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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别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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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则从未刻意思考过自己的性取向。
又或者说，他从未感受过喜欢这种情感。
初中情窦初开的时期，他孤身一人，没有人愿意靠近他，生怕和他扯上一点关系。高中及以后，开始有人表达对他的好感，但江则知道，大部分都是因为一时对他的好奇和三分钟热度，并不长久。
如果江则没有敏感地察觉到，便都会像高衫一样不了了之。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不再是感情单方面的接受者，他变成了催发者。催发出与那些人相同又不相同的感情。
他不知所措，他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甚至在此之前他都默认自己喜欢的是女生。且他对同性恋的唯一了解，还是来自于白靖。
毕竟当初撞见白靖强吻丁闻钦，给涉世未深的江则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如今他迟钝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喜欢宋仟尘，宋仟尘是男生。
他原来是同性恋吗，江则想。
那他也会喜欢上其他同性别的人吗？
他的答案是不会。
他不会喜欢上其他人，他也搞不懂这性恋那性恋的区分，他只知道，他喜欢宋仟尘。
宋仟尘那么好的人，喜欢上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他恰好是男生。
仅此而已。
拥抱大概持续了三四秒，江则头从宋仟尘的颈窝抽离，他轻声说：“节日快乐。”
烟花秀即将接近尾声，周围陆陆续续有人错峰离开，准备前往三水镇里逛集会。
江则和宋仟尘跟随一起看到结束的一拨人慢悠悠地向下走，身边已不似来时拥挤堵塞，手腕也不必再牵。
江则落后宋仟尘一步，默默走在他侧后方。乍然弄清困扰自己的情感，江则目前还不能立刻调整出重新与宋仟尘相处的方式。
他悄悄又后退了小半步，低头思索着自己以后该如何面对宋仟尘，才能不被他发现呢。
恋人他不会奢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状况并不适合去发展亲密关系。其次，他也不会自恋地认为，宋仟尘会喜欢上自己。
他只想好好维持住朋友和邻居的关系，这就够了。
谁知，宋仟尘忽然回头，重新拉住江则的手腕，把他带回自己的身边。
“干嘛呢？”宋仟尘温热的手心贴着江则的心跳，他轻挑眉，“我后面长尾巴了吗？”
江则耳边又响起震耳欲聋的鼓声，他不自控地攥紧手指，语气不自然地说：“……没有。”
“刚过去个人，觉得眼熟，多看了两眼。”
眼熟两个字似乎触发了宋仟尘的关键词，他顺着江则后面瞎指的方向看过去，江则见他真当真地寻找，连忙抽出手把宋仟尘转了大半的头转回去，接着双手推着宋仟尘的后背，赶着他往前走。
“哎呀我看错了，快走快走，一会儿集会该进不去了。”
江则悄然绯红的耳朵听见宋仟尘很轻地笑了声。
因着人流量减少，下去的时间要比上来时缩短很多。成功与王曼婷周心蕊汇合后，四人继续向集会走。
广场内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溪流水上飘着充满希翼的莲花灯，游游荡荡地顺流而下。两侧商铺举办着多样活动，本镇居民和游客活跃参加，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喝彩。
气氛意外地高涨。
王曼婷果不其然也买了两个莲花灯，让江则和宋仟尘到溪边放。江则不太懂这些习俗，点燃灯芯就要松手，身边人见状，紧忙拉住他胳膊阻止道：“不要立即放啊，在三水对着花灯许愿是很灵的，许完再放，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江则登时停住动作，对着那人道谢。
他确实不知道还有这步程序。
宋仟尘显然也听见了，手握着花灯没有放。火光焰焰，他单膝点地，蹲在江则身边，提议道：“一起许？”
