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热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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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很快便过去。
毕竟是寒假，迟睦没有像在学校那样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但也不敢敞开了玩。开学还有考试，他多少还是要在学业上放些心思，以免开学考失利。
叶琛的竞赛课上到快除夕才结束，在这期间，迟睦没有去打扰他。大概是因为学业繁忙，叶琛也没有主动找过迟睦。
除夕那天晚上，吃完年夜饭，家里人在客厅看春晚。在客厅坐了一段时间，迟睦觉得电视节目无趣，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电脑上挑了一部电影放着看。屋外的烟花声很吵，尽管戴了耳机，还是能听到夜空中传来的爆鸣声。
电影不太好看，故事散乱，但迟睦还是把它看完了。因为没有集中注意力，迟睦回想不起来完整的剧情，只记得画面上白雪莹莹的冬日，还有呈幽蓝色的枯树枝。他突然感到荒谬——在这个除夕夜，他独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了一部没什么意思、镜头寂寥的影片。
墙上的时钟指针渐渐指向十二点，迟睦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点开q.q。很多消息涌入屏幕，大多是群聊里的新年贺词和红包，还有好友们的群发祝福。迟睦暂时没有去回复这些消息，他划到消息栏最上面，点开叶琛的窗口。
他和叶琛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放假后的第二天，那天叶琛来问他数学作业的范围，他回复了以后，叶琛回了一个表情包。在这之后，聊天框里便再无动静。
手机上的时间到了23：59，迟睦点开输入框，打了一行“新年快乐啊琛哥”，他看着时间跳到0：00，却没有点发送。他正犹豫着，聊天框里突然跳出一行字：
“同桌新年快乐！”
然后是一个有点土的烟花表情。
迟睦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消息发送时间，0：00，他鬼使神差地截了一张图，这才点下发送：
“新年快乐啊琛哥。”
叶琛那边很快回了一个表情包，他没有再说别的，迟睦也没继续回复。他从叶琛的聊天框里退出来，开始给其他人回消息。楼下的小广场上有人在放烟花，有烟花在离窗子很近的地方绽放，绚丽的光华映亮了少年带着笑意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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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学考，只考主科和理三科。答完卷子，迟睦回到教室，班里已经又不少人了，他们正在搬桌椅，将教室从考场恢复为平时上课的样子。
迟睦把书包搁到教室后的柜子上，也加入了收拾教室的行列。等他见桌椅摆得差不多了，便走到教室后去取自己的书包。拿下书包，一转身，他就看到叶琛从教室后门走进来。
“嘿！”叶琛看见他，和他打招呼，“开学快乐！”
……开学有什么好快乐的，迟睦想。他向叶琛打了个招呼，拎着书包走回自己的座位，坐好。
叶琛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把手搭在他的椅背上：“你觉得这次考试咋样？”
“还行吧。”迟睦说。
叶琛竖了个大拇指：“厉害，一看就是寒假偷学了。”
“……”迟睦嘴角抽了抽，反问道，“那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题不难，应该也还行。”叶琛说。
迟睦没有感到意外。很多成绩优秀的同学很避讳聊考试发挥水平，就算有人问，多半也是说自己考砸了。但叶琛从不这样，他会真实地讲出自己的感受，不知道该说他是真诚还是自信。
刚开始和叶琛做同桌，聊到考试，迟睦会照例谦虚几句，说自己考扯了，后来被叶琛阴阳怪气了几回，他才改口说还行吧。但和叶琛的真诚不同，对于自己到底能考出什么成绩，迟睦心里没底，他的回答总是有些模棱两可。
“你寒假是不是很忙。”迟睦问叶琛。
叶琛长叹一声：“倒也不是很忙，就是……唉，算了不说了。”
迟睦一怔：“怎么了？”
“竞赛班的那些人简直是一帮变态。”叶琛说，“卷，太卷了。”
迟睦观察着叶琛的神色：“你这是……被打击了？”
“谈不上打击，”叶琛摇头道，“就是开了开眼，对未来产生了一些其他的思考。”
迟睦见叶琛的神色不太严肃，估计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有到怀疑人生的地步。不过，叶琛的话语未必是夸张，竞赛班的竞争相当激烈，想来是给叶琛带来了震撼。
