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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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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中午太容易睡得昏沉,明越在这个冗长的午觉中做了许多梦,最后停在奥斯陆那个极冷的冬夜海中,不知道是不是冷得太过出现了幻觉,海水却像沸腾,似火焰从下向上灼烧,直至将他包裹……
终于有一丝清凉。
明越猛地睁开眼,却见眼前一个因消瘦得过头的男人定定地望着自己,浑似下一秒就要把他生吞活剥。
在闲散时光里抛诸脑后的警惕心暴起,明越迅速跳到地上,却见男人仍然定定地望着他,短衬衣长西裤,却坐在摇摇晃晃的矮凳上,手上还拿着可笑的豁口蒲扇。
忽而记忆回笼,认出来眼前人。
认出厉仲膺让他微微松懈了防卫姿势,心反倒提得更高,明越先开口,“厉总。”
厉仲膺如梦初醒,跟着要站起身,却忘了自己方才蹲了多久,霎时腿麻眼花,被明越伸出手扶了一下才将将站稳。
那只有力的手只是在他手臂握紧扶正,厉仲膺却觉得一阵撞击从皮肤火光带电地直奔大脑,心跳又猛烈起来,让他说不出话。
明越又叫了他一声,又问他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太平常,平常中甚至流露出一丝责怪,好像在怪他不该找来,平白添了麻烦。
一时间厉仲膺说不出是怒还是酸,总归从心口冲着眼鼻向上涌,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才开口:“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吗?”
明越略一犹豫:“你没收到我的快递吗?”
“收到了。”厉仲膺说,“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能当面和我说?”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觉得厉仲膺不会轻易地让他离开,又或者是因为……他也不想面对因自己离开而变得失态的厉仲膺。尽管他认为失态的可能性很小,但他下意识规避这种风险。
明越不语,错开厉仲膺的目光,忽然又听他说:“和我回去。可以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不。”
这个拒绝是没有经过任何犹豫的,明越说完又察觉自己语气太坚硬,他看向厉仲膺,果然见他脸色更加惨然,下意识补充:“厉晖源已经进去,没有十多年出不来,您的安全问题不必再担心。集团也已经走上正轨,我没有什么作用……”
“我又不是要你做什么。”厉仲膺打断他,“你回来,想做什么都可以。”
明越在心里惊讶了一瞬,仍然摇头,“不必了,我在信里都说得很清楚。何况我在这里也过得很好。”
“可是……”厉仲膺忽然顿住,有些不明显的僵硬。
明越顺着他的目光向自己身后看去,一只小土狗正摇着尾巴颠颠地向他跑来。明越顺势捞起抱在怀里揉了两把,“小师父们都去做功课啦?”
小土狗汪汪两声,似乎正是回答。
明越任它钻自己的肩颈,也不嫌热,只是向厉仲膺笑笑,“这是我们庙里养的小狗。”
厉仲膺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小狗身上,问,“你养的吗?”
“空力小师父养的。”明越摸了摸它的头,“但是空力他们很忙,他们做功课去了它就来找我玩。”
“它叫什么?”
明越没料到他会问这只小狗的名字,“竹送。在竹林里捡到的,就叫竹送。”
厉仲膺重复了一遍:“竹送。”
竹送听到有新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从明越怀里伸长了脖子想凑过去,明越想起方才见厉仲膺的样子似乎怕狗,反而抱着小狗向后退一步。
厉仲膺僵着声音问:“我能摸摸吗?”
明越见他要摸,也不拒绝,将竹送举到他跟前,见男人小心翼翼伸出两根手指,用指腹蹭了蹭狗头。
“你可以摊开手掌摸它,它不咬人。”
于是厉仲膺又张开手,被小狗的脑袋顶了满掌。
但他没有撸狗的动作,竹送很快厌倦,又钻回明越怀里让他摸。
空气一时间停了下来,只剩下小狗哼哼唧唧的声音,或许还有山风轻拂吹动竹林的声音。
明越说,“厉总,回去吧。”
厉仲膺抿着唇,依旧问:“为什么不和我走?”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要离开我?”
但是他问不出后一句话。
明越还是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厉仲膺几乎要问:“在我身边过得不好么?”
但是他还是问不出,又或是不敢问。他只能也还是说同一句话,“你回来,想怎么过都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
明越摇摇头。
厉仲膺终于问:“你是不是恨我?”
“不。”
这句话也没有犹豫。
他曾经或许恨过,但是现在不恨了。其实离开前就不恨了。
厉仲膺有一对那样的父母,有一个那样的兄长,又因为绑架失去了健康的身体,这样的过往养得他戾气重些,是能理解的。
何况厉仲膺对他……态度是恶劣些,但明心的病他治了,自己的工资也给的很高。物质上怎么也不算亏待。
厉仲膺却没有因他的否认和缓神情,甚至更加紧绷,一字一句:“那就是厌弃我?”
明越愕然:“不、不是。”
他与厉仲膺之间,何谈厌弃与否。即使要谈,也该是某日厉仲膺对他丧失逗弄的兴趣,要换新人,这是他们那个阶层的人常玩的戏码。
厉仲膺定定地看着他,“真的?”
“不是厌弃。您和我之间只是一场交易,我提供一些……服务,您为我和明心提供物质条件。”明越不去与他对视,顶着一股气说完,又说:“时间不早了,您回去吧。”
或许是他这句话真的将厉仲膺伤到了,男人沉默了很久,直到方回和小和尚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才将凝滞的气氛搅动些许。
“厉总,飞哥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方回硬着头皮上前,“他说给您发消息打电话都没回应,我就来问问。”
方回说完又往后退到被挡住视线的地方。
厉仲膺说,“我留下来。”
明越手一紧,怀中的竹送叫了几声,跳到地上,并不离开,围着他的脚打转。他摇摇头,“厉总,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要任性。”
任性?到底是谁任性?厉仲膺心里泛上悲哀的愤怒,愤怒的悲哀。
“我要去修行殿有事了,您自便。”明越叹了口气,“厉总,再见。”
厉仲膺上前一步,“你要去哪?”
“修行殿,小师父们做完功课,我要帮着一起收拾。”
“你还会走吗?”
“您不是已经派人把山下出口看着了吗?我就算走你也会知道。”
厉仲膺哑然。他从京海赶过来需要时间,又太怕把人放走,因而派人把山路的口都守着,一旦出现明越就跟着。这些人不像基地的人,在一般人眼中尚无破绽,但明越只要下一次下山就该看明白了。
明越说,“让他们都回去吧,我不会走。”
厉仲膺张张嘴,说“好”。
于是明越向他轻轻一笑,转身带着小狗,向修行殿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