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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封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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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言之法睁眼时天已经黑透了,周围飘着好几道符,符上的朱砂泛着淡淡的光。
看笔迹就知道是他小师弟。
“别凑过去,小心被打。”一道与路观之全然不同的温和声音——是他师兄。
他偏头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个在看手机,一个在玩游戏机。
“师兄,你进苑了?”小师兄肖逝头也不抬地问。
“嗯。”言之法把周边的符收了,没时间跟他们细说,干脆就不说了,“我去趟叶城,肖逝,五分钟之内跟两个省联系好,我要过去,师兄你跟老爷子说一声。”
“……哦。”
言之法拿出手机搜了一下那个学校的具体地址,就在他搜的这段时间听到了他那两个师兄弟的对话。
“大师兄,你看一下帅兄是不是被夺舍了。”
“……你闭嘴吧。”
“我已经好几年没听他一次性讲那么多个字了。”
亦止:“……”
言之法:“……”有那么夸张吗?
“师兄,你要去办事?带上我吧!”肖逝嘴都没停过,说完又咕哝道,“啧,这出省手续越来越麻烦了,还磨磨蹭蹭。”
带他?可拉倒吧,人家路观之还记恨着他呢。
“发生什么事了?”亦止问。
言之法:“那边有个邪阵,你们先回去找老爷子。”
到达传送地点时言之法木着脸看着旁冲他笑的两人。
“言大师!”这一声把三人的注意力全吸走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校门口废弃的门卫亭里,伸出颗脑袋冲他们喊。
……门卫亭的窗还是紧闭的。
“呦!亦大师和肖大师也来了啊,肖大师还长大了啊。”也不知道他什么眼力,这么黑也能看清其他两个人是谁。
肖逝回应:“是啊,羡慕么。”
原措:“还行吧,一直这个样我惹事了夜阳下不了手打我。”
肖逝:“……”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两位师兄,一个根本不鸟他,一个笑着看一着他。
肖逝:“……”
“路观之呢?”言之法越过他朝原措走去,边走边问。
原措冲校园里边扬了扬下巴:“最里边那栋教学楼顶。”
言之法总有不好的预感,没老老实实走校道,几步就掠过了树梢和前面几栋教学楼顶,来到最里边那栋。
他看清路观之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时真的特别想把他那只眼睛挖下来。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再用灵力了吗?”他压着火走近。
右商向边缘挪了几步,没敢替自己辨解。
路观之靠着护拦,把手里那颗红色的球朝右商怀里那个大沙漏扔去,球穿过玻璃壁进入沙漏内部,开始变形向下漏。
“别着急。”他不慌不忙地安抚言之法,“这不是还留了点等你来么?言大师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帮我的。”
魂飞魄散得了,但言之行没敢真说出来,“站那别动,过去给你重新画一遍,最后一遍”
路观之笑着点头。
言之法这次画了两道,第一道以血为墨,第二道以灵力为墨,要是有朱砂他还能画第三道,他还就不信以路观之现在这个虚样还能冲破!
“我靠!路哥真是你啊?!”还几分钟过来的肖逝惊叹了一声,然后又叫了一声,“师兄竟然没把你打死?”
路观之朝他笑道:“是我,那天回去之后日子过得怎么样?”
肖逝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些小鬼你干的?我以为是大……”
他急忙闭了嘴,亦止偏头看他,笑着柔声问:“以为是谁?”
“没谁!没!”肖逝急了。
一道强光笼罩了所有人的视野。
尖锐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漆黑的校园,右商都被自己的笑声吓到。
哭声、尖叫声、骂喊声、争吵声、撞击声、液体滴落声……
声音渐渐减少,所有的声音最后都成了呜咽声和求饶声。
最后是寂静。
再最后是低低的呜咽和崩溃的道歉。
肖逝在这浓缩成七分钟的七天大致地把外层那个阵画了下来,除了右商留了下来,其余人都分散去找阵点了。
言之法之前就在怨里探过这个阵,阵点找得很快,把阵点上的符临摹了一遍,一共临了三张,在要去找第四个阵点时被人堵了。
路观之平时走路是没动静的,这会大概是怕惊扰到言之法,故意弄出的动静。
“不用找了,找完了。”路观之在月光下朝他晃了晃手里的……草稿纸。
言之法把临下来的符纸收好,朝他走去:“找完了过来瞎晃什么?你身体很好么?”