江则点头说好。
于是他们两人学着身旁其他人的样子，先把花灯固定在面前，随后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两秒后，江则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瞟向宋仟尘。琉璃溢彩的灯火下，对方认真又虔诚地默诉着心中祈愿。
他转回眼，再次闭上。
其实他没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如果非要许，那就许———
【希望宋仟尘生活顺利。】
他们一同松开手，看着花灯流入亮闪的水中，汇入花灯大部队，携带着心愿向远方向未来奔流而去。
直至再看不到花灯，宋仟尘拍拍裤子站起身，垂眼看向江则，冲他伸出手，“你许了什么愿？”
江则伸手搭上去，仰头冲他笑，“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宋仟尘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没能移开眼。
江则借着手中的力站起来，“所以我不说。”
宋仟尘嘴角上扬，假装可惜地说：“好吧。”
看见两人已放完花灯，王曼婷招呼他们继续逛，逛到某家古着首饰店，周心蕊拉着宋仟尘帮她参谋，已然忘了谁是真儿子。
江则靠在门边无奈地看着自家老妈。
裤兜嗡嗡震动两声，江则掏出手机。
他点进微信，是秦越礼的消息。
秦越礼：【江则，你明天有时间吗？】
秦越礼：【我想当面和你说一下炎炎的情况。】
前天秦越礼通过电话号码添加了他的微信。
江则算算时间，低头敲字。
江则：【我明天下午4点的高铁，2点前都可以。】
对方立刻回道：【好，11点可以吗？南小的食堂很有名，你来学校可以顺便尝一尝。】
江则：【好，麻烦了。】
关掉手机，江则重新揣回兜里。
再抬头，周心蕊终于在宋前设计师的审美帮忙下挑中一条项链，满意地去柜台付钱。
继上次觉得宋仟尘很适合结婚后，江则现在觉得宋仟尘还很适合做女婿，长辈缘极好。
因为知道宋仟尘明天要早起赶车，四人又随便逛了逛后，王曼婷和周心蕊就建议早点回民宿。尽管宋仟尘明确表示没关系不碍事要玩得尽兴，但两位女士坚决拒绝，要宋仟尘回去好好休息多睡一会儿，江则也不动声色地挪到对面阵营，赞同地点头。
宋仟尘：“……”
回到民宿，江则在返回自己房间前对宋仟尘说：“明早我会送你的。”
宋仟尘松开握住的门把手，他微微皱眉，“不用，太早了，别特意起来，好好睡你的。”
江则并不轻易放弃，换了个说法：“我想送你。”
不想醒来后，发现你已经离开了。
宋仟尘话难得地噎住，这句话真的很难拒绝啊。
江则接着说：“如果到时间我没起来的话，就来叫我。不要悄悄地走。”
不要打着为我好的想法，默默地离开。其实比起当面送别，一觉醒来后，发现闭眼前还在身边的人，再睁眼已不见，会失落得多。
明明答应过不会走，却总是失言。
这是他少时在周心蕊悄然离开无数次后想明白的事情。
宋仟尘于是妥协地说：“好，我答应你。”
……
第二天闹钟响起时，江则毫不犹豫地离开温暖的被窝，迅速收拾好出门。
他趴在二楼栏杆向下看，果然，宋仟尘正站在露天区域最中间等他。看见楼上冒出个脑袋，宋仟尘露出一种拿他没什么办法的笑。
江则腾腾下楼，走到宋仟尘身边。
宋仟尘手里塞满王曼婷给他准备的早饭和南临特产。
江则瞧见网约车停在院门口。
他沉默地陪宋仟尘往外走，宋仟尘瞟到他这副模样，空出一只手，晃晃他胳膊，“起这么早，睡好了吗？”
江则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溢满水，“睡的超好。”
宋仟尘心疼又好笑地没有揭穿他。
司机接过宋仟尘手中的特产，打开后备箱。江则和宋仟尘站定在门前。
宋仟尘抬手摸摸他头，“一会儿回去睡个回笼觉。”
江则嗯嗯哈哈答应，就是不说再见。
车门砰地关上，宋仟尘放下手，“不跟你说再见。”
他后退到车旁，笑着看江则，说出当初江则对他说的那句：“明天见。”
网约车扬长而去，留下呆楞在原地的江则。好半天，车屁股都没影儿了，江则身子才有动作，他的下半张脸全部埋进薄外套的衣领里，只露出无法躲藏的通红双耳，脚步僵硬地往回走。
靠。
回笼觉当然没有睡成，江则焦急地盼望时间快点走，明明刚过去了几个小时，他竟已经开始想念宋仟尘了。
真奇怪。
临近约定时间，江则和王曼婷打了招呼后，往南临小学去。秦越礼正在校门口等待他。
想起昨晚的消息，秦越礼边带江则进学校边问：“你不在南临生活吗？”
他有翻看江则的朋友圈，纹身店地址并不在南临。
