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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唇边肉 ...

  •   /乌尸眼/

      6.

      他听从了医生的安排,整日待在家里。

      一板一眼地,遵循着医生的要求,浑浑噩噩地度日,每日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轨迹。

      睁开眼,视线朦胧,烛光摇摆。

      就能望穿那顶刻印着神秘浮雕的天花板,穹顶突陷。怪异狰狞的脸庞,同样用那诡奇的笑容朝他笑着,望穿你。

      他隐隐约约间犹记得,在不久的过去,他已数不清有多久的过去,医生为他介绍过这副画像的来历,〈The Devil’s Lamp〉,每醒来睁开眼,它的笑容便充满了整个房间。

      那时的医生总是很温柔,面色虽仍是寡淡冷漠,却会牵着他的手,带他走遍这所房子的各处角落。

      房子很大,很高,空无一人。阁楼的窗子防不住大雨,木壁的缝隙有霉苔疯长,也许待的时间久了,它们也会在他的身体里生长。一眺望,能望尽远处的废墟。房间很多,钥匙不够用,他费尽了十余天才真正将这里全部摸索走遍,可始终摸不出它的出口。

      房里摆满了驳青的神像,每隔几日总会有一座雕像为他运进这空阔却黑暗的空间里。

      他不喜开灯,只有墙角的一盏烛灯静谧地笼罩在迭迭幢幢的光影间。

      它们无一不变神色,悲悯地注视他,用斑驳的,枯裂了的皮囊。

      墙上、走廊、楼梯旁,画作铺满,随处可见。

      这栋屋子私藏了太多鲜为人知却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盗窃为生的他对此甚至没有一点兴趣,这里有着太多的眼睛看着他。

      俯仰着用怜悯目光看他的圣母像,灰蒙蒙的天空有两只黑鸦飞旋,脚下是解剖了心脏载满棕榈的人偶,他看见有天使从天而降,怀中抱着头颅,变形的,模糊的,淡淡的死寂缠绕的,奇形怪状的人脸挥舞着手臂朝你招手,月亮掉落了满地,豹子趴在你的肩膀,一座座用孤影和幽灵堆砌的墓地……

      他每每经过它们,灰暗的、隐秘的阴影渗入他的骨骼脏腑,延至每一寸骨缝穿过躯壳。压抑、死亡、混沌的隐喻裹满了他身窍间,裂缝里。

      连呼吸都是静悄悄的,慢了下来,不经意间传过尽头,像是沉湎于冬眠中的动物,缓缓着用衰颓的头颅匆匆走过。

      那么多的眼睛依然存在。

      他不敢回头看。

      百无聊赖的他,无所事事地,只能通过电视机里固定播放的频道摄取每日的社会新闻。

      比如城区边缘外,芦苇荡漾的浅滩边发现了一具泡发得早已不成形的成年男尸,赤身裸体,手掌被缝上一串铜钱,旁边散落着一堆价值不菲的烟头和烟盒。比如即将拆迁而就此废弃的狭窄巷弄里找到了无数个残肢断骸,随意散落在各个犄角旮旯处,进行拼接后才得知这是多具人的骨骼。比如这几日的失踪人数急剧增长,禁止张贴的寻人启事满大街的随风而飞,教行人学会了蒙上眼睛。比如政府管控下的那所精神病院又一次发动了大型的病人非正常的暴乱,多数病人在逃至今仍未归还。

      比如……

      比如……

      比如……

      他缩成一团,靠在沙发的角落里,无依无靠的模样。

      空落落的眼睛,听着机械的,没有温度的播报。

      “希望广大市民查询到此人时,请速速将TA送回Bottomless pit大街,移交到警钟下方……”

      人声蹩脚,总学不会正常的声调。

      堆在角落里的破旧啤酒瓶垒成一座座小山,空气里全是发了馊的小麦味道在漫延。

      想喝酒的他步调缓慢,走向走廊的最深处。

      那有一拐角,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早已经空空如也。

      什么都不剩。

      只剩下那一罐罐奇怪的透明的如水一样的液体被承在矮小的没有外装标签的瓶身里。

      “Thither we come,and thence down in the moat I saw a people smothered in a filth that out of human privies seemed to flow.”