“还不错吧。”路观之笑着回道,“你小师弟不会过来了吧?”
言之法把他手里的草稿纸抽走,看都没看他一眼,“没时间陪你闹。”
路观之拉住他:“小言,我手有点痛。”
言之法瞬间克制住要甩开的动作,转身刚想问他真的很痛吗,结果刚转身就被路观之摁树上了。
“你……”他还没骂出口路观之就吻了上来,有些凶。
言之法被他吓了一跳,缓过来后估摸了一下时间,顺了他的意。
言之法原本因为缺氧头有些晕的,但钝痛突然就让他清醒。
他推开路观之,不可置信:“你咬我?”
路观之亲了一下他唇角:“技术不行,疼?”
“废话,你让我咬一个试试。”他骂完下意识舔了一下那个被咬破的口子,舌尖瞬间泛上了铁锈味。
路观之额头抵着他额头,听他这么说偏头把再次渗出的血珠舔去, “也行,咬吧。”
言之行把他推开了点,总觉得这个路观之怪怪的:“你刚刚碰到了什么?”
路观之愣了一下,问:“为什么这么问?”
言之法抿了一下唇,又尝到了那股铁锈味,“你刚刚很凶。”
路观之把胸口那只手拉下来扣住,凑近问:“被吓到了?”
他们挨得很近,近到乎吸交缠,就像高二那年暑假一样,弄得人心痒。
“没。”言之法否认,“所以遇到了什么?”
路观之笑了一下,“一只猫,和三中那只很像。”
言之法皱了一下眉,路观之伸手抚了一下他的眉心,吻去他唇上的血珠,“这事完了陪我回一趟三中吧。”
“嗯。”
言之法刚仰头回应他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滴嗒”声。
“我操!”刚出来就听的肖逝的问候。
“别再我耳边嚷啊。”亦止无奈。
言之法一下没缓过来,直到一旁的路观之捏了捏他指尖才从那股由时空产生的怪异感中回神,朝肖逝走去,掌心生起一团火,“给我讲一下这个阵。”
“一个封印大阵,不是,它不是一个普通的封印阵。”肖逝缓了一下把图纸给他,手在正西方面圈了一下,“这阵眼,那姑娘跟我说是个阵,我去看了眼,就一个小邪阵,我估摸着是由缚鬼阵衍生出来的,最主要的是外边那个封印阵配上这个小邪阵就生成一个更大的邪阵,它束缚了上万只怨鬼陪着阵压的人,然后,外边那个封印阵,它由怨力支持运转?我靠,我头一次知道怨力能做灵力用?怨力滋生怨鬼变成厉鬼,被封印的人会怎样你们知道。
肖逝瞄了眼他师兄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我问一句啊,这封印的是谁啊?”
“我。”这声音不大,还有些轻。
这声音太有辨识度了,只有路观之是这么说话。
“路哥。”一个看起来比原措略大些的少年飘了过来,见到那么多人时愣了一下。
“说话。”路观之提醒。
“哦哦。”夜阳听他这么说也没再犹豫,“阵己经布好了。”
言之法警惕地回头看着路观之,路观之再次失笑:“我不出力,阵这种东西我也不会。”
言之行抿唇走回地身旁。
路观之好笑道:“也不用这么盯着。”
原本在护栏之外的右商忽然挪了回来,挪到了言之法身后
“竟然还没……”原措和夜阳的咕哝也停了下来,挪到路观之身后,路观之睨了他俩一眼,两人都匆忙移开了视线。
路观之看向言之法:“帮个忙?”
“什么?”
“这什么东西?!”
在言之法把关力注入阵时地面忽然窜起了黑烟,速度之快瞬间遮住了偏西的弯月。
言之法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想伸手去抓路观之奈何两只手都没空,一只手在运阵一只手忙着画符加精这个阵。
“师兄,帮我拦住路观之!”他喊道。
“不是我不想帮你,师弟,我和小师弟都被他锁着了。”
“他说的居然是真的。”右商还在他身后躲着,不止她,之前路观之身后那两只尾巴也摘给他了。
言之法冷着脸问原措他们:“路观之是谁?”
