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庄弋白连续烧了四天,反反复复降了又升。
      直到一周后才出院。
      钟琰不让她看微博,也已经找人删除了视频和评论。但流言还在继续传播,至于已经到了什么离谱的地步,她也不得而知。
      出院后庄弋白不再像以前那般颓废又堕落,她开始健身,开始合理规划饮食,也没有点开过微博新闻,不再关注任何负面情绪。
      钟琰公司忙的焦头烂额,他二十二掌管了家里的企业,外公把产业链甩到他身上,不出三年他已经可以得心应手处理好一切。
      蒋菲近几天回来都很晚,她是钟琰公司的,公司忙着营业额,她只能跟着加班。
      又一月后,天气转暖,没有了之前的狂风骤雨,寒风刺骨。
      庄弋白在房间敷面膜,收到了钟琰的微信通知。
      钟琰:最近怎么样?
      庄弋白:挺好的。
      钟琰:我快忙完了,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庄弋白没回,外面下起了下雨,顺着窗台上的缝隙渗进来,听到有人在楼下大喊:“下雨了!收摊!”才反应过来。
      今年的雨来的很快。
      庄弋白:我想去岩城看看。
      岩城是老家,那里的春天很美。天空湛蓝而高远,清风吹拂,桃花开了满山。
      那里山美,景美,唯有回忆,是个缺陷。
      庄弋白:钟琰,我想忘记了,我想去看看那年。
      钟琰:好,我陪你一起去。
      从南城到岩城的车票是305块钱,两人坐上火车的那一刻,庄弋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梦里有个爱人陪她回老家,她可以开心的带着爱人参观小时候走过的路,和种过的花,也可以跟父母说:“这是我男朋友。”
      场景迅速变换,刚开始的高楼大厦,到自建房,再到土瓦房。
      用了不过几个小时庄弋白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十点,她戴上耳机,放着收藏夹里的音乐,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车上的人昏昏欲睡,只有少有的几个玩着手机上的小游戏。
      下午四点,火车驶入岩城。
      与南城的喧嚣不同,这里没有灯红酒绿,没有纸醉金迷的红灯区。
      随处可见的只有叫卖豆腐脑的妇女和大货车拉的西瓜。
      “这里是我的童年。”她说。
      钟琰没说话,感受着周围的烟火,人声嘈杂但是美好,承载了少女的心事。
      “要去之前的家看看吗?”钟琰笑着看她。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一闪而逝,收敛极快,偏头冲他笑时,好像回到了十八岁。
      “好啊。”
      房子比较破旧,以前没有小区,这是找了亲戚帮忙活石灰一点点垒上去的。
      墙面已经开始脱皮,房子整体被雨淋塌陷过,又暴晒,但好在没有开采。
      这里已经没有了人,很像一片废墟。
      大门被砸坏了,当年庄弋白父亲庄伟与母亲李梦在这里发生的争吵。
      周承烨刚去世那个下午,庄伟满手沾血的跑回家,李梦看见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把他带进去锁上大门。
      “那小丫头呢?”她指的是庄弋白。
      庄伟已经被吓疯了,哆哆嗦嗦地直摇头。
      李梦看他这样子,只觉得他是后惊后怕,但主要那小丫头死了就好,到时候王大妈来要钱,就可以说那小丫头带着钱跑了,找不到她了。
      李梦紧张到搓手,庄伟此时一句话不说,直到十分钟后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
      在厨房烧饭的李梦愣了下,赶紧跑到屋里问他,“咋回事?你没处理尸体啊?”
      庄伟听到警车声也慌了,口齿不清:“她……她活着,她报警了…她要杀了我……”
      李梦顿时惊愕不已,拉着他的手,额头开始冒汗,“谁报警?谁?!”
      “庄丫头没死……”
      “那谁死了?”
      “你说啊谁死了?”
      “血是谁的?”
