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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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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的银城,本应寒意阵阵,这两天却乍然回暖。
秦望给司清桓发了消息,约他去蓝调小聚。
司清桓:“理由?我记得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
秦望:“我追到对象了,来找你庆祝,不行?”
司清桓诧异道:“谁?”
秦望:“楚聆声。”
这个名字……司清桓听到后额角一跳。
鼻尖开始弥漫硝烟与海风的气息,普鲁斯特效应骤然发作。这三个字对司清桓来说,就是前二十年荒唐动荡生活的载体,即使他以局外人的身份隔岸观火,却依旧难以脱身。
秦望和楚聆声……那两人,纠缠不清分分合合那么久,竟然还能在一起。不知是好是坏。
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酒吧这种地方司清桓不常来,他不理解那些借酒消愁的人,因为他喝不醉,又太清醒。只有在极为自厌自弃的时候,他才会踏足这里。但也只是待在隔绝噪声的楼上,冷漠地俯视这些被酒精麻痹、丑态毕出的人。
今晚他们罕见地没有去包厢,而是在一楼的卡座。这里人多,难免有些嘈杂。不过,毕竟是秦望的地盘,不用担心出什么事。
司清桓看着坐在秦望身侧的楚聆声,他们有十余年没见了。他似乎没怎么变,依旧是一身清清朗朗的书卷气,平和温柔如春风化雨,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下面藏着的是松竹般的宁折不屈。
所以,他更想不通了。
司清桓暗自叹了口气。
兄弟,好自为之。
“算了,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我也只能祝福你们。”
气度不凡的长发男人拿起面前那只十六面切割的玻璃酒杯,虚虚一敬,金红色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晃。
他们聊了很多,秦望脾性直率但知分寸,能说会道放得开,因而大多时候是他在说。楚聆声附和,司清桓听。
室内温度不低,司清桓的大衣被他放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衬衣。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胸肌半遮半露。袖子挽起,腕上那只百达翡丽星空表在昏暗的灯光下,散落的光芒细碎,熠熠生辉。
“司总。”
一个又轻又柔的声音在他身侧突兀地响起,话语里的热气喷吐到他耳侧,丝毫不掩诱惑意味,“一个人啊。”
司清桓皱眉,没有回头,吝于给出一个眼神。
哪个不长眼的,还是奔着人来的。
秦望懒散地靠在楚聆声身上,抿了口威士忌,眯着眼看向对面的两人,兴致盎然。眼看着那少年凑得很近,唇几乎要贴到男人的耳朵上去。
想攀高枝,一步登天,在这里不稀奇。
“需要服务吗?”
酒吧光线不好,少年背着光,脸被黑色发丝挡住一半,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光看气质,可知人应该挺优越,可惜碰上了铁树。
司清桓面色平静,甚至有些寒凉。他一把钳住那只搭在他肩上试图继续往下摸的手,准备将这人甩开。但就在牢牢圈住那只手腕时,他顿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
怪不得挑逗时只说了这么几个字,说多了……可不就露馅了。
他放松了力道,却不让那只手逃离,指腹在那截白皙细嫩的腕骨上无比暧昧地摩挲揉搓。这流氓样子,显得他不像正经人,反倒像个频繁出入会所的阔少……当然,他曾经的确如此。
旁人不知道司清桓在瞬息之间变了想法,只看到他游刃有余。
“是啊。不光今晚一个人,每晚都是一个人。怎么,要来陪我吗?”