他们是五班的尖子，但放到整个年级里，比他们优秀的学生大有人在。
班主任拿着一摞答案走进教室，嘈杂声很快平息，同学们开始传着拿答案。迟睦接过前面同学传来的纸页，抽了两份。这印答案的纸还残留着余温，墨味儿很浓，显然是刚刚才印出来。
叶琛拿了份答案，看向第一行，立刻发出哀嚎：“啊啊啊完蛋，第一题就选错了——”
只是语文第一题选错了而已，迟睦没有理他，他把自己的试卷拿出来，对着答案批改选择题。身边，叶琛扭过头，和后桌说着什么，随着细碎的人声，迟睦的思绪渐渐飘远，他的笔尖慢了下来，最后停在纸上，晕开一圈红色的墨迹。
叶琛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打算搞竞赛”，继续留在五班，还是会流动去竞赛班？听叶琛的意思，他觉得竞赛班的竞争激烈，但对于这样一个积极上进的人，一时的挫败会让他打消前进的念头么？“对未来产生了一些其他的思考”，他打算怎么做？
不过，自己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吧。迟睦觉得心情有些低落，他令自己将注意力移回答案的纸页上，开始全心看试题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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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考试后，班主任找迟睦单独谈话。
迟睦站在班主任刘老师的办公桌边，有些拘谨。他和班主任私下不是没有交流，但多数情况是他拿化学题去问班主任，除了课业问题再无其他，不像叶琛，因为当班委，和老师们沟通频繁，相处起来也很轻松的样子。
“迟睦，你上学期的成绩很优秀呀，”班主任笑眯眯地说，“开学考也发挥得不错，状态很好，这学期要坚持。”
迟睦不好意思地低头，岔开话题：“啊……开学考的成绩出了？”
“还没出完，”班主任看着电脑屏幕，“不过现在出的几科，你考得都很好……先不说这次开学考，我叫你来，是有事和你说。你上学期的总排是咱们班第一，年级上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可以流动去三班或者四班，你看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迟睦愣住：“总排第一……那叶琛呢？”
“他第二，”班主任说，“你们两个也真是，班上第一第二坐一桌了。叶琛本来是要流动去一班的，但他想法变了，说暂时不去了，留在咱们班。”
她察觉到迟睦有些古怪的表情，以为迟睦误会了，忙说：“你不要参考他，他应该是不想走竞赛的路。去三班四班也好，感受一下重点班的竞争环境，那边师资力量也比咱们班好一点，但如何选择还是看你自己。”
迟睦犹豫片刻，说：“老师，主要是……我现在还没确定学理还是学文。”
班主任吃惊地看着他：“你要学文？”
“也不一定，就是没有最终决定。”迟睦说。
班主任又看向电脑屏幕，皱眉：“如果学文，你去不去三班四班都无所谓，不过……”
迟睦见状，只好说：“老师，我考虑一下再给您答复吧。”
他从办公室出来，心绪有些乱。学文？怎么可能，他虽然从来没想过以后自己要做什么、学什么专业，但在重理轻文的环境中，名次靠前的学生去学文并不多见。
他这样说，只是下意识为自己想留在五班找了一个借口——如果学文，半年后就会被分去文科班，现在是否去重点班便显得无所谓了。
迟睦在走廊上慢慢地走着，走廊一侧的窗户大概是在假期被清理过，玻璃很干净，阳光穿过玻璃窗落进来，将眼前的地板映得异常明亮。
叶琛为什么那样选择呢？他站在这片光里，突然没由来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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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睦没有选择流动到重点班。
这件事，他向父母告知了，但言辞巧妙。他先说无论这学期去不去重点班，到了高二分文理的时候，年级照样要重新按成绩分班；自己在重点高中，学文的竞争相对小一些，冲名校概率大，虽然不一定学文，但还是有点犹豫。
总结一下就是自己不想离开五班。
父母一向尊重他的选择，加上他这半年成绩很令人惊喜，也就让他自己决定。迟睦最后告诉班主任自己的选择时，班主任有些惊讶，但又似乎很高兴——一个尖子生留在自己的班上，到底是好事。
迟睦真的很喜欢五班，发自内心地喜欢。这里有相处起来轻松愉快的同学，有第一次当班主任、对班级事务很上心的刘老师，活泼友好的班级氛围。这学期过后，文理分科，如果运气不好，他们的班会被拆掉；就算运气好没有被拆，人员也会有很大变动，自己则大概率会被分到重点班。因此，迟睦对剩下的时光格外珍惜。
虽然，珍惜也不能阻止时间的流逝。
