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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夜半托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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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江寄舟求见。”
华渊渟没告诉游扶雨他救下的人就是江寄舟，隔日一大早独自与他会面，回来时小丫鬟说游扶雨还在熟睡。怎么感觉她睡觉的时辰越来越久，早膳一般都省了，或许是秋日懒怠走动。他也不想有事令她烦忧，就像从前等待她醒来一样，他从来不觉得枯燥乏味。
江寄舟昨日被世子救下之后，心想必须登门道谢，再者他们与贤王府也有裙带关系。若是能和世子攀上亲戚，这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等他们到达曲京，日子就好过许多。自从江乘舟去世，他肩上的担子添了又添。他大哥实在是难望其项背，也不知自己还能受他的庇荫多久。
衙门那边传来消息，姓王的一家皆已伏诛，这事不用世子吩咐也能办得，毕竟他们背负了几条人命。至于那帮戏子也已经招供，说是当初乘坐一位达官贵人的船只上京，途遇风浪，江寄舟没救下他们的师弟，于是怀恨在心，恰巧又在此地遇上江寄舟，便心生歹念欲杀之为师弟报仇。他们既刺伤了世子，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华渊渟听浮休说完这两件事情，眉头紧锁，忽感世道不太平，人心浮动恶念丛生。自己每日收到前线战况，死伤的背后明明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小家，可是渐渐模糊成冰冷的文字。白纸黑字，阅后即焚，仿佛被风吹散的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陵州愈发不安生，是否该送游扶雨回曲京，至少那里相对太平，但他不舍得她离自己那么远。
“想什么呢？该换药了。”
这几日他在书房处理事情时，游扶雨没事就跑来在他旁边练字，美曰其名修身养性，实则督促他不可过于劳累。
“想你……帮我换药，这个我真办不到。”
“真稀奇，也有你世子做不到的事情？还不赶紧过来，我出诊费用不低啊。”
华渊渟听话地任由她帮忙换药，已经叮嘱过浮休，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别来禀报，是以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他们二人。
“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千万要小心，还不是自己遭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于秋小心翼翼地涂抹上新药，再给他缠绕上新的纱布，看浮休操作过几次，但怕弄疼华渊渟，她不敢用力包扎。
“你这样系，走两步就错位了。”
“我不敢用力，伤口会裂开吗？”
“不会，来，我教你。”
华渊渟握着游扶雨的手，亲自教她怎么包扎，手心贴着手背，他的手掌可以轻松笼括游扶雨两只手。
“我冷。”
“冷么，门关着的呀，那快点穿好衣服，别着凉了。”
“你干嘛，人家是饱暖思□□，你不是冷吗？”
“贴着你就不冷了。”
于秋躲开他的嗅吻，对一个伤患，她还是做柳下惠比较讲良心，不然白包扎了。
“要弄乱了你自己包扎，别想赖我，白日宣淫，你堕落了啊世子大人！”
“夫人你的意思是，晚上可以？”
“想什么呢！先把你的伤养好再说！吃饭去。”
于秋把她那些抽象的画作整理好，打开门往外走，华渊渟紧跟在她身后。
屋外风声呼啸，刚才两人都没注意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那一对发带不知随风动还是随人动，几次快纠缠在一起，但又转弯分开。而它们的主人浑然不觉，紧紧牵着手往前走。
晚饭后，雨声淅沥，府里各处负责值夜的下人也不敢松懈，披上蓑衣打着灯笼巡视。
这一场秋雨过后，明显凉意更深，于秋恨不得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睡觉，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没有电子产品的人生真的不堪一击。她也不喜欢打牌，小丫鬟们倒是热衷，今日雨落不断，没办法洒扫，她们就躲在廊檐下自娱自乐。
中午吃饭的时候，浮休神神秘秘地说有要事相告，华渊渟饭都没吃完就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忙点好啊，越平静越心慌，她心想要不要早点吃晚饭，毕竟华渊渟午饭都没好好吃。
打了个盹醒来，发现华渊渟就坐在桌子旁边，一言不发只安静地发呆。
“华渊渟？”
“嗯？你醒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于秋披上外衣就要下床，华渊渟先她一步走过来，将人揽在怀中，抱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梨国炮轰严州，严州恐怕守不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午后，消息封锁了，今日才传出来。”
