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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一百零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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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胡钰欣轻唤一声。她依偎在许小里的怀中,如同一叶孤舟,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里寻求最后的依靠。纤手抬起,带着温软,轻轻拂过许小里被妖异浊气侵蚀的面庞,仿佛想用这微凉的触感,为他留住那最后一缕尚未被黑暗吞噬的纯良之气。
“你本该是温润如玉的少年,”她的指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破碎的心疼,“何故沦落至此,成了如今这副……被魔怔了的神情?”泪水自她眼角悄然滑落,滚烫的,浸湿了他冰冷的衣襟。“你绝不能成那妖神!纵然你血脉中流淌着那不祥之物,或是注定要唤醒那沉睡的魔头,可我偏不!我不愿你只是那妖神复生的祭品,你该是许小里,这世间独一无二、鲜活跳脱的许小里。”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愈发低沉,自嘲道:“一切来得都迟了,都到这般境地,我才惊觉,心底那份沉寂已久的情愫。我当真是……愚不可及。你可知道?我并非此间之人,原是那现代社会里,一个为了生计奔波的普通女子。刚遭情殇,心似寒冰,尚未回暖,便在这荒唐的机缘里,魂穿至此人妖并立之地,与你相逢。”
“与你朝夕相对,我那颗因情伤而冻结的心,竟也在这日日的拌嘴嬉闹中,渐渐回暖。记得吗?每次与你并肩,闯入一个个未知的境地,或是与你一同浴血奋战,我总觉得,那才是活着的滋味,心头畅快得无以复加。”她的声音轻柔了许多,怀念之感油然而生,“后来啊,我便有些……贪恋起你的陪伴。你不在时,思念便如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见你如今这般挣扎,我便忍不住想靠近,想给你一个……一个能驱散寒意的拥抱。”
她顿了顿,眼神里皆是羞赧与坚定:“只是,先前那些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我竟都错失了。这般温暖的拥抱,也只能趁你神志未清之时,偷偷予你,盼你醒来,尚能记着这片刻的温度。”
“好了,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你总该明白本王的心思了。”她微微仰起头,回忆道,“大约是在那化池玄武族地界吧?我那时被秘境中的浊水所困,昏迷不醒,是你……奋不顾身,涉险将我救出。那一刻,我心底似有惊雷滚过,便起了几分异样的情愫。只是……我那面对情愫怯懦的性子,终究没敢说破。”
“还记得初入雪原异境那日午后吗?我们在豹族的街市上闲逛,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有你在侧,连空气都暖了几分。我那时碎碎念着,幻想你我大婚的盛景,那些话,字字都是真心实意。我……我多想,真能与你共赴一场盛大的婚礼。”
“可是……”她的声音再次低下去,伤痛婉转,“如今怕是……再无此等机会了。”
“为了阻止这场浩劫,为了天下苍生,我不得不……做出抉择。或许,待我离去之后,便能魂归故里,回到那属于我的世界。到那时,怕是再难伴你左右了。你莫要太过挂念我。你看,你如今已是威震一方的妖王,该学会独当一面,自己化解这世间的种种难处了。或许,若是有缘,待我走后,会有一位与我相似的女子,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她或许性情与我不同,但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应当是相似的。我相信,有她相伴,你便不会觉得孤寂。”
“话已至此,我也该走了。”胡钰欣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可愿最后睁开眼,再看我一眼?”
