
她声音都是颤抖的。
前朝时,宦官权势滔天。
皇帝回复奏折,都是秉笔太监代劳。
直到她爹,也就是江首辅夺了秉笔太监的权利,才让内阁一家独大——
但太大了。
说她爹是摄政王,也不为过。
到了左清明这一代。
一直听说他兢兢业业,亲自朱批,将皇权牢牢攥紧在自己手中。
可是。
此刻又为何突然要她草拟呢?
“怎么?”
“当你太监使唤,委屈你了?”
左清明眸中透出讥讽,嘴角笑意更浓。
“当年你不是名动京城,探花郎窃取了你的治国十二策论,然后被剥夺名号么?”
“我皇兄每每夸奖起来,很是得意,听得朕耳朵都要起耳茧了。”
左清明眸光一转,仿佛逗弄一般,冷笑着望着她。
“但皇兄看着温和良善,即使娶了你,也不过是把你当个金丝雀——”
“哦。”
“是一只会念诗的鹦鹉罢了。”
“哪像我。”
“才会舍不得埋没你才华,让你好好发挥才是。”
!!
什么?
让她忘议国事,然后好找借口杀了她么?
江揽月咬着下唇。
明知是陷阱,却也只能恭恭敬敬磕头,低声说。
“奴婢试试……”
她研了磨,拿起细管狼毫,一字一句斟酌着,对着每一本奏疏,认认真真在宣纸上写下批复。
江南豪绅霸占土地,该如何。
天府之城税收难缴,该如何。
海寇横行杀人无数,该如何。
……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左清明看着她低头,埋首认认真真写字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上书房的漂亮太子侍读。
他记得那一天的耀眼日光。
记得第一次来上书房念书,却看到一个梳着双环发髻的漂亮小女孩。
“咦?”
“太子侍读居然不是男孩子么?”
小小的左清明,手指点着下唇,十分吃惊望着哥哥。
哥哥比他大三岁。
很早就被立为太子。
太子哥哥眉眼温润,笑着说,“江叔叔家的女儿呀,又好看又聪明,叔叔说要比那些学识平庸的世家子弟好多了。”
哦。
这样啊。
小小的左清明啧了一声,小脑袋里只有一句话:
世家子弟的小孩子,学识是否平庸,他不知晓。
只晓得,这个瓷娃娃一样精致貌美的小女孩,的确是赏心悦目,光是看着她这一身芙蓉色嫣红长裙,就觉得——
仿佛上书房盛开了一朵妖冶红莲。
半年之后。
小小的左清明就发现,这朵小红莲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无论是经书谬误,还是异域风情,甚至道佛典籍也啃得有模有样。
他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去找母后诉苦。
“……娘。”
“……太子哥哥好聪明,太子侍读更聪明。”
“……我每次考学问都是最差的。”
母后却是揉着他的脑袋,一脸冷漠说。
“你比哥哥差,就对了。”
“哭什么。”
……
回忆终结。
此刻。
左清明垂下长长的睫毛,仿佛一只充满怨气的战狼,恨恨盯着猎物。
“陛下。”
“好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