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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他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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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开始开会吧。”车文瑞十分僵硬地绕过了“狄炎秋”这个话题。
跟他们对接工作人员开始详细地介绍第二天的颁奖典礼和红毯的流程，并且交代各种注意事项——何时何地集合，何时何地上厕所，何时何地装逼，何时何地拍照，何时何地接受采访，何时何地自由活动……以及各种着装小贴士，比如，不能戴领带，只能打领结。
慕维全程走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开完会，大家出了酒店，来到海边找餐厅吃晚饭。
此时的戛纳，已然进入了一种微醺的醉态，咸腥味混合着不知名花香的海风徐来，说不上沁人心脾，但着实带着浓墨重彩的慵懒，笼罩在周围。
人们在海边的小酒馆和饭店里高谈阔论，觥筹交错。灯红酒绿间，海鸥肆意地在道路上和街边餐馆偷袭桌上和人类手中的食物，仿佛这个世界它们才是主宰。
一片祥和欢快。
可慕维的心情却像一首泛黄的剧本，上面全是已经过期的故事。
好巧不巧，车文瑞选的餐厅就在慕维跟罗曼吃饭，被狄炎秋跟踪的那家餐馆旁边。
慕维苦笑一下，坐下来点了一杯Macallan，然后是第二杯，然后是第三杯……以为放下的人和事，却越来越清晰地在脑海里徘徊。
微醺的慕维歪坐在椅子上，看着在昏黄灯光照射下的喧嚣的海边公路，夜雾微凉，月色迷离，偶尔微风掠过，狄炎秋的影子竟然开始在眼前的月光下晃动。
真贱！
慕维在心里咒骂自己。
车文瑞看着慕维，深深叹了口气。
他看着他这些年孤苦伶仃，无情无爱，把自己从一个人过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看着他从曾经发着光的青年，变成罩着一层又一层厚壳的男人。
看着他从一个温和风趣的人，变成一只终日愤怒浑身尖刺的困兽。
看着他虽然拥有所有事业上的辉煌和荣耀，却不曾为此而感到一丝欣慰。
他十分心疼慕维。
但他无能为力，这个劫难，只有慕维自己能度自己。
…………
一直以来，戛纳电影节都有两个——
一个，在卢米埃尔大厅的华灯璀璨下。
那里有人生至死追求的荣耀和光芒，虚荣和名气，有留名青史，有绝地逢生，也有万人称颂，更有一代又一代电影人的梦起梦碎。
另一个，在闪光灯中那条20米的红毯上。
那里集中展示着世界上最光彩夺目的皮囊，最才华横溢的灵魂，最明目张胆的心机，和最昭然若揭的欲望。
戛纳是最璀璨的舞台，承载着最滚烫的名利。
现场到处都是电影人，到处都是各个国家的明星，到处都是媒体人，到处都是相机的闪光灯。
人人盛装华服，气宇轩昂。
置身其中的慕维觉得自己像在一场盛大绮丽的幻境中漂浮着，四处触手可及的真，又虚无缥缈的假……直到，他看到了文森特，感官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你怎么在这里？”慕维死也想不到会在红毯上看到文森特。
“带我的客户走红毯啊。”文森特指了指身后。
慕维探头看了看文森特的客户，一个浑身上下几乎没什么布料的中国女人。
“谁？”慕维也算是娱乐圈的，但他肯定这个人自己没见过。
“走完这糟，大家不就认识吗。”文森特哂笑一声。
“我没想到你还有这种业务。”慕维感慨。
“我也没想到你能入围这种影展。”文森特也感慨。
“确实很难想到。”
“狄总让我去机场接你的时候，你真的一丝精气神都没有，颓废得跟什么似的，我还以为你会像那些非法移民一样，在巴黎的黑工界蹉跎一辈子呢。”
“你说什么？狄炎秋让你接待我？”慕维愣住了。
“他没跟你说吗？你们关系都这么亲密了，他竟然没跟你说？”文森特也是一愣。
慕维在他脸上看到了明显的尴尬和说错话的后悔。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慕维严肃起来。
“我不能暴露客户隐私。”文森特一脸纠结。
“你不说，我现在就让组委会把你的客户从红毯上赶下去。”慕维一脸认真地威胁文森特。
其实他就是单纯打嘴炮威胁，他根本没这个能力。
文森特想了想，把慕维拉到一边，低声说：“算了，反正他现在也不是我的客户了，我就告诉你吧。是他把你的资料发给我的，包括你的学历信息，所有证件复印件。你的访问学者的邀请函，是我办的，带你办签证的国内中介，是我的合作伙伴。”
听到这里，慕维感觉自己脑门一阵发懵——他知道自己跟狄炎秋的重逢，有人为的因素，但没想到开始得这么早。
“所以，车文瑞去留学移民中介给我咨询出国的时候，你的合作伙伴拼命推荐法国，也是狄炎秋通过你进行的？”慕维问。
“对。”
“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还不简单，广撒网就可以了，靠谱的出国中介就那么几家，派手下每家都交代到，最终谁拿下钱就给谁赚。我也是之后在同行那里听说，狄总也找过他们的。”文森特解释。
“那个影视公司呢？”慕维接着问。
“通过我买的啊。”