原措支支吾吾多半天,“我们也……不知道。”
“你看我信么?”
夜阳瞥了眼原措,大概是无语:“我们真不清楚,他也没跟我们说过。”
言之法:“原措支吾什么?”
原措半天才说:“他是几百年前捡到我们的。”
“几百年前?”
“五六百?”
肖逝:“……我玄学史没学好,这是第几辈?”
“……四五辈。”
言之法:“……”他都找了个什么祖宗?
路观之跟他说鬼王是他封的,如果他玄学史没记错的话,封印鬼王的是驭鬼师和天师的鼻祖,他要是没算错辈份,路观之是他师祖辈的。
肖逝再次提问:“一个人能活这么久的吗?”
还真能,看看你师傅。原措心道。
“师弟,我破开了!”亦止喊道。
但他有些犹豫,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路观之。
言之法还在画符,“帮肖逝破开,让他来顶我位置。”
“就凭现在这个还不如小辈的你,还想驾驭我?不自量力!”这道声音暗哑飘缈,听得人难受。
路观之手臂上挠着的铁链不再像以往那么细小,每个铁环都有半个巴掌大,把他手臂勒得青筋暴起,大半截手臂是不通血的黑紫色。但他面上却依旧平静,只不过常挂脸上的笑意不见了踪影。
“你也不过一个分身,半斤八两。”他看准了位置再次甩出一根锁链,金属撞击声和破风声冲破黑烟,锁住了那虚无中的命穴。
“一个分身也比你这点残魂强,别忘了当初你们顶盛时期还得折去一个天师祖师爷!”
路观之没有任何动容,“那你试试能不能把我也折进去。”
那道声音笑了起来,比厉鬼的尖叫还刺耳,“我更想让你家那小孩来陪我。”
“他说谁?”他们之间的对话忽然间插进了第三个人。
“你啊,有见面了,言天师。”鬼王放轻了声音,听得更让人难受了。
言之法落在路观之身侧,言之法落在路观之身侧,问:“我认识他?”
“算是吧。”路观之垂了一下眸,“回去运阵,听话。”
“别这么跟我说话。”言之法不悦道,“肖逝可以。”
“他不行,回去。”路观之命令。
他这语气言之法是有点怵的,但转瞬就消逝了,“老爷子来了。”
路观之一顿,叹息般无奈道:“我欠你们谁的。”
“铮!”锁链断了。
言之法甩了几道符出去,符淹没于浓绸的黑烟中没了踪迹。
鬼王嗤笑了一声,“千辛万苦把他送转世,倒头来……”
话音被三道锁链打断,闷哼声弥散在烟雾中。
“……到头来成了个废物!哈哈!”
言之法在路观之甩出锁链时也紧跟着甩了符,灵光转动,绕着锁链飞速运转。
这回的气息没进了烟雾中才消失,鬼王敏锐地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你的灵魂在他体内?哈!原来是用这个办法保的他。另一个呢,另一个不要了吗?那可是你亲弟弟!”
言之法愣住了,偏头看着路观之。
周遭太黑了,他只能看到个人影,但他能猜到他脸色有多差。大概是到极限了,否则路观之也不至于让他把话说完。
“不要乱动。”路观之再次命令,只是声音轻了许多,也柔和了许多,就和往常没太大差别,“生剥灵魄很痛的。”
“……那你剥给我的时候呢?”言之法声音突然就哑了,他当然知道生剥灵魂会痛,并且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痛。
“铮!”又断了一根。
言之法二十二年来头一次这么急,他不知道怎么剥灵,老爷子从没跟他讲过这些,他看过的书也没有相关内容。
“铮!”又断一根。
鬼王又笑了起来:“六百五十二年啊,路观之,我会让你还回来的!”