江则解释：“不在，我在中北。南临是我外婆的老家，每年会抽时间回来看她。”
“原来是这样。”
路过操场，秦越礼一拍脑袋，“啊对了，炎炎班这节课好像是体育课，要去看看吗。”
“好。”
进操场一打眼，江则就看见炎炎正和一个女生搭档对练排球，没有孤零零。
“我和他的班主任已经找到欺负他的小团体，校方严厉批评了他们并给出相应的惩罚。”秦越礼望着颠球的小小身影，“那几个孩子给炎炎道了歉，说以后不会再欺负任何人。”
“班里其他学生也渐渐重新拉着炎炎一起玩了。”
“谢谢你。”江则发自内心地说。
秦越礼摆摆手，“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就像你说的，把那份恨转化为其他的力量，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不要让任何相似的悲剧再发生。”
江则说：“你做到了。”
“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秦越礼叹了口气，“老师、校方、家长，缺少任何一环都不行。幸好，校方和家长都足够重视。”
炎炎瞄见江则，惊喜又意外，他转头和女同学说了句话，便放下球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江则盯着向他跑来的身影，开口说道：“他比我们幸运。”
“小江哥哥！秦老师！”
江则笑着蹲下接住炎炎冲过来的身体。
“哥哥你怎么来了？”
江则拍拍他背，顺着他急促的呼吸，“听说你们食堂饭很好吃，所以秦老师邀请我来尝一尝。”
“真的很好吃！秦老师你一定要带哥哥吃……”炎炎兴奋地向江则推荐。
过了快一分钟，炎炎终于结束冗长的报菜名，想起重要的事，“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你说。”
“秦老师发现了欺负我的人，帮我惩罚了他们，他们也主动向我道歉，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欺负我了。”
江则看着他的眼睛，“那你原谅他们了吗？”
炎炎默然，紧接着摇摇头，“没有。”
“我只是给他们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江则轻轻触碰了一下他被火烧过的小半张脸，轻声说道：“你做得特别棒。”
霸凌实打实地发生过，不需要任何原谅。
炎炎笑起来，“秦老师应该告诉了爸爸妈妈和奶奶，他们知道后都很心疼我，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秦越礼诧异地看向江则。
江则摸了摸炎炎头，对他说：“不用怕，好好长大。”
哨声响起，炎炎回到操场集合。
秦越礼在一旁说道：“是你告诉的吧。炎炎家长是在我们通知他们之前打来的电话。”
江则站起来，并不在意，“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就够了。”
秦越礼笑着摇了下头，“你还是没变啊。”
哪怕自己淋过雨，也还是会为别人撑伞。
“是么。”江则转身向外走，“秦老师，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
秦越礼跟上他，“现在就出发！”
食堂分为学生楼层和教师专用楼层，秦越礼带江则上到教师楼层，按照炎炎的倾情推荐打了几份菜。
吃着吃着，江则注意到斜前方的一对中年教师。秦越礼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过去，“你认识宋老师和刘老师？”
江则回过神，“不认识。”
“听其他老师说，他们三年前才来到南临小学，以前是大学老师来着。”
江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吃过饭，秦越礼送江则离开。
校门口前，江则再次对他说了谢谢。
秦越礼说：“你说再多次谢谢，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我谢谢你更多。”
江则于是说：“有机会再见。”
“有机会再见。”
秦越礼看着江则背过身，一步一步远去。
他在心中小声地叫了他的名字，“江则。”
向前看，别回头。
眼中的身影越走越远，越来越小。
江则真的一次头都没有回，大步向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