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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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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餐,车子驶过滨江路,副驾驶座的玻璃因为雨痕显得模糊,窗外闪过无数街灯,陆栖晚看见一座江堤边上的航标灯。
“滨江路最近要修,地铁又要封一段了。”顾舟说,“你去学校不觉得热?”
6月的南棠的确很热,高峰期的公交地铁都很挤,陆栖晚要搭三站,有时候就走路。
陆栖晚说:“七月初就放暑假了。”
“不打车?”
“很贵的。”
陆栖晚这边的窗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他眼睛眨了眨,“我过来的时候,地铁口有一只蜗牛,我差点踩到它。”
顾舟:“我可以送你去学校。”
“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去。”
顾舟侧头看他一眼:“谁教你不能麻烦我的?”
窗缝传来的冷风吹得陆栖晚发凉,尽管吃了东西,他的胃还是在疼,连带着胸口都发闷,他想捂一下,或者去买点药,然后想起自己在顾舟的车上,陆栖晚不愿意麻烦他。
陆栖晚垂眼,白皙的手指捏紧了安全带,摸着细细的纹路,慢慢说:“我自己教的。”
顾舟失笑,“我每天都5点起床,和你没关系。”他的指尖敲了敲方向盘,“别人在梦里的时间,我得谈完项目。”
“资本家。”陆栖晚咕哝,“你不要让我仇富。”
顾舟见他脸色有点白,把陆栖晚那边的窗户关上,手臂伸过来撩了一下他的发丝,温声道:“你说几句好听的,我可以天天送你。”
顾舟的白衬衣袖口蹭过他的侧脸,布料因为吹了冷风,触感柔软冰凉,陆栖晚缩了一下指尖,顾舟身上淡淡的岩兰草的味道钻进他鼻端。
陆栖晚有半秒的停顿,又与顾舟那双眼睛相视,深棕色的的眼珠,天生带着温润的光泽,双眼皮的弧度恰到好处,睫毛往下垂,看人的时候总像在认真倾听。
于是陆栖晚小声说:“......你专心开你的车。”
这时候是2017年,车载音响放着一首周杰伦的《告白气球》,陆栖晚听着它,觉得像画展的开幕音乐。
陆栖晚以为顾舟订的是江景步道旁边的五星级,车子一个轻巧的转弯,驶入江宁路尽头的街巷。
陆栖晚:“这边不是别墅区?”
顾舟:“嗯。”
“有酒店吗?”
“有啊。”顾舟弯弯眼睛。
白葵酒店在一片桂花树后面,门口挂着白色的风铃,前台没有人,只有一盏灯,像个藏着雾气的玻璃球,顾舟按了一下桌边的铃,“前台是咖啡店改建的。”他说。
清脆的“叮”一声后,柜台后的门打开,出来一个年轻店员,穿一件奶茶色围裙,“顾先生,您订的‘朝露’房已经准备好了,欢迎回来。”
店员将房卡递过来,“需要我帮您送行李上楼吗?”顾舟说不用,店员说:“我们新换了空气加湿器,遥控器在床头。”
他们的房间是双床房,落地窗挂着白纱帘,顾舟放好行李箱,将袖口挽到手肘,弯腰从柜子下面拿了一双拖鞋给陆栖晚,揉了揉他的发顶:“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坐一下,等我一会儿。”
门开合时有风灌进来,纱帘轻晃了一下。
陆栖晚换好拖鞋,把自己的鞋子放在玄关的鞋架上,望望窗外的夜晚江景,和灯火零星的民宅。
然后他坐在床上翻了会儿手机里存的画稿。因为他不爱整理,有些乱了。
难得有安静的时间让他分类,他将接的插画稿挑出来,放在一起,然后是他的写生,做练习的速写,一个护肤品牌的商业图。还有几张参赛作品的照片,毫无疑问,全都落选了,也坐实了他花瓶的身份。
微信消息很多,有同事的,【小陆,系主任说上学期的期末评估有点问题,要补一份表格,你填一下。】
陆栖晚:【好的。】
【周一能帮我代课吗?我陪女儿看病,回头请你吃饭。】
陆栖晚:【好的。】
也有学生的消息。
【老师,我想画我家猫的灵魂。】
他认真地回复道:【这个我教不会。】
【老师你什么时候再穿那件印花的衬衫?让我拍一下(不是骚扰】
陆栖晚:【下学期你还学我的课应该能看见。】
陆栖晚回复完新的消息后,点开了自己的备忘录,有一个专门用来记账,他新建了今天的,开始写道:
【6.23。今日支出】
白菜、菜心、通菜、鸡蛋(几颗葱是摊主送的) 12元
画布卷 98元
线稿图转PNG软件月费 15元
车费 8元
顾舟请吃饭 ???
