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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眉间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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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曼陀/
3.
手逐渐开始疼了起来。
芒刺生长的部位带给他的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感觉,任他如何去撕扯、拉拽,也是不痛不痒。
可是手心手背上的皮表太薄弱,任意纠缠的神经脉络总会紊乱原有的感官秩序。一根根无用的神经纤维细密、绵长,延至脑干脊髓时不时地在绞痛着他的大脑。
仅是手上的动作稍一用力,握住,再松开,左甩、右摆,想要尽快甩掉这突增的痛觉也不行。那扯骨噬皮的痛感转瞬之间就会连同着四肢百骸绵延至他的整副麻木不仁的躯壳,穿透他的手指,让他如同被万蚁蚀骨般。额上禁不起强烈的阵痛袭击,陡然下冒出了一层稀薄的冷汗,乌发也被汗水淋湿。
每当他有所任何的,小或大的动作时,试图平息,微弱奇妙的怆痛就会挫动上他的心脏。
或许,不只是这颗仅会跳动的心脏,全身上下的任意角落,似乎都被痛感摸了遍后熟悉,惯犯一样席卷、裹胁。
黑暗里烛光烁火,光影斑驳,无声无息,宁静如常。
只有他忍不住痛呻出声的每一次呼吸,呼、吸的每一下,急促、短暂、闷声吞咽。
打破了本该维持下去的静寂和沉谧。
烛花在高于地基的蜡台上,燃烧着青蓝色的火焰,瘫卧在地毯之上的黑影在众神簇拥之间,拉长、摇晃。
身下的绒毛搔刮着他的肤肉。
柔软,细腻,扎人的痒意。
这里是一座精致华美的,专门为他锻造的牢笼。
那人儿亲自带着他走进这所门内,并开口告诉他,这里将会永远属于他。
仔细想来,这句话原来并不是个玩笑。
他真的,永远属于了这里。
他合上眼,眼前骤然昏暗。
手掌被火焰炭烤着似的,火辣辣的。
反射神经的介入,他连忙扔下手中喝得只剩半瓶的过期啤酒。
酒花洒落满地,泛起亮鳞片的海水波浪,闻起来并不是纯正的发酵的小麦味道袅绕了整个空间。
无由的害怕这只手会爆裂,慌不择路地连跑带撞,冲到位于房间最深处的卫生间里。
他曾经在这栋房子里摸索了好几遍,才发现这间隐秘的地方。之后的他也经常会被医生带到这里,为他检查。
每次走进这里时,他无端的会感到一股冰裂的寒意自心而发,爬至脚尖。
放出一池清水,匆忙间,把双手蓦地扎进宽高且深的水池中,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烧不尽的水流,始终冲刷不褪深刻进皮骨内里的灼痛。
他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冲洗,使尽了全力。
他想要止住这疼痛,用遍了手边那些该有的、不该出现的,不曾见过的似乎是最近新采的物品。连看都不看,直接拿到手上一股脑地儿统统将它们挤出来,倒在手上任其所用。
饱满的瓶身被挤扁,挥霍浪费掉,故意似的将它们扔弃在地上,一瓶瓶垒积,又被他一脚踹翻。
空气里浮动着各种不同的香气,特殊的复杂的味道直逼口鼻,各式各味的浓香任凭交杂织缠在一起,甜腻得令他发呕、反胃。
这日只睡了三个小时的脑髓似乎也被同化,混杂的香气充彻进他的脑腔口壁,占满了他的思绪,整个人都变得头昏脑眩的。
再抬起头,发尾被水珠沾上并打落。
他注视着这面宽大通亮,足以占据三分之一空间的透明镜,竟然是有点分不清面前这张镜子中的人究竟是谁。
真难看。
与周遭冼净雅洁的环境不同,他是破破烂烂的。
倜傥标致的面孔向来是他能在这座废墟里四处闯荡的根底。也正因此,随时会疯疯癫癫大闹一通的他并不屑于让这张时而会被他们垂涎的脸出现在他本该存在的地方,学着它们必须要面带笑容,姿态曼妙矫作,做些讨好人欢心的姿势和表情。
如今映在他眼前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一张面如死灰,形如枯槁的烂人脸孔。
他意外地很中意现在这副丧气的模样。
毕竟能轻松地从那群人之间逃脱远离。
凌乱没有打理过的乱糟糟的头发,一团黑的盘踞在头顶。下垂眼,黑眼袋,双颊苍白,萎靡阴森。
像是一副被闪电劈击过的油画,黑白墨水注进。
一派冷森森的。
他看着镜中,颓废的人,一样的死气沉沉的野鬼,一样的疲惫不堪的醉狗,一样的笑了起来。
唇齿撞击,唇线微张。
黑色瞳孔里凝望的他,像是个完美无一的资深假冒者,笨拙模仿着他的笑,连这副颓靡忧郁的神情都能被百分之百的复制。
好像忘记了应该怎么笑才最正确,先是轻笑,尝试着,本能触动,勾起嘴角,扯上下耷的眼皮。然后愈发控制不住自己没来由的涌出想要大笑的冲动,逐渐癫狂,大声破笑。
诡异、不寒而栗,听起来,是死人在笑。
镜中的人也不甘示弱,抢着风头,陪他放肆地仰头长笑。
拙劣又逼真,他分辨不清明。
镜子里的人是谁?