“买的时候，他知不知道有跟平台的电影合约未执行？”
“当然知道，我这么有职业道德的人，怎么可能坑客户？可以说，他是知道有合约未完成，才买的。”
文森特算是和盘托出，倒不是他心疼慕维被蒙在鼓里，而是觉得提名金棕榈的慕维才是自己的目标客户，消失的狄炎秋已是过去。
“我到法国的时候，他就跟来法国了？”
“那倒没有，我们之前两年多一直是微信联系的。他让我找你当导演的时候，才来的法国，他的商务签证也是我办的。”
文森特这边掏心掏肺，慕维那边越来越困惑——
这个狄炎秋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算计自己了？总不能就是为了睡了，然后甩了吧？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他最近跟你有联系吗？”慕维问。
“没有，给你们介绍完最后一批演员，结完账，就没联系了，”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文森特打开微信，给慕维看了看聊天记录，“我逢年过节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
文森特没说谎：橙色转账记录后是一排绿色的对话框，一个白色回复的都没有。
“话说，你是不是欠了狄总的债？还是，你跟他有杀父之仇？或者，你们是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之类的？他这个以年为单位的谋划，对你那个穷追不舍的，感觉羁绊很深啊……”文森特开始脑补奇怪的剧情。
此时的慕维，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混沌，文森特之后的碎碎念，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对狄炎秋的情绪也越来越复杂，除了爱，恨，愤怒，想念，还有弥漫开来且无法解开的越来越浓的疑惑。
为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布局深远？
他到底想干什么？
……
直到颁奖典礼开始，他的心神才稍稍被唤回。
主持人是上一届影帝，他妙语连珠，气氛拿捏完美，台下时不时哄堂大笑。
颁奖典礼循序渐进地进行着，一个一个慕维之前只在电影里见过的人上台颁奖，奖项一个一个地颁发。
时不时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振臂高呼，有人感谢祖宗十八代。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寄希望自己就是下一个天选，就此飞升。
除了慕维。
此时的他，脑袋里依然全是文森特带来的震撼。
“最佳影片是《让-皮埃尔·王》。”主持人在鼓点中宣布。
台下一片安静。
慕维一动不动，依然低着头。
“慕导，上台啊！”牛顿推了一把身边的慕维。
“什么？”慕维一脸莫名。
他转头看到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冲着自己鼓掌微笑点头示意，他清晰地听到那群老外对自己说着Félicitations或Congratulations。
他懵了。
“还坐着干嘛？赶紧上台领奖啊！”车文瑞隔着牛顿，伸过手拉扯他。
慕维转头看向舞台，舞台上是正望着自己微笑的主持人和颁奖嘉宾，他们头上面的大屏幕上播放着《让-皮埃尔·王》的片段。
“我？”慕维彻底懵了，他连感谢词都没准备。
车文瑞站了起来，同时拉着慕维也站了起来，他一把将慕维狠狠抱住，在他耳边用难以抑制的激动腔调说道：“你个麻烦精可算熬出头了！”
牛顿也跟着热泪盈眶地站起来，用蛮荒之力把慕维往台上推：“慕导，赶紧上台！快去！”
慕维这才意识到《让-皮埃尔·王》真的获奖了。
此时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了，他的脑子完全被静了音，连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听不见。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恍惚地走上舞台，从颁奖嘉宾手里接过属于自己的最佳影片奖杯，站在麦克风前，看着下面的人群——每张脸都在看着自己，他们陌生又熟悉，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带着羡慕或嫉妒，或虚伪或真诚，他们面目模糊，连成一片。
慕维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此时，一个男人出现在台下的看客之中。
他那么美好，那么纯澈，那么夺目，在一片模糊中勾勒出一道清晰的剪影。
那是狄炎秋啊。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慕维才明白，原来，自己是想见他的，即便带着巨大的疑惑，即便带着复杂的爱恨，自己也是想见他的。
两个男人相隔十几米，台上台下，彼此相望，一眼万年。
慕维的泪水润湿了眼眶。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