顾舟订房 ???
他苦恼了一下,查了一下每个菜品的市场价格,在下面写备注道:
小锅粥、虫草花、南瓜豆腐、排骨汤大约 480元
房费(估算)1000+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写道:顾舟让我吃了白萝卜,减1元,479元。
他慢吞吞按下了“保存”。
记完支出,陆栖晚打开6月收入,写了一项【插画尾款500元】,然后摁灭手机屏幕。他的画稿很乱,记账倒是很有条理。
这家酒店的加湿器是为了扩香,吐出的雾气带着橙花味,似有若无地环绕着他。
顾舟好像出去了很久?
陆栖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某人已经离开了一个小时。他坐在床沿盯着书架发了会儿呆,宽大的衣衫下摆落在大腿,遮住小半截牛仔裤,浅灰色的拖鞋鞋面绣着标志,下方的脚背清瘦,肤色瓷白。
他将手机放在床头柜,刚拿过一个枕头抱着,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顾舟的短发和肩膀都沾了些水珠,挽起来的衬衣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表盘也湿了,手里提着一个药店的塑料袋。
陆栖晚看见顾舟弯腰换鞋,烧了壶开水,正从柜子里拿玻璃杯。陆栖晚慢吞吞地问:“你买了什么药?”
“胃药。”
“外面下雨了?”
“嗯。”
“你出去一个小时了。”
“嗯。”
陆栖晚的眼尾垂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你说一会儿。”
顾舟笑了笑,走过来用手背碰了下他的脸,“一小时也是一会儿。”
陆栖晚的脸被他沾着雨水的手背凉了一下,不太高兴地转过头,不讲话。
顾舟晃了晃袋子,老百姓大药房买的达喜,“我怎么总是这个待遇?我给你跑腿,连句谢谢都讨不到。”
半晌,陆栖晚才嘟囔道:“......你不用为了我去淋雨。”
顾舟擦干手,顺了顺陆栖晚柔软的发丝,摸到他的耳后揉了一下。
“我拿了伞,”顾舟说,“回来的时候被风溅的,不然我早就湿透了。”
烧水壶咕噜咕噜地响,顾舟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倒在杯子里,掺成温水,拆开药盒,放到陆栖晚手里,碰了碰他的手心,语气温和,“乖,喝一口。”
药入口的味道不太好,陆栖晚蹙起眉头。
“苦了?”
“没有。”
“胃还疼不疼?”
陆栖晚不作声,顾舟碰了碰他凉凉的皮肤:“怎么又不说话了?我回来以后,你总共和我说过几句话?”顾舟无奈地从行李箱里翻出洗漱包,“我去洗澡。”
顾舟进浴室后,陆栖晚盯着书架上的《张爱玲文集》发了会儿呆,用眼神开始数有多少本文学杂志。这屋里没有电视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书架。
顾舟说这几个月陆栖晚不怎么理他,因为陆栖晚意识到,每次和顾舟相处,他就开始欠他,他不想欠他。大晚上顾舟去给他买药,他觉得愧疚,也不知道顾舟找了哪家没关门的药店。
就算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陆栖晚也总觉得不自在。好朋友越来越富有,而自己虽然算不得落魄,确实有差距。其他和有钱人当朋友的人都怎么想的?
他已经是负数的本日收支,又添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