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三十一章 ...
-
校庆当天下午,许致和沈令闻一同前往桐大,到达时校门口专门开辟出来的停车区域已经停满豪车。
学会代表挂着红绸在门口迎接,报了姓名和身份,还有专门的校内工作人员接引他们进活动大厅入座。
他们算慢的,但在所有校友中沈令闻又算面子最大的,不仅没有人指责他,反倒一个个点头哈腰往跟前凑。
应付这种虚与委蛇的局面许致最擅长,既不得罪人,又四两拨千斤地将所有目的明确的彩虹屁,和该有不该有的请求都挡了回去。
端着高高在上的冷漠架子,身边很快清净下来。
沈令闻:“沈总厉害。”
许致目不斜视:“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沈令闻:“有区别?”
许致奇怪地转过头:“为什么没有?我和你又不是一体。”
沈令闻:“是么,我以为是。”
许致:“……”
许致对他时不时一本正经讲出的冷笑话感到无语。
想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关系才能被形容为“一体”,结果一张嘴自己反倒先不自在了,耳朵又有变色的趋势。
刚才舌灿莲花的人这会儿半天只吐出一句“莫名其妙”。
沈令闻没有发现他的异样,问他:“稿子背下来了么。”
许致:“有没有稿子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沈令闻似乎轻笑了一声:“的确,许助理能力出众,小看了你是我的问题。”
许致觉得他这话意味不明,忍不住呛他:“刚才不是还叫我沈总,现在又变成许助理了?”
沈令闻闻言侧目,看着他。
许致:“怎么?”
沈令闻:“你很想跟我姓?”
“……”许助理表情一滞。
“沈先生,马上该您上台讲话了,请随我到后台稍作准备。”
许致毫不犹豫站起来,面无表情绕过沈令闻,跟着志愿学生沿着过道去往后台。
不是他聊不过,只是今天这里是沈令闻的主场,有磁场优势,他落了下乘,不适合聊天。
桐海的活动厅很大,能容纳近六千人,多是大三即将步入实习期的学生,学校在校庆日组织这场演讲也有为他们铺垫指路的目的。
这种场合的讲话对许致来说不是难事,五分经验,四分官腔,再加一分面向学生独有的真情实感,轻松凑够时常。
接着进入提问环节,学生们的问题大多是就业方向相关。
但在所难免一些跳脱的,总爱在这种场合问些与讲话主题无关的私人问题。
“沈先生,你也是从桐大毕业的,那么我一声师兄没问题吧?”
女生声音洪亮,在公开场合讲话毫不露怯,听得出来胆子很大:“我想问一下沈师兄终身大事已经解决了吗?”
后排响起一片意味不明的音节,许致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当然,我从毕业继承家族企业,管理整个森川内部上下,决策大小事务未出纰漏。”
“五年时间对外发展了三家单项商务子公司,从三年前森川总资产便已经跻身全球七月排行榜,排名至今仍在稳定攀升。”
“有关的一切未来如何发展尚不能肯定,至少就目前情况来看,我说一句解决了应当不为过吧。”
掌声随着他话音落下响起,但那位女生似乎并不满他歪曲方向的回答。
掌声歇停后,她追问:“沈师兄的成就我们有目共睹,但是我说的终身大事不是事业哦,或者我该说得清楚些,沈师兄娶妻生子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有女朋友了吗?”
许致:“这是你所谓的终身大事?”
女生掷地有声:“是。”
许致摇了摇头:“对我来说不是,人的一生有很多阶段,我不认为有什么事可以被冠上终生的名号,如果连事业都不算,那么娶妻生子更不该算。”
“何况既然是一个人的终生大事,牵扯上别人,是不是就有将他人变成附庸的嫌疑?”
聚光灯和数千双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是此刻毋庸置疑的焦点,仍旧气定神闲:
“何况结婚生子不是每个人必须经历,我认为比起‘终生大事’,用‘阶段目标’去形容它更合适,就像你现在更应该关注自己的未来职业规划,你觉得呢?”
……
“许先生,你姓许对吧?”
等在后台的沈令闻回过头,对方是个个高圆脸的男生,微红的脸颊让他看起来更显稚嫩:“我刚刚听到老师叫你许助理了,就是……我能加你一个微信吗?”
沈令闻:“加我做什么。”
男生吞吞吐吐:“就,就……”
沈令闻:“想来我们公司?”
“啊,对!”男生迫不及待抓住这个借口:“是的,我想进森川实习,所以有一些问题想问问——”
沈令闻:“你是本科生?”
