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云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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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叮铃铃——”
“欢迎光临——”
江传绪走进雨天冰室，此时还不是下班时间，冰室里没什么人，江传绪找了一个靠窗偏僻的地方坐下了。
“您好，想要来点什么？”一个年轻小姑娘抱着菜单，头也不抬地走过来。
江传绪：“什么都不要。”
听到这话，那姑娘抬起头，下一句应该就是“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不消费不可以使用座位”了。
但是她看到江传绪，脸上神色一变：
“哟，原来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传绪被她嚷嚷得头疼，他一只手托住脸，胳膊搭在桌子上。“江殊雨，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我昨天才回来。”
江殊雨撇撇嘴，“怎么在浦村待那么久啊？都两个月了，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请你喝一杯咖啡吧。”
江殊雨走远一点，江传绪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还是决定隐瞒自己在浦村受伤的事情，只简单告诉她事情都办好了就行。
——准确来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在浦村的惊险遭遇。
“当”的一声杯子被轻轻放在江传绪面前，江殊雨还给自己摇了一杯奶茶，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老板娘亲制，你的荣幸。”
精致的摆盘，设计感的兔子拉花，江传绪笑了笑：“进步很大嘛，你肯定偷师了吧？之前在你店里那个女孩呢？”
江殊雨露出一副“老娘天下第一”的得瑟样，摆摆手说：“她毕业啦，以后就不能来帮忙了。在我找到下一个店员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得我自己来了。”
“忙点好啊，忙点好，那个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还有后面一大串，哈哈哈哈。”
“你有病吧。”江殊雨看店里没人，干脆就和江传绪聊起来家常了，她喝了一口奶茶，问：“你家的事情都办好了？”
“嗯。”江传绪点点头，“我爸在医院走的，由医院送去的殡仪馆，我把骨灰洒到我家后面那片林子里了。”
沉默一阵，江殊雨道：“挺好的。”
“你去你店里看过了吧？我可没把你店给偷偷卖了。”江殊雨说。
——江传绪不在云都的这段时间，他的精品店就由江殊雨打理，好在两家店隔得很近，他的店里还有几个店员，也不至于太累着江殊雨。
他的这个堂姐呀，看着咋咋呼呼，但是办事还是很令人放心的。
江传绪露出由衷的微笑，正色道：“谢谢你帮我打理生意。”
“啊啊啊啊不要说那三个字！”江殊雨夸张地捂住耳朵，脸上痛苦万分，好像听见了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肉麻了！”
江传绪耸耸肩，像是早已习惯，用勺子把可爱小兔子给“分尸”了。
江殊雨终于缓过来，又变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向他打探：“浦村现在变化大吗？”
江传绪叔叔一家早早离开门户到外地发展，已经半辈子没有回过浦村了。按他们的说法是“树挪死，人挪活”，我在外面过得好好的，跑回去干嘛？
再说，江家兄弟不和人尽皆知。江殊雨对浦村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
“变化挺大的吧，现在大家都不用去挑水了，水井荒废，洗澡都改用热水器。不过现在村子里都是老人家居多了，年轻人出去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没留下几个了。”
“你还记得姓李的那位书记吗？他身体还挺好的，哦，他的女儿，就是竹禧，现在也长大了，在准备高考。”
“还有……”
他本来想说还有一个叫杨意的小伙子，但转念就把这话咽下去了。
“还有什么？”
“没什么。”江传绪说。
“你不对劲诶。”江殊雨脸上满是怀疑，锐利的眼神在江传绪身上来回扫射，她身体前倾，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你回去两个月，就这就完了？你别告诉我你是先给你爸哭丧了一个月，然后一个月就是轮流到村民家里去唠嗑打牌，晚上还一起看电视洗脚？”
真是这样就好了……江传绪用手轻轻按在胸部，现在这里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哎呀，我车子坏了一次。这不是怕你嘲笑我开车技术不好么，反正现在已经修好了，你放心吧。”
江殊雨半信半疑地重新端起杯子，“哦，那我确实会嘲笑你的，这么菜。”
“……我回店里去了。还没下班。”
……
