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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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接通了。
“喂。……绪哥？”
听到熟悉的年轻的声音，江传绪心中酸涩。铅灰色的天空下，江传绪单薄的身影立在街边，街上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是我。小意，我是想问，你，到云都了吗？”
江传绪在心里盘算，大学现在应该已经开学了，他想见杨意只需要在云都就可以了。
“到了。怎么了？”
“哦，嗯，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空……”
对面打断他：“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传绪心中一动，看着脚下的路面，暗自调整声音和呼吸。
“什么呀，我就是今天路过学校，想回去看看了。但是我混得不好嘛，一个人回去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带我回去看一眼？”
对面沉默了，好像是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片刻后所有的背景音都消失了，杨意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变得沙哑失真，就在他耳边响起。
“好，我去哪里找你？”
路灯啪的一下全部点亮了。
江传绪看着晕黄的路灯和地上斑驳的光影，明暗交错，朦朦胧胧。
“不，这次我去找你吧。”
话虽如此，可是江传绪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眼看又要到周末了，杨意给他打了个电话。
“绪哥，你这周末过来吗？我都有时间的，你跟我说一声就行。”
江传绪正要答话，听到他那边似乎还有别人，吵吵闹闹的。
一个人说：“真稀奇啊，杨意周末竟然没给自己找事干，这人是谁啊？女朋友？”
又有一个人说：“别瞎说，没听人家叫哥吗。”
电话里传来椅子的轻微挪动声，杨意应该是在宿舍。
“好了，绪哥，你说吧。”
想到自己此举的真正目的，江传绪的脸上有点发热。
“那个，小意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改变主意了，我那天只是碰巧路过都大，现在过了一段时间，也没那么想回去了。哈哈哈。”
杨意“哦”了一声，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一时没有说话。
江传绪：“这样吧，你周末来我朋友的店里坐坐，我请客，怎么样？”
杨意似乎有点不解：“绪哥，你又是想报答我吗？我真的不用。”
“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想见见你。”
江传绪回想起两人在浦村的最后一面，想起杨意那薄薄的单眼皮下隐藏的幽深，心潮澎湃，难以言表。
杨意在电话那边轻轻说：“绪哥，你还记得我说我想追你吧。”
“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的话……”
江传绪闭了闭眼，说：“我知道。可是你还没有表白啊。不是吗。”
两边同时安静了几秒，呼吸可闻。
风过无声，心自凌乱，辽远又近在咫尺。
杨意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江传绪耳中，坚定而诚恳，还有一丝颤抖：“等我。”
……
“你那朋友找得到吗，你发个信息问问？”
中午的雨天冰室里，江传绪挑了个靠窗显眼的位置，面前摆了几份甜点和一杯冷饮。江殊雨穿上了印有小雨滴的工作服。
“我只有他的电话。”江传绪说。
“啥？你这朋友这么原始？还是说你们不熟啊，你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啊？”江殊雨像是不敢置信，之前她问江传绪是谁要来，他支支吾吾说是老家那边的朋友。
“哎呀，这个又不重要。”
“叮铃铃——”
江殊雨起身：“欢迎光临——”她两眼发直地看着门口。