      他喉腔紧跟着一颤,绷着脸敛着嘴,下意识地摸裤子口袋,鼻尖总想要闻到让他能安心的气息,直到余光瞥到走廊尽头的摄像头。

      在这一刻,正冒着红光,转过方向,直视着他,闪烁的眼睛静静地凝视。

      条件反射,手立刻抽出。

      他猛然挺直腰背,双手垂在身侧,哆嗦着,衰弱无力,徒留心虚的眼神看向那只电子眼睛。

      红色的光持续闪着,闪耀,在明光如昼的屋内,灼痛了他的手。

      手心的那处位置又有了反应,隐隐作痛,蹙眉垂头掩饰着,他无意识间抠挖着那个突起。

      空气里弥漫的饭菜香味飘过他鼻间,轻巧灵脆的铃铛声慢悠悠地响。

      那只眼睛静了几秒,扭转了位置,不再看他。

      他只能拖着没有酒水安慰的载体来到餐厅。

      医生雇来的新厨师已经为他做好了饭菜,每日例行的菜品工整执行着秩序摆在桌子上。厨师这次并不着急走,收起铃铛放进工艺精美的盒子里。

      在接到了陌生来电的厨师用余光扫了一眼坐在餐桌前的瘦高男人,万不如他瘦削也张狂的面庞,战战兢兢的模样像极了在手下挣扎要断气死去的可怜牲畜。

      “您好……是……我明白了……”

      声音一字一字的往下坠落,拽裂他的耳膜。

      “好的,我会遵守……”

      厨师打完电话后,没有询问他的意见,下一秒就自作主张地走到他桌边,无视他欲要进行的阻拦,将他的左臂扳到背后,轻松拿走了他偷藏在裤子口袋里的烟盒。

      先是启开烟盒确认了里面,自哂一笑,然后冲摄像头高举过它。

      待到这些都做完后,才取下围裙出了门。

      连同他的烟盒,也一并带走了。

      私藏了许久的。

      身后的锁门声响彻耳边,一片寂静下,电视里的人声始终用那口不带感情的气音播报着每日新闻。

      不安感萦绕在心头,他愣怔半瞬,如同提线木偶,僵硬地伸出那只带有芒刺的手。

      掌心刺麻,扎手,神经扭曲、飘渺,思绪飘忽不定的,不知荡向了何方。

      与世隔绝般,他坐在这死寂的,易被遗忘的冻土上,按部就班地拿起专门使用的筷子,夹起菜,放进嘴里,咀嚼、吞咽。

      红眼睛在他眼里闪灼着,一直粘在他的身上,关心着他的胃口。

      假模假样的。

      他面前摆放的精致规矩的几盘饭菜照旧和以前一样,毫无特色,没有新意可改变。

      只是这次的厨师好像忘记放盐了,口味变淡了许多。

      吃进口中,没有一丝咸、淡、苦、辣的口感,像是失去了味蕾一般,只会本能地固守吞食的习性,一下一下,在嘴中翻涌,唾液分泌,渗析。难以下咽,如同嚼蜡。

      挣扎着想要流进他生锈的舌尖、口腔、肠道。

      真是……

      难吃极了……

      他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苦皱着嘴角,下颌紧绷。

      手心里的芒刺在木质筷子表面的缓冲下,一点点的,时不时地,戳刺着他柔软的肌肤,麻酥酥的。

      每个瞬间里,洗濯他的皮身。

      无知无觉。

      奋力躲让的视线的角落里。

      眼睛在看。

      (从那里我看见/

      下面沟里有一群幽灵浸在/

      仿佛从毛厕里流出来的粪水里。)*

      却是痛到心脾,氧气从血液中焚尽,流失,细微到快要死去,不能呼吸。

      /疯猫匠/

      7.

