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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西域狼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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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像蘸了盐水的鞭子,抽得人皮肤生疼。
马隆盛拖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深坑。背上,叶家玄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灼热的气息喷在他后颈,烫得吓人。箭毒虽然已经吸出,但高烧始终未退。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水源,否则不等追兵赶来,叶家玄就会先渴死在这荒漠里。
"坚持住..."马隆盛嗓音沙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前面应该有绿洲。"
背上的人没有回应,只有滚烫的额头抵在他肩胛骨上,像个灼热的烙印。马隆盛眯起眼睛看向远方,热浪扭曲了地平线,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融化。
突然,一阵驼铃声穿透热浪。
马隆盛瞬间绷紧身体,单手按上刀柄。声音来自东侧沙丘后——这种地方出现的不是商队就是马匪,而他现在既没有体力战斗,也经不起任何闪失。
"别出声。"他低声对昏迷的叶家玄说,尽管知道对方听不见。
驼铃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陌生的西域小调。马隆盛迅速躲到一处风蚀岩后,小心地探头观望。一支约莫二十人的商队转过沙丘,骆驼上驮着彩色编织袋,最前面的头驼挂着青铜铃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马隆盛屏住呼吸。商队护卫腰间别着弯刀,但衣着不像中原人,反而像是...
"楼兰遗民?"他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掀起他的衣摆,腰间的琉璃佩滑了出来,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领队的西域老者突然抬手止住队伍,深陷的眼窝直勾勾盯着岩石方向。
"阿依努尔!"老者用西域语高喊,"公主回来了!"
马隆盛心头一震。阿依努尔——母亲生前常哼的一首西域民谣里就出现过这个词,意思是"月光之子"。他还来不及细想,商队护卫已经呈扇形包围了岩石。
"出来吧,孩子。"老者换成生硬的中原话,"我们看见琉璃佩了。"
马隆盛权衡片刻,慢慢走出藏身处。他刻意让弯刀保持在可随时抽出的位置,但另一只手牢牢托着背上的叶家玄。
老者看到他的脸时,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他颤抖着从骆驼上滑下来,竟直接跪在滚烫的沙地上。
"小主人..."老者声音哽咽,"十年了...老奴终于找到您了。"
马隆盛警惕地后退半步:"你认错人了。"
"绝不会错!"老者激动地指着琉璃佩,"那是公主大婚时,可汗亲手所赐!背面应该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字!"
马隆盛手指一颤。玉佩背面确实有这四个字,但他从未对外人提起过。
"先救人!"他突然想起背上的叶家玄,"他中了箭毒,需要甘草和水!"
老者立刻用西域语吆喝起来。商队迅速搭起简易帐篷,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取来药箱,熟练地检查叶家玄的伤势。
"箭头有毒,但处理及时。"女子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需要白鲜皮和骆驼刺熬药。"
马隆盛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双腿发软。他靠着帐篷柱滑坐在地,接过旁人递来的水囊猛灌几口。清水流过喉咙的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
"小主人,这位是..."老者小心翼翼地问。
"我的朋友。"马隆盛简短回答,眼睛始终没离开叶家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者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一个火焰状的烙印。马隆盛瞳孔骤缩——这个标记他死都不会忘记,十年前那场大火中,冲进火场的黑衣人额头上都有这样的烙印!
"你!"马隆盛瞬间拔刀抵住老者咽喉,"是你们烧了黄沙帮?"
帐篷内顿时一片刀剑出鞘声。老者却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沧桑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这是公主护卫队的标记。"他轻声说,"但放火的人...是冒充我们的叛徒。"
马隆盛刀尖微微颤抖:"证明给我看。"
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的丝绸,上面绣着西域文字和中原文字交织的徽记。"公主大婚时,可汗赐给每位护卫的汗巾。老奴这块上面还有公主亲手绣的'忠'字。"
马隆盛接过丝绸,指尖发颤。那歪歪扭扭的绣工确实是母亲的——她生前最不擅女红,父亲常笑她"绣花像画符"。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你们?"
老者神色黯然:"帮主...您父亲不许我们接近。他说公主既已脱离皇室,就该彻底断绝过去。"
帐篷内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马隆盛立刻转身,看见叶家玄正艰难地撑起身子,脸色苍白如纸。
"叶家玄!"他冲过去扶住对方,"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叶家玄眼神涣散,右手却死死抓着什么。马隆盛掰开他手指,发现是那个粗糙的木雕小马,已经被高热的手心捂得发烫。
"水..."叶家玄微弱地说。
面纱女子立刻递来药汤。马隆盛接过碗,小心地托起叶家玄的后颈。药汤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叶家玄皱眉别开脸。
"必须喝。"马隆盛硬起心肠,"不然烧退不了。"
叶家玄半阖着眼,突然含糊地说了句:"...你喂我..."
马隆盛手一抖,药汤差点洒出来。这语气太像小时候在铸剑山庄,叶家玄生病时撒娇的样子。他耳根发热,粗声粗气道:"自己喝!"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托着碗让叶家玄小口啜饮。药汤见底时,叶家玄又陷入昏睡,但眉头舒展了许多。
"小主人,这位公子对您很重要?"老者轻声问。
马隆盛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拂开叶家玄额前的碎发。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护卫冲进来,用西域语快速说着什么。
"怎么了?"马隆盛警觉地问。
老者脸色凝重:"东面十里发现追兵,额间都有火焰印。"他顿了顿,"是皇家死士。"
马隆盛握紧弯刀。果然,林婉儿和朝廷有关联。他转向老者:"你们带着伤员先走,我断后。"
"不行!"老者激动地说,"公主就剩您这点血脉了,老奴拼死也要护您周全!"他转身对护卫们下令,"按三号方案,分两队行动!"
商队迅速行动起来。马隆盛看着他们将叶家玄小心地安置在铺满软垫的驼轿里,心中稍安。正要出去帮忙时,他的目光落在叶家玄腰间露出的一角纸片上。
鬼使神差地,他轻轻抽出那张纸——竟是一幅自己的画像!画中的他戴着面具站在练武场,显然是被人偷偷观察后绘制的。纸张边缘已经起毛,显然经常被取出摩挲。
马隆盛胸口发紧,小心地将画塞回原处。转身时,正对上帐篷外面纱女子了然的目光,他顿时耳根发热。
"小主人,该出发了。"老者掀开帐帘,"我们在楼兰废墟有据点,追兵找不到那里。"
马隆盛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叶家玄。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在那人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宛如多年前铸剑山庄的午后。
而在千里之外的皇宫深处,皇帝独自站在密室中,面前是一个尘封多年的檀木盒。他颤抖着打开铜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缕用红线系着的青丝。发丝依然乌黑发亮,仿佛时间从未流逝。
"陛下。"影卫统领跪在门外,"江南急报,发现疑似...公主之子。"
皇帝的手猛地收紧,檀木盒上的雕花深深陷入掌心。"活的。"他声音嘶哑,"朕要活的。"
影卫统领领命退下。皇帝轻轻抚摸那缕青丝,眼神逐渐疯狂:"琉璃...你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