消余的笑声还未远去,在旷阔的空间内久久激荡。
震破了哗啦啦正往水池中央不断积聚的水流,荡漾起微寒的涟漪。
惨白面上经过了一番洗礼,这才染上了些许干净的血色,打磨上他消瘦了许多也掩不去锋利硬朗的脸庞,风流显露。
眼底被水浸满,一种病态的美感。
水滴的清凉感浸润了他的皮肤,表皮下流淌的血液和搏动的脉搏也在水流的冲刷下慢慢的,缓缓的时间尽失,得到了短暂的平息。
直到这具皮骨沿着血肉那无边无际的痛觉彻底消逝断绝后,他才勉强止住轻哼出口的苦吟。
他停止了刚才的疯狂举动,把手从已经溢满了清水的水池里拿了出来。
双手在长时间的泡发下而变得肿胀、蜡白。
白线由此延骨掌间连绵潜升,像是青山外的薄雾,眸底的浓云不散。
呼吸逐渐紧促,呼气、吸气,吸气、呼气,在他齿间断了弦。
散落、飞溅。
腿边,脚底下,水池中盛不满四溢滚出的水,往下不断滴答的水悄无声息得聚成一团水坑,浊湿了他垂在地上的裤脚。
可他视若无睹。
眼中只有泡得发白,皱巴的手掌。
手心上那个玫红色的带有尖刺的细小疙瘩,在他不甚清明的眼中,逐步化成了食人魔鬼。
痛入骨髓般的,一口口啃噬掉他的血液、筋脉、皮肉、骨骼。
汲取着他每一寸血液。
仿佛下一刻就会在他眼里变大、变红,侵蚀着他的皮囊。
满目疮痍。
/蛇の孽/
4.
他还是找来了医生。
掌心之间隐隐发着痛。
医生的眼神始终让他无法全然适应。
只是与医生对上眼的那一秒钟,转眼的一刹那间,便不可自控的欲要干呕、倾吐。肚子里、腹腔下,身体内应有的空间,好似有新生繁衍的物种在攀殖、蠕动,风雪呼啸般翻搅,几乎将他全部浸没在这恶心的载体中,惹得他不由发慌,额头冒汗。
周围的空气好似也因为医生的闯入变得冰冻、寒冽,止不住的开始打起冷战瑟缩。想要尽力逃跑,逃得远一点,跑得快一点,好为了躲开医生的那双黑色眼睛,不带有任何色质润饰。
西海岸,沿西行上九九八十一步,他流浪的荒野垛地下深约五尺的旧木桩里,私自偷藏了一对从别地掳来的Tahitian。
这是他目前搜寻到的最为喜欢的宝物。
稍一凝望,透过那双眼睛,无尽深海般的眸光夺走了他的温度,吞没他,让他坠落、粉碎的双眼。
可他偏偏是胆小的,忘记了人类意识形态下应当具有的“反抗”与“斗争”的本我认知。乖巧的如同脚下一只听话的、不知逆反为何意的宠物。
他顺从着,轻声喘息。
一步步遵循着医生的神色变化,按照医生的指示,走过去,坐下来,伸出手,让他察看。
心跳加速拨动着。
房间内已不再需要烛光的照耀,长久未开的壁灯全部点亮,微末的波光纷纷落下,落在医生的身上。
医生什么话都不说,出奇的安静。只是在他面前打开那口神秘的,他一直看不见里面存放物品的药箱。
那箱子的空间或许有点过深了,像是一个黑洞,永远无法看透其里。
医生从里面拿出了一瓶贴着标签的药罐,放在了桌子上,扭转瓶身,有意为他展示这瓶最新研制的药物。
距离之近,他清清楚楚地认得那四个字。
生理状态的惧怕下,紧闭的口腔里而分泌出的口水被他艰难地往喉下吞咽,受了霜冻般,唇青脸白,苦、酸,交织。
医生默不出声,长指点上隐进鬓后的镜架,脸色始终淡漠。一张养眼优越的扑克脸让他不敢大口吸气、呼气,只能屏住呼吸,肺叶痛苦得快要膨胀炸裂,唯恐哪一步会出错,忤逆到医生的治疗。
医生慢条斯理地戴上那双新更换的黑色皮质手套,睨眼看他,抬起他肉骨相适的手,不厌其烦地看来,看去。
从手心到手背,由纤细的手腕到精瘦的手臂,手指纹,掌心线。