杨意似乎特意理了头发，穿着干净整洁没有褶皱的白衬衣，下身是牛仔裤和运动鞋。他推开玻璃门时小臂肌肉的线条流畅漂亮，脸上是腼腆的笑。
他微笑着走过来，江传绪的目光随他移动，下意识站起来。
“绪哥。”
他看到江传绪面前那杯冒着冷气的奶茶，眉毛轻轻拧起来。
“你怎么喝这个？”
江传绪拉着他坐下，说：“我给自己先点了一杯，还有这些点心也是我点的，你看看你喝点什么？加点吃的？说好了我请客啊。”
杨意依次扫过桌子上的“岩浆烧心千层”“瀑布奶滑”“奶白年糕”，长眉越皱越紧。
“不是，绪哥，你还是少喝点冰的吧，对身体不好，我给你换一个好吗？”他拿过菜单，重新点了一份“小兔奶咖”。
“要热的。谢谢。”他看着江殊雨。
江殊雨记下来，随口说一句：“他就爱喝冰的啦，喝不死他。”
杨意面露不悦：“他还在休养，要注意饮食。”
江殊雨：“休养？他好好的为什么要休养？”
杨意脸色越来越差，江传绪赶紧说：“没事没事，小意，这是我堂姐。”
他又对着江殊雨，心一横：“这是我的……男朋友。”
江传绪在心里默念，以后江殊雨要是盘问他，他就说之前跟她说的时候忘了在朋友面前加个男……
这句话像块石头狠狠砸出去，空气都泛起涟漪。他目光向下，却能感受到两人的眼睛都牢牢地盯着他，尤其是正前方那道视线格外炽热粘人。
江传绪感觉心脏狂跳个不停，脸颊微微发热。
杨意的每一根头发丝里都透露着喜悦，他有意克制，但仍是像一朵含羞带怯的花朵，得到浇灌后便颤颤巍巍地绽放了。
杨意一扫先前的不悦，对江殊雨恭敬道：“姐。刚刚是我失礼了。”
“……”江殊雨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传绪一眼，亲切地对杨意说：“哪里的话啊哈哈哈哈，你们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去准备吃的啊。”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传绪慢慢地、轻轻地抬起眼睛看杨意，目光逐次掠过他雪白的衬衫，微微敞开的领口，从中窥见的锁骨，像蜻蜓点水一般，直到视线相对。
杨意深邃的瞳孔里是他的倒影：“绪哥……男朋友，我的。”
江传绪被他的尾音勾得麻麻的，像吃了一罐蜜糖，呼吸都带着甜味：“嗯，你也是我的。”
江殊雨把“小兔奶咖”当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江传绪望着那只漂浮着的奇丑无比的兔子，哑然失笑。
“诶，小帅哥，这个是你不？”
江殊雨指着手机招聘软件，收到的简历上有一张俊脸，她最近在招募雨天冰室的兼职。
杨意看到了自己的简历，有些意外，说：“是我。应该是平台自动帮我海投的。”
他眸子一亮：“姐，你这还缺人不？考虑考虑我呗？”
江殊雨大手一挥，说不出多豪迈：“还考虑啥呀，你都叫我姐了！随时来都行！”她搡了江传绪一下。
江传绪：“……”这还有我说话的地吗？
从雨天冰室出来，江传绪暗叹，一个小时之前，他还是单身的，现在他的男朋友就在他的身边，还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工作。
老天爷这算是你给我的惊喜吗？
他悄悄偏过头去看他帅气的男朋友，看他那立体挺拔的，曾经在枕边睁眼就能看见的侧脸。
杨意也在看他，眼睛里是怎么也化不开的笑意。
他们对视，不说话，就只是笑。
然后不知道谁的手碰到谁的手，谁的手指又勾搭上谁的，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地十指相扣。
江传绪心惊自己怎么跟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似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牵个手就要脸红。
……虽然他确实是第一次做这些事情。
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来到了都大附近，不需要提议，两人默契地朝校园里走去。
杨意本来就是学生，江传绪也是风华正茂。他们自然地回到这里，他们都曾在这里有过美好的青春岁月。
周末，天气又热，学生们大多在宿舍待着，或者回家了，路上没什么人。
他们走在林荫小路上，鹅卵石有些硌脚。他们把刚刚暂时松开的手又牵紧了。
“绪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嗯？”
