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
-
夜幕四合,寂静宫道上杳无人烟,连巡视的侍卫都不再经过此地。
雨心扔掉手中的棍子,迅速蹲下翻动小春的衣衫,摸索了一会儿,果然找出点东西——一张皱巴巴折成小方巾的宣纸。
铺开一看,是鬼画符的字迹,写了几味中草药和定量。
“党参六钱,连翘三钱……”
零零总总共十几味药材。
她看了又看,攥在手心里转身朝玉泉宫走去。看来她家小主果然没说错,宋答应她们鬼鬼祟祟的,果然是在商讨大事。
时疫当前,一纸药方。
雨心实在难以平静,心剧烈跳动起来,一刻不停地要冲破胸透。
如果它真的能替时疫缓解一二,那就是上百条人命,自家小主或许真能凭这一纸药方直达云巅了!
“……她竟真有如此大的本事?”江答应听完雨心的描述,仍将信将疑,“你去打听打听,看钟毓宫里有没有时疫好转送出来的人,我倒不信了,这世上有什么密不透风的墙。”
雨心点头应和,去探听了。
另一边,小春被路上巡视的侍卫们发现,送回了玉泉宫。
“怎的弄成这样?”钰舒先注意到,赶忙凑近些,被宋玟拉了一下。
“见过宋答应。臣等巡卫时发现小春姑娘昏睡在宫道上,便赶忙给您送回来了。”
宋玟挥挥手,钰舒上前塞了锭银子。侍卫们将人送入住所就要告退。
“近日时疫猖獗,诸位也得顾及自身,做好防护才是。”
“多谢娘娘挂心。臣等告退。”
宋玟出于好心劝了几句,见他们都走了脸色顿时变了,唤道:“钰舒,事情怕是有变,我们速速去一趟养心殿。”
小春既被打晕,那纸方子应该也不翼而飞了,只是她素来小心谨慎,这送去的汤药所经不过玉泉宫和钟毓宫,一个地带稍偏,一个都是时疫之人,旁人是避之不及的。
几番想下来,能走漏风声的人不多。
一来到养心殿,却被曹豫拦了。
“还得劳烦小主稍候。里头江答应来了,正跟皇上说话呢。”
宋玟表面笑着,心里暗道不好。
江答应什么时候不能来,偏偏卡在小春昏睡的时间来,两人又一直有龌龊,她很难不怀疑。
可疑心再多也无用,江答应占据先机。
她要是先献上这纸药方,自己随后就说是江答应偷了,难免让皇上疑虑两人借机相争,抢夺恩宠,谁都讨不了好。
“哟,这不是宋答应吗?这么晚了,还来作甚呢?”
宋玟闻言看去,是江答应聘聘婷婷从里头踏出。
她姿态高昂,仿若打了胜仗:“嫔妾瞧您形如枯槁,还是早早回去,莫要冲撞皇上才是。”
“江答应如此春风得意,不知有何喜事呢?”
“既是喜事,你自然会知道的。”江答应说完,乐滋滋地走了。
宋玟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进了养心殿,萧酉璟正盯着桌上一张纸,眉目微蹙,抬头看是宋玟,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最近这些日子事多,怎的不在自个儿宫里待着?”
“皇上见到嫔妾来,不高兴吗?”宋玟软声细语的。
“若不高兴,曹豫早打发你走了。”萧酉璟看她这副姿态,唇角扬起,攥住她纤细手腕轻轻一扯,拉到身前来。
“看看这个。”
宋玟闻言低头,心里一沉。
果然是那纸药方,只是字迹不一样,想来是江答应誊抄的。
她速度倒是快得很。
“这是……药方?”她只能顺着问。
“不错。江答应方才递上来的,说是可以治疗时疫。现下时疫凶险,短短五日,宫内已死伤数百人,宫外也隐隐有起势之象……”
萧酉璟虽不通医术,但江答应既然敢言之凿凿,又说已在患病宫人里用过,比之前汤药效果好过太多。这几日又确实有好转的宫人,想来江答应不至于一错再错,还是得试试这法子。
小春瞧了,当即就要反驳。宋玟瞪了她一眼,抢先道:“既如此,那皇上可以唤太医来,给时疫之人试试。”
“已派人去喊了。”
萧酉璟揉搓她的掌心:“不生气?”