男生被打断,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我下半年就大四了。”
沈令闻:“森川卡硕士学历,能力特别出众者除外,否则实习生也一样,条件允许你可以再读两年。”
男生只想搭讪根本不清楚这些,一听就支吾了:“我,也,也许……”
沈令闻:“也许你只想要个微信。”
男生咬咬唇,迅速点头。
“我对学生并没有兴趣。”
对方身份在摊牌后发生转变,沈令闻在面对学生时多出的一点耐心和包容也消失。
他回头望了一眼许致,勾起嘴角不留余地打破他的妄想:“我的理想型现在就在台上,你觉得自己比他差多少?”
*
*
演讲顺利结束,学生们陆续离开前往操场上今晚的庆祝地点,而校友们则转场至休息区休息等待。
休息区里酒水饮料甜品都已经准备好了,沈令闻给许致拿了杯橙汁,口吻似闲聊:“原来对你来说结婚生子不是终生大事。”
许致反问:“对你是?”
沈令闻摇头:“听起来更像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不太尊重人。”
“我也觉得。”许致抿了一口橙汁,说:“婚姻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走在一起后自然而然的产生,而不是为了拥有一桩婚姻四处生拉硬拽。”
“我赞同你的看法。”沈令闻说:“所以你有想要走在一起产生婚姻的人选了?”
许致摇了摇头,总觉得和沈令闻说起这个话题感觉怪怪的,不想过多讨论,正好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闻仔,好耐冇见,仲以为你做住做嘢唔会过嚟!”(好久不见,以为你忙工作不会过来)
来人和沈令闻差不多的年岁,身形圆润,看起来很像学生时代拔河比赛时吊在末尾的那种好脾气男生。
许致微笑点头略略举杯,举止优雅从容得体,实际根本听不懂对方叽里咕噜在说什么。
男人眨眨眼,表情有些惊讶:“唔好咁兄弟,你唔记得我啦!”(不是吧兄弟,不记得我啦)
许致继续微笑,右手绕过后背摸索到沈令闻的手臂,用力掐了一把。
沈令闻:“唔好意思,沈总声坏咗,讲唔到嘢。”(不好意思,沈总嗓子坏了,不能讲话)
许致:“……”
继续微笑。
听见自己讲出一种自己根本不会的语言,微妙感堪比自己跟自己拥抱。
男人这回是实打实惊讶了:“点解会噉,头先讲嘢嗰阵,唔系仲好哋哋嘅咩?”(怎么会这样,刚才讲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饮料被拿空了一块,接待人员往那里填了几杯饮品,男人见沈令闻手里空着,顺手就递给他一杯。
沈令闻接下:“就系头先讲咗好多。”(就是刚才说多了)
男人叹气:“好啦,真系太可惜了,你系佢助理呀?”(太可惜了,你是他助理吗)
沈令闻点了下头,将要开口,陡然身形一晃险些摔了手里的杯子,唬得男人连忙扶他:“点咗点呀,你冇事吖嘛?”(怎么了,你没事吧)
下一秒,旁边就有另一双手伸过来把人接过去:“佢一直有低血糖嘅毛病,唔阻埞。”(他一直有低血糖的毛病,不碍事)
男人:“哦,原来——”
男人:“???”
男人转过脑袋,诧异盯着沈令闻:“闻仔,你唔系喉咙坏咗唔讲呀?”(你不是嗓子说不了话吗)
沈令闻面不改色:“已经恢复咗。”(恢复了)
男人瞪大眼:“咁都好快喇!”(居然这么快)
许致从哑巴领导回归到哑巴助理的位置,工作本质没有变,就是做个衬托领导内核的高级陪衬,保持仪态,从容微笑。
倒是男人随手递给他的饮料意外好喝,鲜榨的果汁味混合着淡淡的酒味,冰凉,甘甜,提神。
眼下是初见端倪,到了更晚些的时候,沈令闻身边聚集了更多的人,大多是曾经一起念过书的同学,不止大学的,竟连高中的也有。
校庆日成了他们变相的同学聚会,可着和许致认知中的同学聚会又不一样。
没有人提自己现状如何,反而都在回忆过去,记忆清晰得连从宿舍到教学楼的小路上有几颗银杏都能数出来。
“令闻肯定不记得。”
“细数那些年令闻逃过的专业课,还有你们,我当年一个人掐着嗓子答三个人的到,容易吗?”
“逃那么多课专业分还是第一,气死个人。”
“不过老沈,你真寡着啊?”
“以前打个球围观群众能绕场一圈,你是寡着还是挑花眼了?”
“得了吧,他打球,那叫一个毫无展示魅力的欲望,全是对自己精湛技术的欣赏。”
“老沈大学这么受欢迎?”
“那可不,怎么他高中自闭?”