言之法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忽略的一件事。
“拉稳了。”他说完就拽着路观之衣领把他拉下来,吻了上去。
路观之被拽下来时轻轻叹息了一声,任他把把血液中的灵魂碎片渡回来。
只要别剥就都随他。
“又哭了啊。”间隙中他抬手抹了一下言之法眼尾,一片湿润。
言之法重新吻了回去,血腥味再次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他和路观之接着吻,看到的却是路观之曾经看到的场面。同样是黑烟满天,一道白色身影在空中急速下坠,在落地前被一道浅蓝色光影接住。他的直觉,那个蓝光很暖,就好像他真的感受过一样。
“路杭之!”声音好耳熟啊,好着急啊。
路杭之……天师祖师爷。
“我活了几百年了,但阿言还小,时随……”
时随……
言之法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他家老爷子,刚刚的声音也有点像他家老爷子。
“言之法!给我回来!”相较路观之记忆中的那道声音,这一道更沉稳。
“时随在喊你,”路观之推开也,“也差不多了,听话,回去。”
“教我剥灵。”
这一句话差点没把时随气晕过去。
“那不是我的灵魂,剥了又死不了。”
何况路观之剥下来了还能活几百年。
“师伯对不起。”时随叹了口气,低低道。
言之法走时给路观之留了几百道符,全是灵力画的,他没放出一根锁链都会有几十张跟出去。
他和路杭之的灵魂都是天地聚成的,消消散散很正常,只要留了一星半点都还能活,只要时足够,就还能恢复一个新的灵魄,他能反复结契解契都靠这个。
一般而言解契是以驭鬼师的灵魄为代价,解契后驭鬼师的部分灵魂会转到鬼身上,如果那只鬼被天师收了,渡化后灵魄会找新的载体——天师。
近年前他经常跟言之法一块行动,碎片基本上都进了他体内,后来被封印阵压着回不了他体内,那些灵魄碎片就在言之法体内待了五年。又因为言之法体内有他三灵魄之二,分散在世间的那些碎片也都在这五年进了言之法体内。
刚刚也还得差不多了,但这个鬼王的分身也有当年一半的实力,他一魂很难驾驭,不是说不行,是风险很大,言之法很可能要等他个几十几百年。
“别白费力气了。”
“慌什么。”路观之淡淡道,“这回不会再封你六百年了,不用这么慌。”
路观之手猛地一抖,手上缠绕着铁链瞬间比成粉末被吹散到黑烟中。
鬼王:“?”碰瓷呢?
“真是……”路观之垂眸喃喃道。
鬼王一怔,就在这一瞬一大半的命穴被那些泛着金光的细小锁链扣住,锁链的源头是一双劲瘦有力的手。
“你们都是疯子!”他低低骂了声,当即就想撤退,却猛然惊觉自己被几十道灵力强劲的符咒包围了。
“他才那么小,怎么可能!”
符咒越缩越小,不断逼着他。
路观之笑了一下,把剩余的命穴扣住,结契。
言之法有些无奈,一面要撑着运转阵法,一面还要敷衍他家老爷子的教训。
虽然他们三兄弟都管他叫老爷子,但他长得并不老,看起来也才正值盛年,却总爱穿着中式衬衫麻裤,看起来十分佛系,脾气却不怎么佛系。
“听到没有?!下次再一声不吭干这么危险的事就把你赶出师门!”时随在他转吼。
“嗯……”言之法拖着声音应着,明显在出神。
时随用灵力拍了一下他后脑勺:“专心点!想想里面是谁!”
这会黑烟已经淡了很多,他也能看出言之法脸色不太好,但没办法,他在这运阵到时候能把路观之解契后随鬼王流失的灵魂碎片纳进他体内,不至于让鬼王抓到把柄。换了个人来运阵碎片很难被全部吸纳,没有哪个活人能装那么多他人的灵魄,只有言之法能。
他就像一个天生就能包容万物的容器,什么都能接纳。
“你不怨我吗?”言之法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时随又要炸了:“说什么胡话呢?”
言之法看着他:“如果不是我,师祖还活着吧?”
时随怔了一下,导火线的火星子被一只手掐灭。
他揉了把他的头:“怎么剥个灵还把脑袋剥掉了?怨你我再把你捡回来干什么?”
“我接受他的选择。”
黑烟散去,弯月重新露面,刚刚的一切似乎是错觉。
言之法收完鬼王的怨气后就有些虚脱了,人生中头一次觉得自己弱。
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下有些丢脸啊,他迷糊间想。
但他没有倒地上,也没被时随接住,而是落入了一个很熟悉的怀中。
……明明他没被路观之抱过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