天气太热，走在路上就像蒸桑拿，没有什么人出来逛街。江传绪清点好店里的货物，安排员工们早早下班，自己关了灯，把玻璃门锁上。
望着玻璃门上倒映出来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江传绪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在什么时候照过一次镜子，那个时候自己还是笑着的。
他再往上看，这家“Crimiak”就是他妈妈交给他的，他现在已经重新注册，是实际的经营者。
Crimiak的地理位置很好，上下班方便，离江殊雨的店也很近，这已经是他在这里的第四个年头了。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站在打烊商铺面前的男人。就算是光线不好，江传绪还是能够透过玻璃门看清楚里面的陈设，各种精心摆放的饰品、服装、还有毛绒玩偶。
白天总是很热闹，商业圈、游乐场、美食街，应有尽有；晚上也不像浦村这么黑，灯火通明……
这句话是当年杨意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亲口对杨意说的。
就像许多细丝缠绕在身上，初不觉得疼痛，等到有朝一日，丝线突然收紧，皮肤被勒出血痕，才能体会到那种万箭穿心的痛苦。
他就一直站在Crimiak的门口，站累了，就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日光像被怪物蚕食掉了，路上的行人都眉目不清。后来，昏黄的路灯亮起，街道就变得温馨，是半梦半醒时床边的小夜灯。
有很多商铺的招牌也亮起了灯，盯着看久了会眼睛花，凉风徐徐，人们纷纷出来散步。仔细一看，只有江传绪不在路灯照射下，也不在明亮的房屋里，而是缩成一团，安静地坐在阴影里。
明明他不喜欢黑暗。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想象中自己的未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努力站起来，迈步走进那片光芒。可能是想证明自己并没有和当初的设想太过相违，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搭乘公共交通，来到附近很出名的游乐场。
他给自己买票，去坐摩天轮，玩旋转木马，骑空中飞人，这一整套下来，心情是轻松多了，不过也很尴尬，因为他是一个人，需要和别人一起组队入场，而这些人大部分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
相爱的人们互相依偎着，手牵着手走路，头挨着头交谈，像两块磁铁一样紧紧吸附在一起，好像离开了对方两厘米就会呼吸困难似的！
在江传绪又一次无意中听到情人们窃窃的蜜语之后，他忍无可忍，愤愤逃离了游乐场，来到了香气四溢的小吃街。
他和刚才一样疯狂花钱，给自己买了很多吃的，吃到再也吃不下，再吃就要吐了，他才停下来。
他觉得自己疯了，今晚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疯了，他这个人疯了！
刺激的玩乐加上满腹的食物，江传绪开始头晕，感觉胸口发沉发重，像有一块石头压在上面，而他怎么推也推不开。
“诶？小伙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路边的行人问道。
他摇了摇头，匆匆逃到路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迷迷糊糊地报出地址。
刚下车，就下雨了。
夏天的雨总是十分任性，这雨很大，也很凉，打在身上会有点痛。他站在雨里变得清醒，想着这个时候去雨天冰室最合适了，可是那样Crimiak就没有人管了。
落汤鸡抱紧胳膊，跌跌撞撞走回家里，滴了一地的水。
他冲进洗手间，摸到流理台就开始吐，吐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吐完了，他感到自己脸上湿嗒嗒的，奇怪，还没有洗脸啊。
他给自己清理身体，吹干头发，提前吃了两粒感冒药，就仰躺在床上。
回来以后房间里一直没有开灯。其实他不喜欢黑暗，因为小时候父母吵架，他晚上睡不着，就会偷偷躺在床上流眼泪，那个时候，黑夜就等于掌管愤怒与泪水的恶魔。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沉浸在黑暗里，和恶魔待在一起。
不想了……反正都做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了，再多这一件又怎么样？我不还是我吗？
我就是我，我从来不是别人。江传绪审视着心里的小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说你怎么这么无趣，怎么这么悲观，怎么一天到晚都过着机械重复的生活？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是收到了一条消息：
【传绪，最近过得好吗？下个星期日是你妹妹的生日宴，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顿饭？我和叔叔都很想你。】
……怎么还这么胆小。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