医生那本是面无表情的神色,从波澜不惊转到耐人寻味。
手上的力度也不免加大了许多。
按捏着凸出皮表下的腕骨,顺势渐次往上握去,掌骨,指骨留下温度,寒气钻骨,四肢不禁有些哆嗦。力道收紧,攥上他的臂膀,来至肘窝,稍又松开。
电灯下,鞣革色皮肤总会弥漫上怪异的、支离破碎的白光,还没来得及亮起就又散去,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稍纵即逝。
他不敢声张,像是被剥夺了触觉和痛觉,忍着要发出声音的欲求。
习惯了麻木的常态,好像被抽干了氧气的他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医生那浓烈的,含藏着某种贪婪的野心的眼睛肆意搜刮。
从眼睛,唇角,扫到耳后,来到手心。
检查完毕后,医生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次也没有更改过的治疗结果。
淡淡的语气冷情,遵循往日的医嘱,日常嘱咐他。
不要过度饮酒、吸烟,不要独自出门,不要熬夜。
酒与烟请学会戒掉。
不应该做些动作幅度过重的运动,比如跑、跳、蹦……
睡觉的时间要保持在五个小时以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医生眼镜下的那双锐锋狭长,极为好看的眼眸紧盯着他,突然的沉默不语。向后靠去,手指慢悠悠地在桌边敲扣。
一下、一下、一下……
有着固定的频率、节奏。
一下,一下,又一下……
……
凌迟处刑般,什么言语也不必亲口表达,在告诫着他。
今晚的房间内不止他一人,此时此刻,多出了一个人的空间让他感到空气摄入不足。
目光轻易地有了对视,瓦解的情绪难以抑制,失控状地在心口横冲直撞。
他彻底卸下了虚假的伪装,面对外人的狂傲、骄恣也只是逞强的垂死挣扎,面对这个人,已经不再具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猛垂下头,身躯战栗不止,不愿抬头面对,心跳声逐步在医生的缄默下土崩瓦解。
医生的气息填满了整间房屋,也随之飘荡闯来到他的肺腔里。只要他缓缓地吸口气、吐出息,他的神经、理智,便会悉数丧失。
他握紧双拳,指尖紧扣上润红的掌心,深陷肉里,指节泛白。等待着医生的惩罚,最后的一句话。
和往常的流程并无二致,他抬起眼,战战兢兢地回望。
医生抬起手,伸向他条件反射下不断往后退的脖颈,却被医生看准了他的恐惧,强硬地掐住了他柔软的后颈,朝前揽去。
指间似是温柔地厮磨着他颈后的那处嫩肉,成了僵硬的死肉。
他坐在板凳上,纹丝不动地接受了医生的安抚。
医生的手指在摘下那双手套后,冰凉的温度让他忍不住颤栗,寒毛竖起,眼睛开始眨个不停。
可是医生的手很修长,总是似有若无的带着勾人的意味撩拨着他散落在耳后的发丝。也很细腻光滑,抚摸过他颈后的皮肤时,像是一泓清水淌过。
他逐渐放松了戒备,本就僵直的脊背也在医生的触摸下慢慢得弯曲。
全无了刚才的害怕、隔绝,身体仿佛有了引力,向医生一点点、一点点的靠近。
冷淡默然的神色才缓缓松开,死水微澜。
后启唇开口。
“请不要再靠近摄像头。”
宛如光滑无鳞的蛇吐着细末信子从他脚底根开始攀延,游走,直达他凝望过去的瞳仁。
黏腻,恐惧,不寒而栗,坠进万丈寒冰的深渊。
/电腔欲/
5.
