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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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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自己早已在长久的流浪中守住了孤寂，耐住了黄昏时的落寞，原来他的心是那样的空洞干旱。他是天边漂泊的游子，天地茫茫，何处是归乡？他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她的眼——那片多雨之地，他的心安处。
他们一路跑，直到一个人少的角落里才停下。春生松开手问：“你外婆呢？”南水摇了摇头把断掉的绳子举起来：“外婆系了一根绳子在我身上，可是它断了。人太多了 ，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外婆就被冲散了。我找不到外婆。”说完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春生手足无措地说：“你别哭，我帮你找。你外婆叫什么？”“张晓兰。”南水说。
春生将自己的衣角递给南水，要她拉好别松手。人潮退去后，南水终于在繁杂的气味里捕捉到了春生身上浓烈的花香。那与蜂蜜同源的甜勾起南水的馋，她问春生：“你总是吃蜂蜜吗？”春生点头又说：“卖不出去就只能自己吃。”南水轻声感叹道：“真好。”春生浅浅笑了一下，笑她太天真。
他在大街上大声喊：“张晓兰张晓兰，南水在这里。”边走边喊，直到和另一道喊着“南水”的声音重合，南水与外婆终于又见到了。外婆焦急地抱住南水：“哎哟幺女，你吓死婆婆了。”“我没事。”南水说，“我遇到了养蜂人，他帮我找到了你。”外婆谢过春生，带着南水就要走，南水却突然回过头问：“下午我可以拿灯笼花换你的南瓜饼吗？”
“可以。”春生说完站在原地目送南水心满意足地离开。她和外婆的身影融入人群中，直至再无从分辨，他才转身往回走。这是他身似浮萍漂泊流浪的第十年，从十岁起他便随着父母踏上了一条长久的迁徙之旅，时间久了，家乡在哪也不记得了。成年后，父亲分给他两箱蜂，他们就此分道扬镳。他孤身一人走山闯水，四处追花。一路上他见过太多的山水，或奇岩怪石、或规整板正、或激流冲荡、或静水碧影，时间久了于他而言也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了。可是在这里，他见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风景，他说不出道不明但有一点羡慕，只有一点。
前天南水走后，他的小屋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是一个佝腰的婆婆，年约六十的模样。见了他就道歉：“不好意思，刚刚那个是我孙女，她眼睛不好，很少出门。我刚远远看了，你给她的蜂蜜比一般的要大，这我补给你。”春生摇了摇头，他之所以给南水大瓶蜂蜜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因为她带来的麦粒颗颗饱满干净。这绝不是从地上拾来都，她不知有人将她捡来的混着小碎石和泥土的麦粒换了。他这样的孤马，常年疾驰出鞘，并刀锋刃，但偶尔心也软，为一些好情而折腰。
回忆与现实不停流荡着，春生的视线扭曲混乱，茫然中他见到了一片水草丰沛牛羊成群的多雨之地，他轻轻躺上去，草皮软如波浪翻涌成潮。回过神来，手中的南瓜已成了南瓜饼，春生沉默着坐在外边的小溪边等着南水的到来。河中水波粼粼，潺潺声不停，他的眼长久盯着一处，慢慢地涣散起来，树影在水影里颠倒交错，天地难以区分，哀伤是从河堤的青苔念起的。他病了，春生想，他居然开始妄想了。
南水来时带着昨天外婆摘回来的灯笼花，她远远就看到了一处幽绿安静地待在溪水边上。树影婆娑，万物逢时，她也沉默着看了一会，然后慢慢走向他，看着他的萤火逐渐削薄乃至熄灭。原来是因为他们靠近吗？
五月，天气升温开始燥热。春生拿溪边一株被砍去的树根当桌子，将南瓜饼放在上面招待南水。南水将她的灯笼花轻轻地放在旁边问春生：“你的南瓜饼为什么这么甜？”春生说：“我在里面加了蜂蜜。”
这不是他独创的秘方，最先开始这样做的是他的母亲。那个时候他们一起四处养蜂，糖不易储存所以很少携带，只好就地取材从蜂箱里取下最新鲜的的蜂蜜混着蒸熟的南瓜和面粉一起揉成面团，揉好后下油锅炸至金黄。刚出锅的南瓜饼外表酥脆，内里却糯糯的。一口咬下去，两种口感尽得。春生咬一口笑着看母亲，他们相视一笑又低头各自享受美味。后来母亲把这门手艺交给了他，然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了。太久了，他走的太远了，记忆也模糊了，但那双含着他看不懂的泪的眼睛却始终在他的记忆力不曾消失……南水问他如果再见他们还能相认吗？春生迟疑了，他也说不清。
南水又问为什么你们要分开，春生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等有一天或许你会发现只有不停地走才能找到自己。”南水问他：“你找到自己了吗？”春生摇头：“我没那么多追求，我只想养活自己。所以蜂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春生说的南水不太明白，但她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坐在那里。她给春生说她能见到人身上的生机，那是一种绿色的幽光，寿命越长的人光亮越盛。大部分人的亮度是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熄灭，但春生不一样，他会随着她的靠近而逐渐消散。她开玩笑似地说：“也许靠近我就是靠近了不幸吧。”
她这样的人本就不详，出生不久后就眼盲被丢弃，好在自己命大被外婆捡了回去。可是外婆也总是因她而受累，如今春生一遇见自己就与死亡面对面。或许本身她就是错误，她想，早有许多预示。南水好恨啊，恨自己为什么眼盲，为什么明明残废却仍要苟活。她轻声问春生：“你说会不会我死了就好了？”
声音缥缈无踪，在流水潺潺声下是那样的微小，但春生还是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他问南水：“你见过外面的世界吗？你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艰难又痛苦的事情吗？有太多的人和你一样挣扎着，南水如果可以，你出去走走吧，去见一见不一样的风光，那个时候你会给自己答案的。”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