      庄伟还没回答,警察已经到了家门口,这座小城不算大,谁家犯了事或者有什么比较新奇的东西都会引人注意。
      更别说来的是警车,不到一刻钟,一大群呜呜泱泱的人都围在了家门口。
      周承烨的尸体她抱不动,只能跑出来借电话报警,现在警察把周承烨的尸体抬出来,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庄伟一家。
      人群中有个老大爷已经喊出来:“庄伟你个王八犊子,你从小就不喜欢小丫头,现在还想杀人犯法?”
      声音高昂,慷慨有声,仿若在黑暗的雨夜,唯一闪亮的雷声。
      紧接着,更多人开始喊:“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警察不在,这些人冷眼旁观,毫无人性,可以不管别人死活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
      警察来了,他们会掷地有声,大喊着为你报仇,呼叫着保护孩子。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们很会装,很会演,拿着往年的自己对比想想,突然觉得那时候真的很正义,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可看不见的角落呢?他们把小孩子逼疯,让正常人变得有病。又有哪个孩子想把自己变成神经病?变成不敢见光的蛀虫?变成只能匍匐在深渊的井底之蛙?
      他们残忍,爱出头,能说会道,什么对什么错都让他们说了。
      怎么没有人听听受害者怎么说,被困者怎么讲。
      诋毁,恶意,冷眼,不公平,侮辱,他们不会听别人讲什么,也没有人肯闭嘴。
      庄弋白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警察局的,她手上也沾了血,脖子上几道鲜红的勒痕。
      最后王大妈帮着她一起在后山挖了坑埋了周承烨,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东西,也没有火化棺材。
      周承烨从小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七岁那年被领养,但不到半年那领养的妇女添一女儿,将他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
      可怜的孤儿,走走停停,偶尔遇见好心人给点东西,没有的话就仰头喝雨水,低头啃草皮。
      不知过了多久,庄弋白莽莽撞撞,一瘸一拐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狭小的角落,他躺在里面睡觉,她被父亲拿着棍子在后面追。
      两人靠的很近,就躲在他旁边,一棍子落下,她没事,而他的手臂皮开肉绽。
      庄伟原本就是禽兽,自己女儿的安危不管不顾,更不要说去管别人家的孩子。
      见没打到她,庄伟还想往深处,但他体重摆在这,两个小孩子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他还很困难,最终瞪了她一眼,闷着气走了出去。
      他一走,庄弋白就看到在地上疼的差点打滚的周承烨。
      “你没事吧?”女孩上前走了一步。
      周承烨抬头看她,注意到的时候,庄弋白只觉得他憔悴的吓人,脸上沾满了泥,嘴唇发白干燥,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他不说话,女孩蹲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上面的灰揉下来。
      但周承烨却直接躲开,他不喜欢带给他伤害的人。
      女孩却毫不在意,她紧了紧手上握着干了的面包,明明自己也很饿,明明生活也不如意,但还是伸出手,慷慨道:“你饿了吧?面包吃吗?”
      此时的自尊心完全被击垮,他疯狂索取着食物入口,乞讨有好心人帮助。
      但过了这么久,没有人愿意帮他,没有人愿意施舍一口饭,只有她,一个连自己都身处黑暗的少女,却愿意用仅剩的蜡烛分一缕光,照在他身上。
      对周承烨来说,是可怜,是抱歉,还是同情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接过面包,狼吞虎咽。
      吃了两口被噎住,前几天下了一场暴雨,这片地没有土也不带塌陷,水下不去都积攒在这里。
      他习惯性地用手捧起混着沙子的水想要往嘴里灌,可还没到嘴边就被庄弋白一手打断,她皱着眉,脸上一脸震惊的说:“别喝,这个脏!”
      “我渴。”他语气察觉不出情绪。
      庄弋白想了想,望着微弱的出口,下定决心一般,“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干净的,别跑了啊!”