“回答。”
医生耐心地等待着,并不催促。
掌心下的软肉似乎在一瞬间凝固、冰冻,脖颈越垂越低,梗着不做声响。
蜜色流连在眸眼下,医生留意到他的转变,转而缱绻的玩乐般,如是镣铐的手指绕向脑后,在留长了许多还来不及修剪的发尾间缠绕、爱抚。似有情动溢出,随意拨弄着他的碎发,替他捋平还有些紊乱,纠结在一起的发丝。
尚有吐息拂过脸边,轻微的如余晖剐过,霎时间就会沐染上稀薄片刻便黯淡的晕红。
他习惯性的在大脑里组织着此消遣过后他能用到的语句,可医生的每一种动作都让他渐渐迷失,有意不放过敏感的地带,思绪也被截断,放弃了足以能蒙混过关的理由、借口。
他尝试狡辩,即便撒谎,对他、对医生、对日后也是无伤大雅。
试图保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尽管他知道这并不容易。
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回答,他总是忐忑不安的。
医生总是能悄无声息地看破他的意图和诡计。
他了解医生太过于了解他了。
手指松开,发丝散乱,挑到耳后。
随后辗转来至他的唇间,大拇指揩擦过下颌,按压上他失了朱红略带惨白的唇瓣。又轻、又重,摁上转瞬了无的坑口,颜色转红,拨动上他紧合着的双瓣。
他读懂了医生这些动作的意图,顺着那根手指的游动,稍微张开唇口,双唇胆怯地颤抖着。安分守己地让医生的手指探入他的口腔里,纤长双指深入其里,指骨顶上他的上下齿,兴趣所致,紧接着又抚上他遗留在腔内深里的尖牙,未被发现过的犬齿深深嵌在牙床中间。
尖利的下齿被磨着指。
指下的肉轻轻颤动。
他这模样像极了一个即将生长出可以啮噬人骨血肉的獠牙的猎食动物,只是这只注定不属于野蛮生养的野性动物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向,逆来顺受地趴在双膝下、脚尖上,接受医生的恩宠。
被碎发掩盖的眉眼,在梭巡的目光流动之际,是原始的,野性难驯的,那没有修饰过的执傲是无人能比得上的。
医生双眸晦暗,唇线紧抿,意味不明的紧盯着他,神色一如往常的清冽寒霜,没有任何情感流露。
医生无可挑剔的容貌给予了他无时无刻不被拨弄着心弦的痴迷。
即使他想要克制,妄自菲薄。
他妄想去感知,医生的表情实在是太神秘了。
他往常的那段时间里过于无趣、寂寞,一直在分析医生的神情是否变化当消遣的娱乐,却始终是徒劳。
正就当下,他看不透医生心中此时所想的。
他只能尽力张开唇齿,试图减轻颚肌的酸痛。
医生的手指总是不知道卸力,力度也很大,在他嘴中随心所欲地萦回折转,观察细致。
他放开双齿间的距离,以防会不慎咬上医生那只好看的不能遭受玷污的手。口中的分泌物因为张开的时间过长而愈来愈收持不住,喉咽下吞,他忍住将要滴落唾液缓解口腔咸涩的欲图。
医生此时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定睛凝视,无视他眼角下猝尔漫上的红,被竭力隐忍也是丝毫无济。只是手指往内又多增上了一只,挤满了他的整个口腔内。长指肆意搜刮着他的唇内的各处,腔壁、舌苔、齿床、粘膜、软腭,似乎是在把他当作医学常用的口腔模具,那些对于他来说较为敏感的都被医生刮扫过。
