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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阁毁人落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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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还是怀恩有心,时常惦记着哀家这把老骨头,”太后端坐正位轻摇罗扇笑颜温婉,扇尾坠了黄穗子的松绿小珠左右轻晃,“不似那些个没心肝的,为着点破石头连好好的路都不肯走了。”
赵曦抚着茶盏边沿,随意笑道:“姨母抬爱了,常言道‘人各有志’,大哥志不在朝堂自寻其径无可厚非,倒是姨母,亲族已衣食无忧,大可安心享福了。”
“哪安得了心,”太后轻蹙了眉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兄弟几个聪颖过人,偏就出了你大哥这么一个不争气的,顽石尚可琢朽木尚可雕刻了,他偏就不要那大好光景,若是耽搁了,可怪不得家中未与他谋。”
隐隐嗅出杀气,赵曦心浪微起,赶忙出言相劝:“姨母不必烦忧,户部新晋了主事也是一大喜,待陛下回宫定要好好封赏一番。”
提起那出宫去如今下落不明的隆安陛下太后就一阵头疼,移膝上榻示意秋梨过来伺候,眉心松了松:“陛下小儿心性,只盼着此番回来能有些模样。”
夜深人静。
“咚咚咚——”
“开门!快快开门!”
敲门伴着压低嗓音的叫唤不绝于耳,林无忧觉浅,一轮都没听完便惊醒,门外人嗓音嘶哑,破风箱似的不停的响,侧耳细听,听了心头一激灵,赶忙掀被下床,鞋都来不及趿上就匆匆跑出里间。
老旧的木门几乎快要被砸开,一打开,扑地跌进来俩个人,其中一人拨开门侧的屋主人“砰”一声把门合上,伸手去摸锁鞘,居然摸了个空。
林无忧无奈的皱了皱眉,拨开门前那二人伸手在门缝处轻轻一摁,“咔嚓”一声,落锁。
冲进来的二人长长吐了口气。
察觉到林无忧欲要点灯,秦昀枫一把握住那细瘦的俩臂:“公子,不可点灯!”
黑暗中,林无忧未动,望着俩道人影抽了口冷气:“嘶——放手。”
秦昀枫赶忙收回手:“对不住公子!今日我等有难,来公子府上叨扰,事发突然,望公子海涵。”
“未尝见得是尔等有难,怕是秦大人身边这位,日子不太平了?”林无忧后退一步,环起手臂揉着方才被捏疼的皮肉。
没成想这么快便被识破,秦昀枫一阵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公子神机妙算,还望公子海涵……”
林无忧叹息出声:“难得海涵,秦大人先前登门道谢可谓无礼至极,门板险些叫你拆了去,此番又带人夜闯我天机阁,论情,你我之间有什么情分,论理,莫非要我告上天庭讨个说法?”
秦昀枫多年来商路上南征北战练就了一副铁齿铜牙,竟又是语塞。
林无忧抚了把衣袖,又欲开口。
“公子,在下赵洹,字炎峰,此番不知得罪了哪路人招惹兵匪,货物尽损,险些丢了性命,幸得秦公搭救借公子处避难,”另一人作揖施礼,“公子大恩,赵洹定会报答。”
将原本欲说的话生生吞下,林无忧勾唇一笑:“炎峰客气,不必报答,天机阁久年失修,门怕是难以消受诸位大谢,何况你本独身遇难,一切自有天意,何必连累秦大人。”
赵洹尴尬不已:“公子见谅,公子见谅。”
秦昀枫看不下去:“承泽!”
林无忧缓缓曲身还礼,冷冰冰的掀起眼皮:“随意干涉他人之事可是要遭报应,怎么,下一句是不得无礼?你擅自带人夜闯天机阁,罪无可赦!”说罢,大步进了里间“砰”一声甩上门。
赵洹目瞪口呆。
秦昀枫反倒松了口气:“放心,他不会赶我们出去了。”暗自腹诽,啧,如此脾气,真叫人没话说。
赵洹勉强扯出笑:“公子自是真本事在身,此番定有他的道理。”
秦昀枫拆台拆的毫不留情:“他对旁人客气极了!”
“那……便是只对你如此了?”