他话语低沉,一字一句充满了暗示意味。
秦望大惊失色,叹为观止,差点以为坐在这里的是十年前的司清桓。
不对啊,他不是转性了吗,早几个月前就一颗心扑在他那小儿子身上了。
秦望十分纳闷。
那只手的主人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但还在硬装,反手与司清桓十指相扣,尾音轻软像带着钩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不主动点?坐到我腿上,让我看看你的服务态度。”司清桓意有所指。
少年一口气没憋住,笑了一声,泄了气般坐到卡座的沙发上,靠着司清桓,蹭乱了头发。
他讨饶道:“爸爸,我错了。”
这下秦望也明白先前的异样感是从何而来了。
“秦叔叔,楚叔叔。”
少年抬头,露出的脸唇红齿白,银蓝眼眸,非常独特的特征。
“不是说有剧团排练要晚点回家?”司清桓挑起晏宁的黑色假发问。如果说晏宁原本的模样是意外坠入人间的天使,那么黑发就显得他更有人情味,衬得他鲜妍的容貌更显生机。
但不管怎样,都很好看。
是这片迷乱与昏沉中,最清丽、最瞩目的一道风景线。
“对呀。但有个重要角色脚崴了,就提前结束了。”晏宁指指头上的黑色假发,“这个就是我偷偷带出来的。”
秦望感叹道:“就你俩这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玩情趣,还是比较变态的类型。”
司清桓神色坦然毫不在意,悠悠道:“没你变态。”
楚聆声倒是有些意外,他疑惑道:“晏宁认识我?我们好像没见过。”
他知道司清桓有个放在心尖上宠得要命的小儿子,但他出国几年,小孩应该不认识他才对,更别说直接点出他的姓。
“是见过的。”晏宁回想了一下,“十多年前吧,在一个宴会上。”
“我是被爸爸带去的,当时秦叔叔也在,好像还有个谁……”
楚聆声对那时的场景有了印象,赶忙制止晏宁的回忆:“没事,不重要,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怕什么。”秦望显然也想到了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凑到楚聆声耳边,声音低沉意味不明,“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没怎么样你,更不会怎么样他。”
楚聆声闷闷应道:“……嗯。”
印象里秦望是很随和的人,晏宁看向司清桓,目光里是浓烈的疑问和八卦。
司清桓剥了颗糖喂他,低声道:“回去跟你说。”
这时秦望恢复了平日的潇洒模样,对晏宁道:“小朋友明早有课吗,要不要喝点?”
晏宁闻言先是看向父亲,见他没有制止的意思,就转过头对秦望跃跃欲试道:“好啊好啊。”
“那就蓝莓茶?这杯温和一点。”
“换一杯。他吃不了苦。”司清桓支着头,斜斜睨过来。
放你的屁,这杯哪里苦?
几缕发丝垂在颊侧,他今天的发型只用发胶抓了抓,十分随意,到这会儿已经有些乱了,有些随性的美感。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起酒杯,杯中的金巴利酒液快要见底。
“给小宁点杯长岛冰茶,顺便给我来杯……”
“死亡午后。”
秦望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按司清桓的话吩咐下去了。
点了两杯烈酒……他哪还能不知道这个老畜牲想干什么。
酒池光影变换,心思转过几转。秦望瞥了眼楚聆声面前以伏特加为基酒的特调,跟对面那个衣冠禽兽对上视线。
彼此彼此,一路货色。
不多时,服务生便端着两杯鸡尾酒,在司清桓与晏宁的面前放下。
“请慢用。”
果味饮料般的鸡尾酒摆在晏宁面前,泛着清透的深红光泽,他就着吸管小口品尝,浓烈的酒味在入口的那一瞬,就开始进攻口腔的每一处,刺激他的味蕾乃至全部感官,但味道却是酸甜的,果真一点不苦。
龙舌兰、黑朗姆……还加了别的,晏宁酒类鉴赏课没上几节,尝不了那么细。
酒吧的灯光逐渐有了重影,煽情的音乐在酒液中泛起涟漪。他年纪轻,酒量一般,这酒又跟饮料似的,不知不觉有些上头。
于是他向后一靠倒进男人怀里,语气轻缓,带着调笑,点破这人的心思:“爸爸,混酒最容易醉人……你给我选这个,是想让我,干什么呢?”