      他不会跑的……周承烨想,他也无处可去。
      庄弋白回来的时候,已经一小时后了,他原本以为她不会来,捧了地上的水开始喝。
      直到再次看到那瘦小的身影,周承烨只注意到了女孩脸上清晰的巴掌印。
      她拿着一个小熊的水杯,上面贴着买菜价格的标签。
      她无聊的时候,别人是贴贴纸,可爱的酷酷的,而她只能撕下妈妈买东西的标签贴上。
      “快喝吧,干净的!”她把水杯递给他,丝毫不嫌弃。
      那天之后,庄弋白每天来这里找他,两人都没有朋友,两人都同样孤独。
      周承烨说:“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
      “周承烨。”
      “我叫庄弋白,你家人呢?”
      “不知道。”
      “害,没关系,我爸妈对我也不好,但是我比你好点,能喝干净的水,吃点剩饭剩菜。”
      “我们都是臭水沟里小青蛙,只能呱呱的叫,但是怎么也跳不出来。”
      周承烨认真地看着她,“为什么跳不出来?”
      她说:“你能看到吗?水沟上面有一张透明的网,它牵制着我们所有人,跳上去了,会被困住,然后等待死亡。”
      周承烨不说话了。
      “但是没关系,”她说,“我相信长大之后,我一定可以出去,冲破那张网,呼吸新鲜的空气!”
      这时候的庄弋白还没有觉得那么不堪,她还愿意相信将来,愿意相信美好,相信一切。
      “你要是饿了渴了,我就少吃点饭,给你送一半!”
      那时周承烨第一次见到庄弋白,她像个神明,自己身上都是泥泞,还愿意替别人擦去污垢,永远美好。
      ……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两个月之后。
      周承烨以为她不会再出现,和平时一样躲在深不见底的阴沟发呆,就听到女孩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听出声音,跑出去的时候就看到李梦拖拽着她瘦小的身体到路口,把她压在身下拿着竹条打她。
      女孩身体被大人的一只腿压着,她跑不了起不来,只能生挨。
      一条条抽打到背上和腿上,下手没有轻重,不久便渗出了血迹。
      周承烨跑上前想要拉着她,但李梦力气很大,两个小孩子根本拦不住她。
      一只脚踩在庄弋白背上,周承烨想要去抢那根竹条,被李梦用另一只手推了一把,跌出去好远。
      他天天吃不饱穿不暖,小小年纪根本没有反抗她的力气,只能一次次上前,又一次次被推开。
      他没办法,只能趴在她半边身体上,用双手捂着庄弋白的手背,最后被抽到胳膊和背,一瞬间红肿迅速出血。
      旁边有洗菜卖菜的领居,见到这一幕,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说情。
      就任由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被一个将近两百斤的大人摁在地上打,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她打累了,庄弋白躺在地上不动了,李梦转头就走,没几分钟从家里拿出一瓶酒精扔给她,“再不知道做饭就死外边!”
      仅仅因为忘记给一家人做晚饭,亲生母亲把她往死里打,亲生父亲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拍手叫好。
      周承烨见人走了,两只手撑着把庄弋白拖进小巷子,拿过那瓶酒精。
      庄弋白恢复意识,感觉到了背后的疼痛,拿过酒精侧着手往背后倒。
      鲜血淋漓的伤口浇上酒精,痛感让她冒冷汗,周承烨用发着抖的手握住她另一只手,轻轻唱: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男孩声音充满了稚嫩和纯真,轻快而羞涩,在她原本干涸枯萎的心上,栽下了一丛极小的野红莓,被浇灌,结果,采摘。
      庄弋白脸上挂着泪,笑着看着他,“刚才对不起。”
      他愣住,“为什么说对不起?”
      庄弋白低头看着他手上的伤,昨天的还没好,今天又添了新的。
      她一瞬间哽咽起来,“你离我远远的,我妈会打你的,咱俩不要在一起玩了。”
      女孩声音坚定,好像做了什么誓死捍卫领土的重大决定,尽管自己很伤心,很难过。
      周承烨揉了揉她的脸,“我不怕疼,你给我水喝,我替你挨打,咱俩扯平了!”
      “以后还会挨打的。”
      他说:“那我会快点长大,好好保护你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