      像是暴动心作祟,埋藏在心底的暴虐、冲动终于不再被压制,无可抑制地想要刺破牢笼。

      他不住地喃喃自语,说着梦里遗留的呓语,梦外总是疲心身竭,任谁也无法听懂他嘴中吐露的昏话。

      本也无人在意。

      怨言怨语在嘴边提溜着打转,还是害怕日后会被那人儿翻账纠缠,最终混和着口腔里分泌的粘液一同咽入进腹腔深处,苦、痛翻滚。

      碗里白饭不见底,鼻尖嗅出的只有空气中原有的气味。

      并非闻不出。

      他垂下头来,双手交搓,见长的黑发凌乱,遮盖了他清锐的眉眼。

      手背上皮骨见红,在餐桌前自说自话的他,看不清此刻清晰的面容。

      那抹聚焦在眼周的红光亮闪闪的,极为扎眼。

      每当他眨上眼,抬眸看去,眼里浮现的一切早已经不再是那一盘盘摆放齐整的无色无味的无趣饭、菜、汤,眼下竟都成了臭不可闻的恶心虫类,不堪入目的溶解成一团流动着的血河,蛆虫、白蝇、青蜈……

      它们无一不拖着黏着的蠕动无骨的身躯,爬上他裸露在外的肌肤,试图钻进他的大脑里,腐蚀着他残损的神经,寄生在他即将残缺的,盛有唯一理智的脑髓上。

      闪烁的红,晕眩恍惚,持续着在他眼球上挣扎、跳跃。

      他慢吞吞地放下了筷子,真的在恐惧着,四肢颤抖着,从桌子前退出。

      他忘记了怎么一步步地迈动脚跟,脚镣沉重地砸在地上。

      “咣当”,打破了平静。

      在原地徘徊、踱步。

      不安、焦躁充斥着整颗大脑,脚尖逐渐迷失了原有的足迹,这里的每一寸地界皆是囚困他的桎梏。

      原地打转,像是只迷了路的蚂蚁。

      咬上指甲,嘴内的尖齿不断地磨砂着指上的嫩肉,毫无所觉的,感觉不到神经上传渡的痛感。

      不出多时,便有鲜艳的血从嘴角漫下,血渍在唇角残留,姣奇靡丽。

      “中世纪逃亡的贵族焚火/烧尽了圣母之子的大教堂,吸血的鬼也被架在朽木的十字架/笼火之后化成灰烬。”

      是否留余孽的旧圣徒,尚未得知。

      喉咙咕嘟着不成调的嗓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无数涤虫从他喉腔里逃窜。

      他终于不能忍受,猛抬起头,血丝遍布在眼孔周围。

      眼眸虚浮飘荡,不知该望向哪里。

      圣母俯视合掌,自天而降,怜恤的眼神静幽幽地注视他所做的一切。让他全身寒栗,额角冒出冷汗,只顾着朝向那盏亮着血红色的灯孔肆意怒吼着。

      “你就是想困死我!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我逃出去,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放我离开,我竟然还相信你,信你那鬼话!

      “你一直都在说谎……你骗了我……你骗我……

      “我明明呆在那里好好的,是你……是你……是你说这里有救我的药,可以治我的病……是你说的,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他明明可以靠那些吃的穿的,堕落地惶惶度过人生。

      “无论我做什么都没用,我还能跑到哪去,我一直跑,一直跑……他们都是你的人,我从来就没有成功过……你一直都在看着我……看着我……”

      好可怕……好可怕……

      他的眼睛。

      好可怕……

      浑身上下好像都长满了那双眼睛,黑色的,原质的,耽迷的,眼睛,一个又一个的眼睛镶嵌在他的身上。

      他全身颤抖不休,那只眼睛紧紧盯着他,漠视他的胡诌乱扯。有着一种诡奇的魔力让他凝视它的眼睛。

      短促的呼吸中,似有一条无鳞的巨虫缠上了他的四肢,贴上他的脖颈舔吮着嫩肉,耳边温柔的声音交织,碾碎了他的心智。

      可怕,太可怕了,好可怕……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不要看他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

      不要……

      不要……

      不要!

      “凭什么……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明明一开始就说好了的,是你说可以让我恢复正常的,是你告诉我的!