她含泪而笑,笑容里尽是苦涩。
许小里依旧紧闭双目,宛如一尊冰冷的雕像。
然而,令人心惊的是,那弥漫周遭、几乎凝成实质的妖异之气,竟似有了一丝细微的松动,仿佛狂风骤歇,暗流也随之缓了一缓。
“这……这是何故?”梅潋光心头猛地一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生怕这好不容易被引回来的凶煞妖神,竟又因这女子而起了动摇。
反观梅荣光,却似是捕捉到了什么,低声道:“看这情形,倒像是……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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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世间之事,从来都是希望与牺牲相伴相生,如影随形。
“罢了,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胡钰欣轻叹一声,透着决绝,“你我本就缘浅,强求不得,倒不如早做了断,早离苦海。”她顿了顿,目光柔柔地落在许小里苍白的面容上,“无论日后是否还有相见之期,这书中世界与你共度的数月光景,我必将之深深刻于心魂,永世不忘。”
言毕,她再无犹豫,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如同那初春的蝶,轻柔地落在许小里微冷的颊上,留下一个炽热如烙印的吻。
“永别了……”
“滴——”清冷的机械声在识海中响起。
【系统提醒:妖后大人,您的妖力正以惊人速度流逝,此痛楚非同小可,请您务必忍耐。】
“无碍。”胡钰欣唇角牵起一抹凄然的笑意,纤手按在心口,那里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同时刺扎,让她呼吸都带着痛,“比起我心头这蚀骨之痛,这点皮肉之苦,何足挂齿?”她的眼角再次溢出温热的泪,滑落在颈间,仿佛滚落的珍珠,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凉。周身原本流转的柔和妖力,此刻如决堤的洪水般逆向奔涌,迅速消散于空气中,只留下她身形微微一晃,显出几分不支。
“妖后陛下!”梅荣光与两位长老见状,失声惊呼,满是焦急与痛惜。
“妖王陛下,您快醒来啊!”铭玟在心底默默祈祷,同样哽咽,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唯恐惊扰了这最后的时刻。
奈何,被妖神意志笼罩的许小里,此刻神识混沌,依旧深陷在那无边的梦魇之中。他仿佛能模糊感知到周遭的剧变与胡钰欣的痛苦,手指不自觉地痉挛着,似在无声地挣扎。他拼命想要挣脱那梦魇的桎梏,然而,梦中的恶魔却如同跗骨之蛆,将他拖拽得愈发紧实,让他连一丝清醒的力气都难以凝聚。
“这是最后的办法,本王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劝阻。”胡钰欣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本王身为暮苓狐族妖后,身为他的结发之妻,此等牺牲,亦是吾之使命,无可推卸。本王心中并无遗憾。”她最后环视了一眼下方惊惶的族人,“还望诸位日后能尽心辅佐本王的夫君,守护我暮苓狐族。我相信,你我缘分未绝,他日定有重逢之期。”
语罢,她缓缓阖上双眼,心一横,决然决绝。
她要以己身为祭,赌上这最后的一线生机。
她的牺牲,已然悄然改写了苏紫缨那爱恨交织、最终为爱人所弑的悲惨宿命。而此附加任务的完成,亦将对系统那终极的谋划,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胡钰欣心知,这是一场豪赌。若她的牺牲能唤醒许小里,待她离去之后,只要他能肩负起复兴狐族的重担,她的任务便算圆满,届时,或能重回她原本的现实世界。
系统初时所授之命,不过是要她辅佐妖王许小里,完成狐族千年复兴之业。附加任务,也仅是要求她能摆脱被爱人所杀的结局,并未明言她必须存活。因此,她的牺牲,看似悲壮,实则早已在命运轨迹之中,只是她要赋予其更深的意义。
***
“该死!这个疯女人,当真是不怕死!”梅潋光见状,只觉眼前一黑,心胆俱裂,急忙暴喝一声,纵身冲上前去,想要将胡钰欣强行拉开。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胡钰欣衣袖的刹那,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屏障凭空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何物?”慕鑫眼疾手快,一把将那被屏障震得倒飞而回的梅潋光接住,惊疑不定地望着那道无形的阻隔。
“这……这是妖神的旨意!”梅潋光目眦欲裂,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怎么也想不通,真是想不通!他呕心沥血、机关算尽才从时空裂隙中请回来的这位妖神,如此暴虐无情之辈,竟也会为了这个女人而动容?这女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妖法,竟能让这等凶煞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于她?
“我绝不信!”梅潋光状若疯魔,高声嘶吼,质问那道仿佛亘古不化的黑暗意志:“凭什么?我才是那不遗余力将你唤醒之人!你为何独独要偏心于她?妖神冕下!万载之前,随你度过春秋,刀山火海,不离不弃,那些经历,难道都成了过眼云烟,被你抛诸脑后了吗?”