“嫔妾为何要生气?孰轻孰重,嫔妾分得清。”
宋玟自嘲,她分不清也该分清。
后宫争风吃醋的事情,与时疫之症治愈比起来,实在是小事一桩。即便她曾被江答应害死,也只能轻轻放下,装作毫无芥蒂的大度模样。
这样才不至于丢了方子,又失了圣心。
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此甚好。”萧酉璟赞许地点头。
江答应欺君是不假,可后宫争斗从来不休,她爹又身居高位,若因为一桩未造成恶果的事重罚,只怕惹人非议,就只能敲打一下了事。总归也不是个聪明的,翻腾不出多少浪花。
只是没想到宋玟也如此明事理,不曾因为此事跟他哭诉。心头大患一消,肩上的担子瞬间就松掉了。常言道,酒足饭饱思□□。
他望着眼前人,细嫩白肤如软脂玉铺陈在手下,心念微动。
他含笑,低声道:“夜深露重,来了便歇下吧。”
尾音缱绻,语调缠绵。
宋玟被他圈在怀里,四周温度爬升,脸也烫了起来:“皇上当真会让嫔妾歇息吗?”
“朕若不许,你当如何?”
“皇上不许,那嫔妾只能由着您了……”
红烛灯灭,屋内细语嘤嘤,如丝如线。
.
“小主,那分明是……”才出养心殿,小春就忍不住了,低声抱怨起来。
宋玟坐在轿子里分外疲惫地揉揉额角,喝止道:“住嘴!”
“旁人既领了,就是旁人的,莫要再多言。”
小春收了声,闷闷地答:“是。”
回了玉泉宫,小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甘心,给宋玟倒茶时觑了眼宋玟的脸色,嗫嚅半天:“小主,奴婢是替您不甘心,咱们忙前忙后这么久,竟给那种人做了嫁衣,叫几分屈都不行吗?”
“这已成了既定事实,咱们叫屈,只会惹得皇上厌烦。有新方子是好事,咱们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不如顺了她。”
小春气闷道:“说是这么说,可奴婢就是不甘心……都怪奴婢不小心被人打晕了,不然也不会便宜别人。小主,您责罚奴婢吧!”
宋玟反笑了,问道:“小春,你可知什么是蜉蝣?”
小春有点愣,呆呆道:“……朝生夕死,谓之蜉蝣。”
“对啊,咱们既不是蜉蝣,何必只争朝夕呢。偷来的东西又能维持多久,咱们且看着吧。”
登高必定跌重,更何况是偷来的,一旦事情败露,皇上只会彻底厌弃她。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宋玟自认等得起。
这纸药方果然不同凡响,一经太医院改良发下去,不过几剂药就控制住了时疫传播扩散,陆续有人好转。
皇上大喜,重赏了江答应,那几日禁闭也一同免了。
江答应春风得意,日日张扬着从宋玟窗前路过。
“炫耀什么……”小春嘟囔。
宋玟摇摇头,也没管,反指使着小春去做个新奇糕点来尝尝。
“小主怎的就晓得吃……”
钰舒拉着她往前走:“小主心绪难平,得吃些甜的骗骗嘴。你就少说几句吧。”
此后几日,皇上都歇在江答应处。
东西两偏殿隔庭而望,一处有动静另一处怎么可能全然不知。短短几日里,荣辱调换,宋玟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
只是,并非为皇上的恩宠。
而是为了一朝从高处跌落,暗地里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
率先发难的,便是江答应。
她打扮得依旧张扬:鲜亮红衫,翠绿玉镯,因着容貌艳丽并未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宋答应憋闷了这么些天,竟也想出来走走了呢。我还当宋答应恩宠忽失,心痛难当,正在屋里默默垂泪呢。”
宋玟在去往御花园的路上同江答应狭路相逢,她一袭红衣端坐在步辇上,得意洋洋地端起姿态。
她无意与江答应做无谓的争吵,江答应此时又正因着那纸药方被宫内奉为救世神明,她若跟江答应正面对抗,舆论与皇上都不会站她这边。
她何必自讨苦吃。
江答应见宋玟让到了一边,心下得意。
你以为你圣眷正浓,却不想短短几日便被她踩在脚下,往日做那狐媚样子给谁看呢。
“宋答应闷得久了,身上都有了霉味,好好在这晒晒,去去味吧。”
她说完,抬抬手,宫人抬着步辇扬长而去。
雨心留在原地,单手做出个“请”的姿态,小春气得牙痒痒,见自家小主没说什么,也只能硬生生忍下。
宋玟退到更角落点的位置,定定地站在那。
头顶骄阳炙热,汗水不断滚落,沾湿了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