      “你到底把我变成了什么?为什么不一样……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这全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把我耍得像狗一样,围着你团团转,我压根就不是你的宠物,也不是你的实验品,我当初就不该相信你,不该听你的话,不该听你的……走进这里……”

      ……

      “他们说得对!你就是一个骗子!一个把我关进这里死活都出不去的大骗子!你为什么要骗我!”

      脚尖不停地徘徊、打转。

      圣母低悯,垂怜,祝福他的孤苦。

      “我根本就没病!我早该猜到的……这都是你为了骗我……为了困住我……为了让我死在这里……编出来的谎话!”

      ……

      四周寂静,空荡,他仿佛已经走到了绝境的最高点。

      他的精神变得混乱不堪,情绪几度崩溃,卡在喉口的语言还未组织齐全就从嘴中喷泻,零碎地洒落在四周的各个角落。

      他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视网膜上的色彩愈加斑斓、扭曲,抽象的灰调线条在视线所及之处描述,摹画。

      耳边有回音晕开,脑颅里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扰乱他的思想,搅碎他的髓浆,只允许他胡言乱语,语不成调。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的画面提醒着他。

      现实、死亡、残酷、生存……

      流浪,灵柩,嬖幸,毁灭……

      每当他闭上眼,它们统统涌过,幽灵不散地牵扯上他损失的回忆,燃烧遍整具躯壳。

      又飘向不同的方向,慢慢分离,散结。

      这都只是他的梦魇。

      那人儿坦诚说起。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脑中人潮汹涌,不一样的嘴唇纷纷嘬着难轧的讥诮,痛苦诉说着他的不幸。

      手心上的刺当真如个了无实质的利刃,拉拽上他的筋络脉搏,吞噬掉他的皮囊,撕扯着他的脑膜。

      哪里都是疼痛。

      席卷了他的全身,慢慢下沉。

      像是个真正的疯子一样,破罐破摔地大喊大叫,竭力呼喊着。

      没有了平日里的安分知足,仿佛那之前所做的所有镇定和静匿都是一场虚伪的表演。

      耳边声音回荡,重复着一句又一句的发泄。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个鬼地方。

      这里除了空旷、死气沉沉的,什么都没有。

      他也始终是孑然一身,藏匿在这里,这门后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门外静悄悄。

      每天只要一睁眼,就得与那些诡异的画像笑眯眯的。

      相互看,相互笑。

      灯也不开,只会点这些一吹就灭的烂蜡烛。

      窗帘也不拉,没有太阳看、没有月亮赏,让他只会在这里捂得发霉发烂。

      无聊的电视节目。

      该死的冰箱。

      尤其是那桌做得如同狗屎的菜。

      狗都不会吃。

      ……

      这里的所有都不如他意,不称心意。

      他大叫着,嘶吼着,恨不得将这生所遭逢的不甘和羞辱一通暴露在那人儿面前。

      愤世嫉俗地,大肆摔着手边陈列的家具,巨声振荡,阔寂的房间内,只有着他的音波在晃悠。

      稀贵无价的奢侈品在他身旁碎成无法复原的渣屑,一片片的,倒真成了分文不名的瓦砾。

      神志不清地宣泄着,大脑掉线的他哪还在意这些,脑中牵扯的理智线上的感知化逐渐丧失。

      他现在最为喜欢的,只有暴力。

      他一点儿都不会再在乎了。

      这里,他不喜欢。

      毕竟那人儿也只会用那双恶心的眼睛看着他。

      不会说一个字。

      四周空空荡荡的,只有他在吵吵闹闹。

      他远无止境地摔下那些整日看他笑话的画,玻璃碎裂,成渣。倒映着他狰狞的笑脸,笑里嘲讽地凝望他的胡闹。

      情绪崩溃瓦解,精神恍惚,大脑好似缺氧了一般,连正常索取的呼吸都要无法被掌控。

      他赤着脚走在倾倒的玉石里,身前、身后到处都是血红的,一点、一滴扑撒,干涸的河流流尽了他几乎渺弱的肢干。深陷扭曲神经的涡流,身体仿佛下一刻就会支离破碎。

      那顶始终发红的光子眼睛,目不斜视地看他。

      像在看着一文不值的垃圾。

      心跳声越来越快,填堵了整个身间。窒息感愈加猛烈地朝他挤压,掐向他细弱的脖颈,大口喘气也无济于事。

      总有声音,那道熟悉的声音,冷淡的,沉声,低气,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紧紧缠绕着他,好像会将他拖进黯淡无光的幽暗深林。

      那人说:这里将会是他一生的注定之地。

      他的命运与渴望会在这里得到实现。

      骗子……

      他只想要自由,只想要属于他的自由。可是这该死的地方,单调乏味,之后的承诺也是只字未提。

      那个人不可能给予他真正的自由,他从一开始就本应该预料到的。

      可,为什么,还要骗他?