热浪袭来,体内似有灼烫的蒸馏水咕咚着脉动。
躁动的因子在水声交织下布满了空气里,他与医生的身体周边。
像水一样把他包围,融化的沸水,汆起他的肢干。
医生的手指仿佛天生就带有着能致人上瘾的淬毒,只是光听到指间扭动的微弱声响,他的心绪便彻底匮竭,漂浮在空中。喉结干涩,无水无声的甘液,在他喉腔里蠢蠢欲动,涎水在自发滋生。
医生终于舍得从这具绝好的唇模中退了出来。离去时,银色丝线相连,相距较远时,指上拉扯,勾缠断丝,断离在他与医生的眸之间。
是那双迷人的,抓狂的,让他失控的,黑色眼睛。
无法忍受唇腔里流出的唾液流出,遍布上那只神圣的过分美丽的手。
他无措,想起身,找纸或者其他的任何清洁物品,被医生一个注视而钉在原位,惶惶未动。
骨节分明,皮薄见脉,五指挺秀修长,净白藏青。
刺眼的灯光下,银光闪闪,诱人泛上的光泽波光粼粼,色情,性感,极为魅惑的光景迤逦,灼伤了他的双目。
医生并未嫌弃,从黑西口袋中抽出帕巾,上有针绣,图案细巧别致。延展,抻平,折拢,四角匀妥,不疾不徐地擦拭着手上的污浊。
待擦拭结束,神情悠然地拿起那双黑手套又重新戴上,本就不顾及这些肮脏的污秽会破坏他绝情的神性。
屋内,明灯璀璨,灯下,静谧四下蔓延,时针,游走不停。只余剩液体吞咽的细声,磨着几近断绝的呼吸。
他收去情动难耐的不堪,眼睫轻垂,指掌相互环抱,颠簸着难安的心绪,像是涌动的潮水将他席卷,决堤,骨碎交错。
医生宽大的手掌又重新覆上他的头顶,只是这次并没有为他抚摸。
透骨的凉寒,侵入脂肉筋脉。
身心战栗,仿佛站在漩涡的正中央。
他能感觉到医生的掌控,掌中缚锁,无声的对他竖起囚牢,好像控制了他的每一根神经,只为了等他说出那个字。
他仅能说出口的。
唯一可以作出的,能让医生满意的答复。
他没有抵抗,掌心温凉,不再有人体所需倚赖的热温,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再也没有任何感知感觉,只能静静地坐在原地,默默酝酿着心口为一的话语。
喉腔干涩,流失的水分,以另种形式回刍,在燃烧,反咀着那个回答,说不出话。
掌中挟制下的束缚让他无法摆脱,来不及自由地挣离,只能被迫地抬起眼睛,凝望向那双深邃的黝暗的,深陷疯狂的双眸。
医生的目光像是火光中的一束雪,徘徊在他走过的瘠土中,冷冽、侵肌冻骨,无声无色。血液沸腾下的手掌,连通筋搏的骨头也会钻心般得痛不堪忍、酥脆。
灯像是忽然间坏掉了,眼下的一切摇晃着,歪曲了轮廓,忽明忽暗。
手心上传来的痛感让他无法考虑太多纷乱的杂事。
光晃得他意识已经有些恍惚。
望尽眼底下的深潭,无阴无晴,仅仅是混混默默的渊薮。无处可去的无力感攫夺了他的思虑。
来回间,眼闪躲,避之不及,有急湍的暗潮急剧上涨,淹没他,扼上他紧绷的心弦。
活埋似的窒息感狠狠地,拤绞着他的脖颈,紧勒,严丝合缝。
“是。”
如鸿毛轻吐,只一个字,那些一直以来所期待的构想,就已消磨殆尽了。
医生很满意他的温顺,同样,也不打算再多过问,点到为止的折磨收场,终止。
转至便放开了禁锢住他的手掌。
离去时,不经意间,指上轻点,划过他的耳垂。
似有温热滑过耳际。
电流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