正式上课后，课业负担加重。迟睦仍然和叶琛是同桌，他留意到，叶琛的竞赛书籍就放在椅子下那摞书的最上层，并没有消失，这意味着叶琛还在上化竞课。不过，叶琛没有跟迟睦讨论过这个，迟睦便不多问。他隐隐感到叶琛身上有一股心气儿，即使没有选择去竞赛班，叶琛也没有立刻放弃化竞，而是打算放手一搏。
叶琛是个很不符合刻板印象的理科生，比如他有一手好字，作文写得极好，气势磅礴，总被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比如他虽然不听文科的课程，但在历史老师或者政治老师提问却无人回答的时候，他也会主动举手回答问题；又比如，虽然学习任务不轻，他每天中午仍会雷打不动抽出二十分钟看书或者杂志。
除了这些之外，叶琛这学期多了个新爱好——打乒乓球。放学后，他总要去操场边的球台打一会儿球。至于打球搭子，他自然找上了迟睦。
“为什么是乒乓球……”迟睦扶额，“我打乒乓球很烂的。”
“啊？”叶琛闻言，打量着迟睦，“可是你也不像是擅长其他球类运动的样子。”
“……”
迟睦还想拒绝，却被叶琛拉住手臂。他只好从座位上站起来，拎了书包，跟着叶琛出了教室。
“走啦，陪我打一会儿球，耽误不了你学习。”叶琛一边走，一边向迟睦半开玩笑道，“你总不能时时刻刻学习吧，留一些时间给生活啊。
托叶琛的福，这学期，迟睦打乒乓球的水平突飞猛进。
空气中的冷意渐渐散去，天黑得越来越晚。放学时，迟睦走在红砖路上，他感到暖风迎面而来，笼着自己汗津津的头脸。他很喜欢春夏之交的晚风，一点点染上柔和的温热，很轻，好像还带着紫丁香的幽紫。而当天幕彻底转为欲滴的蔚蓝，傍晚总能看到天边层叠的云霞，这时，夏天便又来了。
叶琛很少和迟睦在放学后一起走了，因为他晚上还要上化竞的课程。他以前总是很精力充沛的样子，但现在到了课间，他常会在桌子上趴一会儿。迟睦想，叶琛放学后去打球，也是为了提神，以好好应对晚上的课程吧。
如果真正选择走竞赛的道路，关键其实是看明年的成绩，但对于叶琛而言，他或许只有一次机会，给自己这一年画上句号。
学期末，填文理分科分表，虽然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理科，但免不了有人会纠结，特别是少数排名靠前的同学。他们的高中说是重点学校，理科生里每年能去清北复交人的并不算多，大多数人最后还是会去本市的那几所中流985、211学校。因此，文科就成了一小撮尖子学生冲顶尖名校的捷径。
迟睦没有纠结，他理所当然地填了理科。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感到意外，只有班主任觉得奇怪，她拿着分科表走到迟睦身边，说：“我还以为你打算学文呢。”
叶琛正在座位上写题，他抬起头：“迟睦怎么可能学文啊？”
班主任看了叶琛一眼：“你们这届好几个排名在前面的都去学文了，而且我记得有一次迟睦语文考了全区第一，他数学又好，去学文很有竞争力的。”
叶琛没说话，他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写题。班主任却没有走，她拍了拍迟睦的椅子背：“那你当时不愿意流动到重点班，这不是亏了。”
迟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回答道：“……也没有，我就是喜欢五班。”
班主任离开以后，叶琛放下手里的笔，侧脸看向迟睦：“还有这事？”
有机会流动到重点班这件事，迟睦没有告诉叶琛，但既然班主任说了，他便不再隐瞒：“嗯，是开学那会儿的事了。”
“怪不得，我听说六班的第一名就去三班了，怎么没见咱们班有人流动走。”叶琛摇头，“迟睦，你糊涂啊。”
“这有什么？”迟睦莫名其妙，“反正马上又要分班，早去晚去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不是也没去竞赛班么？”
“我那是不打算搞竞赛，所以没去一班二班，但如果是三班四班，就不一定了。”叶琛重新拿起桌上的笔，笔杆在他手指间灵活地旋转，映着头顶灯管的残影。
不知为什么，听到叶琛的话，迟睦竟感到一丝轻微的失落。叶琛居然会这样想，和大部分同学抱有同样的心思，这和他先前所了解的叶琛似乎不太相符。
——好像，叶琛也不过如此。
“唉，开玩笑啦，没有发生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叶琛把旋转的笔握回手心，他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喂，迟睦。”
迟睦看向叶琛：“怎么了？”
叶琛抿了抿嘴，有点不自在地说：“如果高二的时候咱们被分到一个班，那就还做同桌吧。”
迟睦目光一顿。
“我随口一说哈，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叶琛补上一句，他又低下头看作业题，笔尖却迟迟没有动。
迟睦若无其事地侧过脸，将后背贴紧了座椅背，目光则看向前面的讲台。黑板的右侧写着作业通知，因为是学生抄上去的，粉笔的白色字迹时重时轻，加上黑板先前用湿毛巾擦过，有些花。不知怎的，迟睦感到自己的心绪也变得凌乱。
“好啊。”他回答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