颊上薄红与唇上血色成了白皙面庞上的唯一色彩,艳得像雪岭的花,热得像仲春的暖意,雪般的睫毛一闪,携走一场凛冬。
大雪初融。
晏宁抬头,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司清桓那张薄唇,司清桓微微低下头看他,神情晦暗,眼里却燃着兴致,像最擅长狩猎最沉得住气的猛兽。
那我一定是主动投网的猎物,晏宁想。
随后司清桓便拿起那杯“死亡午后”,对着杯缘饮了两口,晏宁看着他的喉结滚动一下咽下酒液,自己的喉结也忍不住滚了滚。
下一秒,司清桓将高脚杯放下,毫无预兆地俯下身,将口中的酒液渡给晏宁。
一个苦艾酒味道的吻。
比起这苦涩辛辣的酒液,晏宁觉得自己那杯冲人的混合酒算得上是温和可口了。但一想到,现在与他接吻的人是司清桓,就连苦酒也开始回甘。
唇舌在鏖战,没人退却也没人想退却,你进我退地汲取对方口中的酒液。
眼见着这人亲了五分钟还不收场,朗姆甜味和苦艾酒味在两人嘴里转了不知几轮,司清桓仿佛才想起来对面还坐着俩人,神色如常地直起身。
而晏宁还在他怀里迷迷糊糊,脸色被辛辣的酒液熏得通红,尤其是眼尾。这杯酒的度数本就不低,加上接吻加速了血液循环,他整个人都开始飘忽。
谁知对面秦望不知什么时候,钳着楚聆声,把他压在沙发上,也在接吻。秦望与司清桓做了将近三十年狐朋狗友,在这方面也算心有灵犀。
一次十分正经的会面因为两对情侣的自制力不足,草草收场。
离开前晏宁把那杯“长岛冰茶”喝完了,似乎对那味道非常满意。
司清桓也非常满意。
他和晏宁很久没见面了。前几天司清桓生日,晏宁也只是请了个晚自习的假溜出来,放下礼物,背着兰姨她们跟司清桓接了个吻,因为次日有早八,他都不敢留宿。
好在如今已是十一月底,晏宁的课越来越少,像明天,就是个没课的周六。
天时地利人和,司清桓还有什么理由不开荤。
他给同样接个吻就上头的秦望留了条消息:“先走了,你自便。”
随后将迷迷糊糊的晏宁打横抱起,离开酒吧。
期间晏宁在他怀里乱蹭,咕咕哝哝的,司清桓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他就没了动静。
司机已在门口等候,司清桓将晏宁安置进后座再坐进去,连吩咐的话都带着爽朗的笑意:“郑叔,回家。”
“好的先生。”
郑叔并不好奇司清桓抱着的那个少年是谁,哪怕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少年将假发摘下,露出的那张脸和一头白发是他熟悉的晏宁少爷的模样,他也不在意。这是司先生的私事,不是他一个下属能够置喙的。
在司清桓这种喜怒无常的上位者身边,只有善于察言观色,且管得住好奇心的人,才活的下来。
进了灵湖公馆的门,司清桓将昏昏欲睡的小儿子放下,蹲下身为他换鞋。白皙莹润的脚掌搭在他膝盖上,司清桓顺手比了比晏宁的脚踝,心想,小宁还是太瘦。
在家时他盯着,晏宁都敢挑食,独自在学校,心思更是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两脚一伸进拖鞋,晏宁就撑着男人的肩膀起身,下意识地往自己房间走,走得踉踉跄跄。
“爸爸……我回房间休息了,晚安。”
“停下。”
司清桓没让他走,从背后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低声诱哄:“你房间很久没住人了,还罩着防尘罩,今晚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这恐怕是拥抱中最亲密的姿势了,心脏的位置无比接近,仅仅隔着两层皮肉骨骼,轻而易举就能带来共鸣。
扑通,扑通。
“……唔。”
熟悉的雪松气息裹着他,晏宁脸红耳热头晕目眩,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防备卸得不能再卸。
他没完全醉。虽说这会儿有些迟钝,但正常的思考能力还是有的,况且他在尝到那杯酒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会醉到什么程度。
司清桓是什么想法……晏宁最清楚不过。他自己也有些心痒,满打满算他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
食髓知味的折磨总是双向的。
于是他半推半就地被司清桓带进卧室。两人心知肚明,互相设下陷阱,等待对方欣然踏入。
纤细的手臂缠上对方脖颈,腰肢也被人搂住。
卧室简约深沉的色调映在他眼里。
说起来,他的第一次,就是在这里交予父亲。之后几乎每一次的起点也都在这里。
幼时司清桓还在这里给他讲过睡前故事,讲唐吉诃德、讲哈姆雷特、讲仲夏夜之梦……
“是我引诱你吗?”
记忆中的狄米特律斯说。
那些久远的童年回忆,逐渐在他与父亲感情的变质中,被一些疯狂的记忆覆盖。
总之,都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