杨意微微笑道：“要是你晚几年出生，或者我早几年投胎，我们说不定就能一起在这里散步了。”
江传绪看着两人的手：“现在不也是一样的。”
杨意轻笑着摇头，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他身上，隐隐绰绰。
“虽然我们都是这所学校的，但到底差了几届，还是不一样的。让我想想……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要买通广播站的同学，让广播站天天播放我的投稿，让全校都听到我想说对你说的话。”
“那你会被挂上表白墙，被骂得狗血淋头。大家都觉得你有病，恋爱脑。”江传绪不敢苟同。
杨意痴痴地笑：“那我也很幸福。”
江传绪被他逗乐了，顺着他问：“你想投稿什么话？”
反正小林子里也没人，杨意把双手拢成一个喇叭，用力喊：“公共管理学院的江同学，你好帅！我喜欢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江传绪臊得用手捂脸，站在一边，脸上发烫。
“你要是真这么喊了，我都没脸出门了！”
杨意大笑着从背后抱上来，两条胳膊紧紧环绕着他。
安静地抱了一会，杨意用下巴蹭了蹭江传绪的头发，在他耳边问：“绪哥，这段时间，你在云都过得还好吧？想我了没有啊？”
江传绪那股劲还没过去，不说话。杨意就继续蹭，把两人鬓边的发丝都蹭乱了。江传绪被追问得受不了，才闷头“嗯”了一声。
杨意知道他害羞，就笑：“你这说的我不懂啊，到底是过得好啊还是想我啊，还是都有？嗯？回答我好不好。”
江传绪伸手，似乎要把他推开，杨意偏偏就喜欢他这副模样，笑着把他在怀里搂得更紧。
过了一会儿，杨意听见他说：“都有。”
凉丝丝的风刮过脸颊，此刻，就像是永远。
江传绪和杨意到处乱逛，除了都大，两人还去了Crimiak，去了游乐园、美食街、服装城，等等等等，把云都逛了个遍。
“天黑得好快呀。”江传绪抬头。
“我也还没玩够呢。”杨意说，“真的就跟在梦里一样。”
“有这么夸张吗，平时和同学出来也没少玩吧？”江传绪调侃他。
“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杨意把手搭上他的肩膀，不同于兄弟朋友之间的勾肩搭背，杨意手的位置更加往上，随着走路的动作就可以撩到他颈侧的皮肤。
江传绪心痒痒的，突然揪了一下。
……杨意该不会，没有出来玩过吧？
电话里，他的同学说杨意周末会安排很多事情。江殊雨说收到了他的简历，他的经验还挺丰富的。很久以前，杨意说他的大学生活很忙，很累。
江传绪的神色有点慌乱，他不敢去看杨意的眼睛：“你是不是，一直都有在做兼职？”
杨意点头：“是啊。我得自己赚点生活费嘛。”
江传绪再问：“去过很多地方吗？”
杨意想了想：“算是吧。主要就是在学校附近。那些老板大多都认识我了。”
江传绪：“如果只是为了赚生活费，为什么要经常换地方？”
杨意怔住：“绪哥，你怎么问……”
“你是不是在找我。”
“……”
杨意的眼睛被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片刻后，他状似轻松说：“我问了李书记，你读的是都大。绪哥，你不想来一场偶遇吗？”
江传绪抬眼看天，使劲睁大眼睛，颤抖的嘴唇抿住。
他的声音带着心疼：“你都问到这了，怎么不继续问下去？我毕业了没有，我在哪里工作，我住在哪里……”也好过等待一个几率渺茫的偶遇吧。
但是话刚出口，他就知道了答案。
当年他才大二，说是离开，更像是逃跑。从此没有在浦村留下一丝痕迹。母亲和浦村所有亲戚断绝了来往，江传绪自然也是。至于父亲，和吴沁芳在一起之后他们早就断联了，不然也不至于病死了江传绪才从李书记口中得知。
而他这些年，搬出来住，毕业入社会，给店铺改名重新装修，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的。除了离得比较近的江殊雨，他没有主动和别人提起。
李书记估计是从堆灰的资料里翻出他的电话号码的吧。离开浦村之后的事，他不可能再知道了。
“没事的啦，我们现在不是真的在一起吗？多好啊，这就足够了。”
杨意伸手在江传绪后颈轻轻揉按，声音很温柔，却快要把江传绪溺死。
天上的云纷纷散去，露出皎洁圆满的月亮，像珍珠，像眼泪。
江传绪不想让杨意看到自己的脸，一头扎进他的颈窝里。
那里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