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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0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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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道西为人直接,日常行事少有顾忌,面对的是王爷和乞丐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只要他想,没有不可说的。
但他并非一个“直”性子的人,与他稍有接触的人都能看出来,岑桑觉得,于凤道西而言,遮遮掩掩所花费的心思远远超过其他,言行上的直接,只是源于他懒得避讳,也懒得假装,这是源于凤道西本人的脾性,也因为他自身强大的实力。
对于二人的相处,岑桑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大部分时候,凤道西说的话,岑桑是深信不疑的,但小部分时候,又有所不同。
比如眼下。
岑桑看着眼前的人,板着脸,神色严肃,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望向岑桑的眼睛里还藏着未竞之言,若在从前,两人尚不算熟悉之时,岑桑会全盘相信,但经过多次“斗争”,岑桑学会察言观色,于细微之处挖掘线索,发现真相。
瞥了眼凤道西,那微微上挑的嘴角实在显眼,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生怕他看不出来。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岑桑并不生气,也觉得挺有意思,非涉及底线准则,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说:“ 莫为最后告诉我,醉仙楼一事,他只是明面上的角色,背后主谋另有其人。”
凤道西:“那人是谁,他告诉你了吗?”
岑桑点点头,莫为的确说了,但事实如何有待商榷,没有弄清楚之前,他心中没有谱,很难完全相信。
听了他的说法,凤道西笑了:“是窦万成?”
“窦万成需要人替他办那些事,我也需要强大的背景支持,所以我们合作,我知道事发之后我不会有好下场,但我不后悔。”
岑桑还在回想莫为当时的话,闻言,直接愣在那。
凤道西一向喜欢岑桑的脸,五官完美位置恰当,整张脸赏心悦目至极,做各种表情都不显突兀,反而鲜活,让他总忍不住盯着看,还想要逗一逗。
但眼下不是时候,岑桑也不会有与他玩笑的心思。
于是他告诉岑桑,醉仙楼一事中,他差点也遭遇暗算,以他的性格自然是有仇报仇,于是暗中派了人去查,本想随便挖一挖,若幕后还有人,他一起算账。
结果刚查了个表面,窦万成就到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第一时间接管所有人与物,毕竟是王爷,有权有势,做这些名正言顺,他有意阻隔消息,外人是很难接触到的。
中间还有岑桑,凤道西有所顾忌,就停了手。
“他一来,倒是让我想通了不少事。”凤道西觉得好笑,事发后他考虑到牵涉众多,背后或许有位高权重之人才让人传信进京,没料到会是如此走向。
他说着又嘲笑起来,“这回是我失误,让他占了先手。”
岑桑认真聆听,莫为开医馆是为了试药,熏香也是他研制得到,试药人由窦万成派人提供,利用醉仙楼和医馆下手,算是各取所需。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莫为所言皆为事实,这点岑桑暂时不敢肯定。
莫为说,他自小学医,治病救人,对他而言,医术和药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为了这些他可以付出一切,所以,尽管知道与王爷合作不如表面看上去安全,起码事发之后,自己一定会被当成替罪羊推出来示众,他也还是做了,因为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寻找试药之人的途径,他舍不得放弃。
岑桑不理解莫为的想法,更不赞成其作为,但他听懂了莫为的话。
令他不解的是,窦万成如何得知莫为私底下在做的事,又如何与莫为交易,他一个王爷,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图什么?
思前想后,想了又想,始终不得其法,岑桑有些无奈。
下山之前,他与官府的接触仅限于在雁栖山下目睹一些案子,他去报官,偶尔当个人证。
这回外出,一路遭遇的事多多少少都与官府朝廷有所牵连,联系多了些,还通过凤道西认识窦万成这个王爷,但他所做的也仅仅是略作沟通,并未深入。
更别提了解熟悉官场朝廷,对其中那些人的想法动机,他几乎一窍不通。
好在凤道西也在,虽不明白他与朝廷又有何关联,但显然比他懂得要多。
岑桑从来不耻下问,当即就问了。
凤道西很高兴,岑桑从不掩饰自己的不明白,也从不觉得比别人知道的少是什么尴尬的事,但这回毫无纠结的向他提问,实在非常合乎他的心意。
他抿了口茶,越发觉得茶叶可口:“老皇帝没死之前,朝中另有一位皇子,也很有地位,加之母亲家族势大,是窦天成继位很大的一个威胁。”
岑桑不解,这似乎又绕回八个姓氏家族的事上了,不过凤道西既然说起,就有其道理,他没吱声,继续安静听。
两方势力角逐,过程总不会太好看,争斗这件事原本就透着血腥气,何况涉及皇位之争。
凤道西懒得说这么多,他直接切入正题:“窦万成当时支持的就是这位皇子,而非窦天成。”
岑桑一愣,了然之中带着几丝震惊:“我听闻,他们二人是同胞兄弟。”
凤道西笑起来:“他们确实是一母同胞,自小一同长大的兄弟,窦万成与他哥对着干,也并非想抢那个位置,否则,即便窦天成不杀他,他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岑桑想了想,道:“你方才说,先帝在时,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彻底得到信任,是否也与王爷有关?”