“妖神冕下!”他几乎是在哀嚎,“徒儿才是与你心心相印之人!万年前如此,今日亦然!你为何总是对我冷眼相待,视若无睹?我不仅将一颗心完完整整地掏给了你,连这性命,也早已交由你处置!你为何就是不肯多看徒儿一眼?”
梅潋光胸中燃烧着滔天的妒火与不甘,他费尽心血、牺牲一切换来的,难道终究只是一场空?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忠诚,都成了镜花水月,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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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潋光,你当真不知,抑或故作不知?那万载之前,汝对妖神冕下所行之事,犯下何等弥天罪孽,难道也一并忘却了么?” 梅荣光望着梅潋光那状若疯癫、咆哮怒吼的狰狞之态,心头悲愤难平,终是忍不住开口质问。
“你意指何事?” 梅潋光猛地转过头,原本对外的怒火,此刻尽数倾泻在梅荣光身上,声色俱厉,“你凭何在此处诘责于我?”
“凭我从未伤过妖神冕下一根毫毛,凭我行得端、坐得正,凭我此心皎皎,可对天日,问心无愧!” 梅荣光字字如冰刃,句句似毒针,精准地刺入梅潋光心底那片从未见光的阴暗角落,将其牢牢挑破。
“你……你何时知晓的?” 梅潋光脸上的横肉微微抽搐,明显有些心虚。
“万年之前,她惨遭你手,魂断香消;妖神陛下那时疯狂癫狂,我早已洞悉一切。” 梅荣光语气沉静,“你以为那些腌臜勾当,便能瞒天过海?那不过是时机未至,我未寻得拆穿你的契机罢了。若非你当日种下的恶因,妖神陛下又怎会堕入那般疯狂残暴之境?这原本安宁祥和的世间,又怎会在一夜之间,因你挑起的战乱,沦为炼狱魔窟?梅潋光啊梅潋光,你此刻竟还敢假惺惺地对妖神冕下巧言令色,吐露那些虚伪不堪的谄媚之语?若万年前你也能如现在这般伪装忠诚,那一切的悲剧,可还会发生?”
“住口!你休要在妖神冕下面前信口雌黄,那全是你的血口喷人,凭空捏造!你不过是因为嫉妒于我,想在妖神冕下面前诋毁我,好让妖神陛下疏远我,转而重用你罢了!梅荣光,原来你这光鲜亮丽的皮囊之下,藏着的亦是这般卑劣肮脏的心肠!” 梅潋光厉声反驳,竟似有恃无恐,将自身的罪证悉数转嫁。
“你……” 梅荣光气得浑身发抖,终是冷笑一声,不再多言。此人已然癫狂,竟颠倒黑白至此,将罪证全数推诿。
然此刻,最重要的,却是那即将发生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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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裂缝之前,胡钰欣已然耗尽所有妖力,身形摇摇欲坠,似风中残烛,随时便要跌落其中。
就在她即将坠入虚无之际,一双强健而充满力量的臂膀,如山一般稳稳地托住了她。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冲开周遭萦绕的邪恶妖力,轻轻滴落在胡钰欣那安睡如婴孩的脸颊上,洇湿了一小片肌肤。
“为何?为何偏要在我忆起这一切真情之时,夺你而去?” 妖神的声音破碎,带着无尽的痛楚与绝望,失声痛哭,“无论你是胡钰欣,是苏紫缨,抑或是念瑶,你都是我心中至爱,都是那个永远为我牺牲,为我而活的女子啊!”
“这已是我们的第四世缘分,可我依旧没能抓住你,没能将你从死神手中夺回。” 他紧紧拥抱着那渐渐失去温度、失去生命气息的胡钰欣,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胸中那股不甘与愤懑,已然燃烧到了极致,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他猛地抬起头,对着虚空,带着近乎疯狂的祈求质问道:“系统!你可否让我……再重来一次?”
【系统冰冷的回应在脑海中响起:妖神冕下,您可愿用您一身无上神力,去交换一个虚无缥缈、概率微乎其微的机会?】
“纵然希望渺茫如尘埃,我亦要拼命一搏!神力便神力!再加上我八条狐尾的本源之力,这一次,我定要带着全部记忆,穿越时空,寻回她,绝不再让她离我而去!” 他的声音决绝,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