“那你父王，还有莫将军他们怎么样？”
“暂时无碍，他们正往四处疏散严州百姓，大概会往陵州过来，你就待在府里，不要出门。”
“好。”
于秋猛地抬起头，坐正身子，正色问他：
“那你呢？你要去严州？”
华渊渟没立即回她，帮她拢好衣裳，复又抱在了怀里。
“我让浮休送你回曲京好么，天子脚下，比这里安全。”
“你不一起去？”
“我父王和莫将军他们死守社稷，我不能抛下他们，我留在这里可以帮忙。”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下来。我也可以帮忙啊，后勤部队缺不缺人手，我现在会包扎，还能够做饭，大不了少吃点，不占多少粮食。”
华渊渟紧紧搂着她，听见这些话，他心里更加不好受，他不想和游扶雨分开，但他也不愿让她受苦。她必须得走，陵州一旦动荡不安，他如何能护她周全。当初皇上想要带走她，自己宁愿一同赴死，可见他的力量何其微弱，连心爱的人都保不住。如果他真的战死，游扶雨又该何去何从。在曲京，好歹还有贤王府可以庇佑她。
“你先去，在曲京等我好么，我很快就回去，不会太久的。”
“不要，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去哪儿都带着我，我现在自己能照顾自己，不会给你们添乱！真的！你相信我！看着我的眼睛，不许丢下我！是你自己说永远都不能离开你的啊！”
“好，不走便不走吧，那你负责做饭，大家可有口福了。”
“真的？不能骗人！要是趁我不备偷偷把我送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说到做到。”
“不骗你，我饿了，晚上能吃你亲手做的饭菜吗？”
“那有何难！伺候本厨神更衣，高低给你露一手，看看够不够格加入后勤部！”
并不是多么丰盛的宴席，于秋做了最拿手的面条，还炒了几盘菜做浇头，全程都是她掌勺，只叫华渊渟帮忙洗菜切菜，好像真的要向他证明自己不会给他们拖后腿。
这顿饭很像那时候在西郊别院吃的一样，两个人暂时忘却穿透云层的烽火，努力咽下翻涌的情绪。他们心里很清楚，往后这样平静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甚至不能凑一桌用饭。
幻想永远没有明天也是奢望。
半夜雨声渐密，迷迷糊糊间，于秋好似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外间点着烛火，她披了外衣穿上鞋子打开门出去，问守夜的下人发生何事。
“说是前头有人敲府门，管家已经请世子过去了，您快回屋躺下吧，夜里冷，要染上风寒可了不得。”
“没事，你找盏雨淋不灭的灯笼给我，我去前面看看。”
她回屋穿好衣服，接过灯笼，径自往前头过去。深更半夜来访，肯定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多个人多条思路，她又不是去送人头，不算胡闹。
严州情况十分危急，莫函他们轻伤下不了战场，贤王和莫川林安排老弱妇孺百姓出城，也是一刻松懈不了。苗宛决定把莫吟啸和莫叹萍都送出城，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才能更放心与敌人死战到底。
莫吟啸自然不肯，他会功夫，也能助父兄一臂之力，劝他娘带着小妹快些离开。
“娘带着你妹妹能去哪里，哪有将军不上阵的道理，况且娘不会抛下你爹，谁说上阵只有父子兵，娘的武艺不比你强？”
“可是……”
“别可是了，又不是让你苟且偷生，用不着你推我让。照顾好你妹妹，我们一家有再团聚的时候。”
“快走吧，我送你们去陵州，贤王托我带信给世子。”
莫川林亲自护送他们来陵州，一路快马加鞭，终于是在这个雨夜郑重地把莫吟啸和莫叹萍托付给世子。
贤王信中寥寥数笔，催促华渊渟离开陵州，尽快赶往曲京。
“世子，我把他们交给您，请务必护他们周全。”
飞星也回来了，她抱着熟睡的莫叹萍，止不住泪流满面。莫川林已经拒绝了她的心意，不让她留在他身边，执意要送她回贤王府。今日一别，两人无缘再见。
莫川林说完转身就要离开，他还得马不停蹄地赶回严州，这一趟他本不必亲自来，一是放心不下家人，二是想见她一面，即使见不到能离她这么近已足够。
“莫川林！”
他站在雨中转过身，即使戴着笠帽，也挡不住胡乱拍打的雨水。透过重重雨幕，他看见一个人向他跑过来。
“怎么不打伞。”
他想解下帽子给她挡雨，可是被她拉住了手臂。
“千万保重！一定要打赢回来找我们玩！”
莫川林点点头，推她回去别淋雨。
于秋用力抱了他一下，才跑开冲他挥手道别。莫川林愣了一瞬，但很快就转头继续往外走，手里的剑握得更紧。
几人一直目送莫川林离开，华渊渟脱下外袍罩住游扶雨，吩咐浮休带莫吟啸他们先去休息，自己牵着强忍眼泪的游扶雨回屋。
于秋脱去被雨淋湿的衣服坐在被子里取暖，等着华渊渟给她擦干头发，突然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游扶雨，要是我死了你也会这般伤心么。”
“呸呸呸！一个都不能死！华渊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敢死试试看！”
“父王让我先回曲京，我们明日就动身。”
“你不留下来？”
“我不敢死。”
这一夜，陵州无数人家烛火点至天明，有人打点行装准备跑路，有人不舍故土垂泪叹息，无人好眠。
华渊渟拥着游扶雨躺下，没等擦完头发她就睡去，但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窗外的雨声渐收，华渊渟没再合眼，借着明灭不定的烛火，细细地描绘着怀里人的眉眼。
“游扶雨，别忘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