这回轮到凤道西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边笑边看着岑桑,那眼神,仿佛忽然发现某种新奇的东西,说不上是赞赏还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意思,看的岑桑莫名其妙,问他发生了什么。
凤道西摇头道:“如你所想,正是如此。”
他还是笑着说的,似乎心情极佳,岑桑来不及分析他的精神状况,又抓住另一个关键点:“也与你有关么?”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询问,岑桑是正经疑惑,不知哪里又戳中了凤道西,他像是被人点中笑穴一般,眼睛弯成月亮,眉头扬起老高,莫名其妙的模样让岑桑十分无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凤道西接收到这小小的白眼,收敛笑意,但眼角眉梢弯曲的幅度看得出他依然很开心,顿了一顿,让声音尽量平稳,他说了一句:“那个皇子死了——我杀的。”
岑桑继续怔住。
活了二十七年,今天是岑桑大为震撼的一天,无论是莫为向他坦诚的真相,窦天成兄弟二人的关系,还是凤道西方才一句“我杀的”——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他也都有所猜测,但真的被证实了,他依然觉得震惊。
岑桑有种感觉,凤道西并不想掺和朝廷有关的事,杀皇子牵扯之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凤道西这样告诉他,意味着事实就是如此。
“你是因为别的原因杀了那个人。”岑桑思忖着问,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你替代进宫三年,也是因为这个目的,是吗?”
凤道西又想笑了,他是真的开心,因为岑桑对他越发了解了,但这并不意外,一而再再而三,聪明如岑桑,当他面对的是一个完整事件,只要稍加提示,搞清某个关键点,余下也就迎刃而解了。
事情持续数年,过程复杂关联甚多,凤道西打算等彻底空闲下来再慢慢说给岑桑听,那是他的过往,必定得很详细、很清晰地让岑桑知道,容不得怠慢敷衍。
岑桑也不纠结:“窦万成是十二年前找上莫为的。”
当时先帝在位,窦天成还是太子,死去的皇子还活着,按时间看,窦万成还是那位皇子阵营中的人。
莫为说,起初窦万成送给他试药的人身份都很神秘,几乎没有安城人,有的武功高强,有的则不会功夫,也有的大约出身显赫,包含许多,莫为统统不感兴趣,窦万成送人给他,他就拿来试药,其他一概不管。
要知道,江湖虽一直号称独立于朝廷,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府朝廷从未停止招揽江湖人,反之,自然也有江湖人出于各种理由,选择依附朝廷,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从古至今,莫不是如此。
结合凤道西所说,这大概也是那位皇子排除异己的手段,更甚者,莫为还能利用那些人,反过来替皇子办事。
可后来,皇子被杀,先帝去世,窦天成继位,窦万成却将与莫为的合作继续了下去,延续至今。
虽然秦颂说,王爷送去给莫为试药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且大部分都还活着,但这种行为本就很不寻常。
凤道西忽然问:“秦颂可曾对你提过师承?”
岑桑想了想,秦颂与他关系不错,曾在聊天时几次提起自己过往,但对师承,他只字未提。
凤道西:“我先前与你说,会帮秦颂一个忙,帮他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还记得‘蛊’这门功夫吗?”
岑桑点头,因为名字类似于某种毒,当时在齐宅之内看到的木桶木板,仿佛将人当成猪羊一般,修习的法子又实在让人吃惊,他印象深刻。
齐宅是窦万成的……
岑桑猛地抬起头。
凤道西:“是我的猜测,但八|九不离十。”
岑桑又一次受到震动,不是因为秦颂可能师承那样一个门派,据他观察,秦颂一身功夫皆来自于苦练,没有吸收他人内力的痕迹,还暗中提醒他们发现齐宅中的秘密小屋,在窦万成悄悄留下一些高手之后告知于他,希望他们出手救下那些人。
让他吃惊的是,假如他们所猜测的都正确,那么窦万成留下那些人的目的——
岑桑难以置信。
凤道西又一次笑起来:“秦颂是窦万成的心腹,也是他最信任的人,这个人直接关系到他的安全,秦颂武功越高,窦万成才会越放心。”
岑桑:“夺取旁人武功据为己有,这种武功不过饮鸩止渴。”
凤道西嗤的一声:“那又如何?秦颂没了还有唐颂李颂,能用多久便是多久,日后秦颂真的死于这门功夫,自然会有人顶上。”
岑桑一时说不出话来。
凤道西的话不好听,甚至难听,但其中都是道理,他懂。
只是,他虽然不算非常了解秦颂,更不了解窦万成,却总觉得不至于此,这种感觉没有缘由,十分奇怪,他说不出更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秦颂聪明,也清醒,可他暗中与岑桑凤道西通气,放走那些人,有朝一日窦万成若是知晓自己的“好意”被如此糟蹋,秦颂会遭遇什么?
老话云,不能背后说人,岑桑刚要跟凤道西说这个,方田带了个人过来,正是秦颂,大概是凤道西有过吩咐,方田直接把人带了过来,在院外又转头离开,秦颂独自进门。
岑桑起身,莫为的事他已禀给窦万成,秦颂怎么突然来了,莫非又出事了?
秦颂也不客套,开门见山:“莫为服药了。”
他解释说,莫为服下毒药的同时还服了另一种药,可保他尸身不腐,他自己是瞧不见了,希望王爷把他交给岑桑,由岑桑安排他的后事。
他还留下一封信,是几种他自己研制出的药的配方,对应治疗高热、中毒、血流不止,效果奇佳,都送给岑桑,随他处理。
“药方是密语所写,莫为信中说,天下只有你师父能看懂。”秦颂看着岑桑,“王爷说信与药方统统交给你,你自己瞧着办。”
凤道西坐在一旁,听完秦颂的话,他乐了:“死都死了还要尸身不腐,万一他只是假死,岂不是又能活过来?”
岑桑:“……”
秦颂:“王爷派太医验过,人确实死了,错不了。”
凤道西笑开花,觉得有趣:“构造一个人假死,对窦万成而言算什么大事?”
他看了眼从秦颂手里接过信件的岑桑,不知是否感应到,岑桑也转头望过来,凤道西浅笑着放平语气,“今日是十五,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