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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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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仲膺在明越病床前寸步不离,眼睁睁看着明越从崩溃的沉默中把自己重新拼凑成平常沉稳的模样,他说他要再去见明心一面。
不需要厉仲膺陪。
厉仲膺原本不肯,但明越并不反驳,只是不再说话,他又觉得自己太独断专行,自己应该给明越明心兄妹一个独处的空间,于是假装临时有一个国内集团的线上会议要开,叫上官融把明越接走了。
上官融把明越送到冷室外,又说了声对不起。
出乎他意料的,明越没有回应,只是越过冷室的窗口看了看裹着白布的病床,忽然问他,“她喜欢这里吗?”
上官融一愣,没有说话。
“我的意思是,她想要留在这里,还是和我回去?”明越推开冷室的门,回过头看他,“她应该和你说过吧。”
“明越……”上官融跟上他进入冷室,轻轻掀开白布,露出少女骨瘦如柴的面庞,“你知道了?”
“海边的护栏对她来说太高了,她一个人翻不过去。”明越垂眼看了一眼妹妹,也记不起自己是哪一个瞬间忽然想通这件事的始末,他平复些情绪,才重新看向上官融,“愿意帮她一起瞒着我的,只有你了。”
“她的病很重了,新疗法的成功率也很低,还要受更多的苦,她说她不愿意死在手术台上,她跪在我面前不肯起……”上官融眼睛又红了,“是我没照顾好她。”
“不,是我没照顾好她。”明越轻摇头,“我明知道她只会报喜不报忧,却没有想过她没有她口中那么坚强……其实我应该谢谢你,能来奥斯陆看极光,应该也是你帮她完成的心愿?”
哪有这么巧,明心看了纪录片想看极光,正好就病重了不得不去来这里顺便看个极光?
大概也是上官融陪着她想出来的鬼点子。
“算是吧。”上官融没有否认,二人对着不能再说再笑的明心沉默良久,上官融忽然开口,回答起他的第一个问题,“明心说过,你见过她最后一面后,她想把骨灰撒在奥斯陆海中。但是如果你舍不得她,她也愿意和你回家。”
明越明白明心的意思,明心没有故乡,日月村中的流言蜚语与病痛比带给她的温暖更多,京海亦是陌生之地。只有奥斯陆是她自己选择的地方,选择不了生,就要自己选择死。
“……听她的吧。”明越苦笑一声,替明心重新将白布盖上,不忍地回头向外走去,“我把她的随身物品带走就好。”
“仲膺已经吩咐收拾好了。”上官融与他并肩走出医院,奥斯陆的冬日难得出现一抹夕阳,上官融看向远处熟悉的车辆,问道,“上次看你们,是在交往?”
“做给明心看的。”
明心已经不在人世,言下之意便是这番交往的假象也不必再维持。
上官融露出一丝诧异,“我看他对你不像作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厉仲膺与他做的假中慢慢掺了真,不说别的,自他说过“闻不惯烟味”后厉仲膺竟然不声不响地把烟戒了,这也不是做假情侣该做出的退步。
明越不是木头,他能感觉到。
但此刻已然毫无意义。
上官融似乎意识到什么,“你觉得明心是知道了他和你装作情侣,担心你为她受委屈才决心去……可是明心没有怀疑过,她后来有次联系不到你还直接给仲膺去过视频,应该是相信的。”
明越没有说话。
上官融眉头皱得很紧,很不赞同他将明越的自杀归咎于自己,“明越,你不应该这么苛责自己。明心的痛苦是这病带来的,与你没有关系,更与你和厉仲膺的交往真假没有关系,你——”
见上官融还继续说,明越很轻地开口,第一次打断他,“融哥,你不明白吗?明心觉得我与厉总交往是真,便会觉得我在这世上已另有牵挂;明心觉得我与厉总交往是假,便会觉得我为她牺牲了自由。是真是假,都只会坚定她离开世界的决心。”
上官融浑身一震,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厉总把明心和我带出来,延长了明心的生命,也提高了明心的生活质量,让她实现了许多在村里我没法带她实现的梦想。对我……其实也不错,让我有了一技之长,物质上也没有亏待过我,我是感谢他的。”明越深吸一口气,看向已经驶向自己的汽车,驾驶室赫然是厉仲膺的面庞,于是他的声音更轻,上官融险些没能听清,“至于其他的,不过一场闹剧,该结束了。”
话音消散在伴随着日落的风里,厉仲膺停车,又下车走到二人跟前,不太高兴,“老远就看到你们俩边走边说,怎么还越走越慢了?你刚发完烧就在这么大的风里吹,到时候又烧起来……”
明越顺从地听他边责怪边把自己塞进副驾驶,与上官融最后对视一眼,厉仲膺的车就开走了。
用过晚饭,上官融的消息来了,说今天和明越说好了,明早送明心去火化,火化后送她的骨灰去海中。
厉仲膺见明越平静无波地正在吃饭,一时看不出他心中难过的情绪是不是还那么深重,晚上就寝前尝试着留宿在明越的床上。
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因为明越在夜里那场“跳海”睡在医院的病床上,这间屋子不过才住到第二夜,空调开着壁炉烧着,仍没有什么人味儿。
厉仲膺穿着与他身上同样质地的睡衣,从被子里钻到他身边,与他肩膀挨着,并不说话。
明越看了一眼厉仲膺,他先前并没有仔细瞧他,现在才发现男人下巴上多了一道伤疤。
新伤。
厉仲膺察觉到他的视线,尴尬地摸了摸下巴,试图掩盖那里,过了一会又承受不住明越直勾勾盯着的目光,讪讪解释,“那天翻护栏时候手脚发软,被突起的地方划了一道,后来在海里折腾半天血早停了我就没注意……是有点难看……”
难看谈不上。
厉仲膺吸收了厉风行和女星徐冉的优良基因,一张脸虽然常是一副看谁都不爽的表情,但也从没人能说这张脸不好看。当然,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厉总你这张脸好看。
厉仲膺也从不是在意脸长什么样的人,他年幼时被绑架后留在身上的伤疤一道道横呈,他从未在意过,只是在处理厉晖源时加倍奉还罢了。
眼下这么自己说了句“难看”,厉仲膺比明越还先反应过来自己的异常,一张脸霎时红了,索性埋在青年颈肩,抱住他不说话了。
明越推了一推,没有推动。见厉仲膺也没有下一步出格的举动,也就算了。
明越纵容了这一次,又在厉仲膺微凉的皮肤紧贴下觉出一丝热气。两颗心对着跳,明越眼皮慢慢垂下,一句话不想说一个姿势都懒得再动,竟然就这么靠在床头互相抱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