“……”
“也是你惯着罢。”
“……”
夜里非要事不便动卦,林无忧回了里间便躺在床上只等天亮再做打算,他这天机阁地处偏僻,秦昀枫既是敢将人带来,定是甩掉追兵才来的,待在此处也算是无恙。
天色沉似墨,原本打算继续与周公手谈,却无论如何也合不牢眼了。
分明不想与他再有瓜葛,求官一事也顺利将人送入朝堂,林无忧实在想不通,道谢便罢了,道过谢应是桥归桥路归路,可为何又找上门来了!那缘由天定就那般牢不可破!
他林无忧行占卜一事,卜人前路,受人敬崇,以此维生,却又实在不愿看自己踏入那所谓因果红尘。
命不由人?他还偏就不信了!
任谁信与不信,醒醒睡睡间,林无忧忽地闻到一股烟火气,像是什么东西着火了,本着颗济世救人的心,他再度掀被下床,穿靴披衣打开里间的门,险些叫一口浓烟呛的背过气去——天机阁走水了!
秦昀枫一个箭步窜过来抬手欲敲门,隔着烟雾隐隐瞧见林无忧自己开了门,手腕一转牵上他的手,话音都变了调:“承泽,此处走水不可久留,随我来!”
林无忧还犯着昏,混混沌沌由着秦昀枫牵,三人弃屋而去,那门在身后独自张着摇摇欲坠的嘴。
“定是先前那伙人!连累秦公,炎峰愧疚!”
“罢了!秦公秦公,把我玉树临风的秦府一枝花都叫的上了年纪,你还是想想如何与那屋主人赔罪为妙!”
“连累二位,炎峰……”
“别说了,赶路要紧!”
月黑夜风高,连打更人都不知去向,秦昀枫牵着林无忧,身后紧随着赵洹,巷中疾行。
七拐八拐数不清拐过多少道弯,林无忧总算拐清了脑袋,一路跑的气喘吁吁,正欲说句什么,拽着自己的人忽地停住了脚步,抬头一看,竟是跑入死胡同之中,墙根处还堆着几大捆柴,足有一人高。
四下里除他三人外再无旁人,秦昀枫极为谨慎,环顾四周见四下无恙,这才小心翼翼将柴堆拨开条缝挤进其中捣鼓几下,伴“着一声闷响,尘土烟似的荡起来,机关触发。
林无忧气都未倒过来就被拽入那缝隙中去,后背给人轻轻一推,往前几步,放眼一望竟是一方院子。
紧接着赵洹也叫人一把塞进来,踉跄几步险些跌个狗啃泥,林无忧扭过头,看着秦昀枫进来再度触发机关,有一阵尘土飞扬,小门悄无声息的和合拢,严丝合缝,压根瞧不出其中玄妙。
月牙厅。
林无忧捏着只茶杯自顾自垂眸喝茶,眉目间尽是事不关己,秦昀枫坐他对面,瞧着他那身白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连连皱眉,赵洹坐在矮几一角处敛着眉面淡定自如,心头却快要将“对不住”三字念烂了,指尖不停摩挲着杯沿。
围着昏黄的油灯沉寂了好一会儿,还是这宅院主人先开了口:“此处是我府宅,四下有人看守,定不会再遭不测,二位放心。”向身后一腰配短刀的仆侍招招手,“暮白,为无忧公子取套新衣,再给炎峰安排个睡处。”
林无忧总算动了动,却也不过是半抬了眸淡声道:“不必。”
暮白脚下一顿,见主子再无指示,退出厅去。
望着那瓷白的脸,秦昀枫不自禁抬手替他蹭去颧骨处的一块黑灰:“怎么搞成这样,跟只花猫似的。”
赵洹愕然瞪大眼。
怎么搞成这样?林无忧扭开头抬手抹了把染上温度的眼眶:“天机阁没了。老天有眼,砸了我的饭碗。”
赵洹幽幽道:“那出走水,可会殃及旁余铺子……”
“哐当”一声,林无忧把茶杯重重放回托盘:“那火摆明了就是冲着天机阁去的,我林无忧十几年行的端坐的正,还偏生就遭遇如此灾祸,秦大人,你可真是办的好事。”
暮白在外收拾妥当,进门作揖:“公子,都办妥了。”
秦昀枫赶紧解围:“炎峰先去歇了,其余有我大点,不必忧心。”
赵洹便糊里糊涂随仆侍去了睡房。
厅中再无旁人,秦昀枫软声道:“承泽,此番确然是我连累你,天机阁我自会差人休整,这些日子且委屈你住在此处,府上仆役随你差遣。”
全无上回登门道谢时那气势汹汹,林无忧不好再与他唇枪舌剑:“莫让我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