“必不可能啊,这小子高中就迷弟一堆,走哪儿都成群结队了。”
……
许致陪同在旁听他们互相挖苦打趣,开始还能捧场地笑一笑,越听就越笑不出来。
那种饮料喝多了甜味堆积在舌根,变成了苦味,他放下杯子不喝了,晕眩的感觉却逐渐变得强烈。
最后是被沈令闻一路扶着上车的,隐约听见司机问这是怎么了,沈令闻回答时语气透着无奈:“把酒当饮料喝多了。”
那不就是酒味饮料么。
许致这么想,却因为认知已经出现变化,在心理作用下醉得更厉害了。
沈令闻几乎半抱着把人带上后座,让他靠着自己尽量睡得舒服些。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了,笑道:“头回看见陪老板参加活动把自己灌醉,最后还得老板照顾的。”
沈令闻垂眼看他鼻尖:“不然怎么说挖了个人才过来。”
到家后车停在楼下,司机问要不要帮忙把人扶上去,被沈令闻拒绝。
这个点已经很晚了,不是睡了的就是出去疯玩的,一路进去没有遇见人,电梯也是直上直下。
许致睡了一路又走了几步,好像醉得更厉害了,沈令闻揽着他的腰,听他迷茫地问自己:“是又要交换了吗,我好晕。”
沈令闻逗他:“对。”
许致:“天黑了也换么,我们现在在南半球?”
沈令闻听笑了:“南半球季节都换了,要找日落我们应该换时区。”
许致:“我不跟你去。”
电梯到了,沈令闻扶着他出去:“为什么不跟我去?”
许致:“你太受欢迎,去了人多的地方……就不会理我了。”
沈令闻:“你比我更受欢迎。”
许致皱眉:“没有。”
沈令闻:“有。”
许致:“没有。”
怎么这么犟,沈令闻打开密码锁:“那我不理别人,只理你。”
许致:“你会吗?”
沈令闻:“会。”
许致沉默不说话了,任由他扶着自己进去。
沈令闻斟酌了片刻,考虑到许致那点小洁癖,还是把人带进浴室,抱进浴缸坐好,替他解衬衫扣。
许致就这么坐着,呆呆盯着他的手,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令闻也看他,觉得他这样可爱极了,停了解扣子的动作想摸摸他的脸,还差一点碰到,许致抓住了他的手。
“我还是不跟你去。”他说。
沈令闻听笑了,怎么还是在想这件事:“为什么?”
许致视线涣散,仍旧努力盯着他:“因为我嫉妒你。”
沈令闻:“嫉妒我?嫉妒我什么?”
他这么问,却没想过要从许致嘴里听到什么答案,喝醉的人想一出是一出,是没有逻辑的。
然而当许致真的回答了,却叫他愣在原地。
“你太好了。”
许致说:“你哪里都特别好,我比不过你,你身边有那么多人爱你,我也比不过你。”
沈令闻:“也有很多人爱你不是吗?你的朋友,同事——”
“那不一样。”许致温吞地摇头:“不算,他们看见的我是片面的,给我的爱也是片面的,不够热烈,我想要的不止这样。”
沈令闻呼吸乱了好几拍,他用力闭了闭眼,反握住许致的手,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什么是爱意喷涌。
“你可以把我变成你的。”
他想要抱他,是甚至亲他,又怕吓着他,只能忍耐地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一碰他的:“让我变得跟你有关,成为你的所有物,就不用嫉妒了。”
他彻底陷落进去,即使知道许致的所有面,知道他的八面玲珑宽和大度都是面具,知道他有多依赖这张面具。
真实的他刻薄,记仇,报复心强,偏偏又自卑,缺爱,总没安全感。
不清楚自己有多好,配得感那么低,别人给他一点真心,他就手续无措,满脸写着我应该怎么报答你,自己却完全察觉不到。
不熟的时候不是虚与委蛇就是怪里怪气,可养熟了就会变得好乖,缠人劲从骨子里透出来,表达总是很隐晦,要人守着才心安。
沈令闻时常觉得他像小动物,开始是刺猬,后来是小猫,现在又似乎发掘出蜗牛属性,喜欢谁就会慢慢向对方伸出触角,被碰到会下意识胆怯,却又舍不得完全缩回壳里。
这么鲜活,这么可爱,漂亮又招人心疼,喝醉了乖得任人摆弄。
沈令闻可以发誓他已经拼尽全力,但还是没能忍住趁人之危,低头在许致嘴角印下重重一吻,又托着他的后颈,呼吸流连至耳根。
“你想要多少爱,我来给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是最特别的,商人逐利是本性,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所有的特殊只是因为你是你。”
“你不喜欢世俗的定义,不喜欢被生拉硬拽,都可以,那就我努努力,让你自己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