      骗他走进这里。

      骗他把这里当成自己永恒的栖息地。

      “是你说的,你有解药的,你可以救我,你可以救活我……”

      他肆意发泄着,血液滚滚流动,冲破血囊。踩上脚边坚硬的残渣,渗进血肉,血沫淌出也不以为然,横行无忌。

      “你不就是想看我乖乖的给你做狗吗?好啊。”

      他嘶声呼喊着,疯魔癫狂占据了大脑。

      想要那个人同他一样,堕落,自毁,牺牲掉他这个狗屁也不值的贱命。

      他也不可能成为那人的私有物。

      摄像头持续闪着灼目的红光,默默地注视着他,像极了那个人的眼睛。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不出一声。

      只有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在旷寂的房间里回荡,不能把控。

      “你去找另一条狗玩吧。”

      一个大胆、荒谬,许久未得到施行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疯狂滋长。

      他蓦然发出轻笑,轻喃出声,眉梢嘴角的笑意带动着也狂纵、恣意。

      眼睛大而空洞的,黯淡无神,注视着那只眼睛。

      他随手扔掉即将被他砸在地上的圣母像,睁开的双眼正降来赐福的恩泽沐浴着他。

      他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仰头面对着那台无情的机器。

      烁红点亮了他的瞳光,也不再闪烁,缄默着看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想,应该闭上眼睛的,不想被那人看出他的丑态。

      应该闭眼的……

      他也不会满足于此,慢慢悠悠地在看不见的阴影处,从旁侧的桌柜里掏出一件东西,足够让那人认输的物件。

      漫不经心地,像是在做着一场独角戏的演出。

      朝它伸出臂,双眸含着笑,好似曾经的桀骜。

      越靠越近,在无动于衷的光亮之间。

      不出所料,紧锁的门外瞬即打开。

      光影绚烂,冲进了几个身姿高壮的黑衣男人,赶在他未开始之前,将他猛地撞翻直接压制在地上,并夺走了他手中溅血的刀具。

      庞大的重量强行胁制在他身上,有人粗暴地勒掯上他的脖子,快要不能呼吸,迷沉的思绪越陷越深。

      “解决完毕。”

      面庞因被牢牢地束缚住而晕出不正常的红,艰难抬头。

      一位脸上疤痕满布的男人逆着光走了进来,穿着黑色风衣,正打着电话,长腿迈过满地残血,不慌不忙地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

      “很抱歉,是我们没有排查彻底,我会全权接受这次惩罚。”

      视线过渡在正负隅顽抗的他,眼底全是嘲弄。

      “是的,已经将他控制住了。”

      “好的。”

      他奋力反抗着,却终究是力量悬殊,像是只待宰的羔羊,在他们的身下匍伏。直到其中有个男人将一个东西大力刺进他薄弱的颈后,毫不怜惜地对他执行每天固定的工作进程。

      反抗的力气愈来愈小,恐惧弥漫眼球上方,虹膜混蒙,思绪在药剂的注射下逐渐迷离,昏沉。

      “加大剂量。”

      视野里景色迷幻,那束射入的光线好似永远抵达不到他的眼睫。

      还是……

      失败了吗?

      逃不出去……逃不出去……逃不出去……

      电话里的声音曲折了压低的电流,攀爬上他的后颈。

      低声轻喃着他的罪孽,带着他,潜入了深海之众,浮浮沉沉。

      直到全身毫无所觉。

      好似又回到了那里。

      暗无天日的洞穴。

      永无止境的眠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唇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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