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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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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整晚的梦,沈明度头晕的厉害。手机屏幕亮起,让人眯起眼。
弹窗很多,都是些未接来电,有的不止打了一个,几乎全是陌生的号码。
仔细看来,倒还有几个眼熟的。沈明度没着急一个个回拨,打开通讯录,反复滑动屏幕,然后皱起眉。
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前陆陆续续存储的号码全不见了,整个页面空白一片。这还不止,微信,邮箱.....所有社交软件也无一例外,空荡荡的。
他很难得打开微博。因为对什么娱乐新闻不感兴趣,甚至都很少上网,所以从来也不关心舆论的主人公是谁。
事实上,闹了林殊婚礼的事,他上过好几次热搜。
沈明度大概清楚,自己的花边新闻不少,不过,他名声再坏也没人管束。反正人人都知道,沈家的未来继承人是沈知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那可是个三好青年。
撇开这些无聊的事实,最新的词条倒是有意思。
‘世界上存在报应吗?’
有关这个话题的实时热度在不断上升,沈明度一条条翻着,越发觉得不对劲。
上一条,“江寂车祸”
再上一条,“霸凌”
........
指尖仿佛还留着梦中冰冷的触觉,他看着那条被匿名发布的帖子,字字句句,落到脑海里全成了具体的画面。
那人扒出了他和江寂的那些绝对算不上美好的旧事,细致的,甚至像是原文照搬来的。
“沈家那个败家子我早看不惯了,害死他妈也就算了,居然还做这种事。”
“就是,要我说,沈家不该给他钱,这种畜生,早该赶出家门了。”
“江总可是个好人,可惜这么早就......哎,太可怜了.....”
“沈明度这种人总有一天会下地狱的,等着瞧吧.....”
“.........”
呵,沈明度冷笑一声,关掉了手机扔在床头。
他弓着腰,感到胃里空空如也,有些想吐。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他都有些恍惚,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床头的烟盒。
落满尘灰的相框被碰倒,轻轻搭在了手背上。
这里也有很多照片,母亲留的。只不过,全是他的照片。
沈明度犹豫片刻,最后扶正了那相框,没再抽烟。
于是下了床,光着脚进了卫生间,抬头,卫生间的镜子还是坏的,没有修。地上散落了些细细碎碎的玻璃碴,踩在上面,好像没感觉到痛。
坐在客厅,草草吃了点东西,沈明度开始回拨第一通未接来电。
“......嘟嘟嘟,”好半天,电话那头终于出声“....明度?沈....明度?”
“…….高岑,你有什么事吗?”他淡淡地说。
“我记得我之前存过你的号码,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短信,什么也联系不上你。”
“手机坏了。”沈明度回答。
“这样啊…..”高岑的语气像是松了口气,他接着说“对了,你还记得周凛浩吗?上次在’夜玉‘碰到的那个。”
“嗯,记得,怎么了。”
“你知道吗?他出事了。”高岑说,“据说是,钓鱼的时候失足落了水,发现的时候人都泡发了。”
从听到最后几句话开始,沈明度便失神地盯着地下,视线聚焦又散开,看着脚边渗出细密的血珠。
“然后呢?…..”他都不知道自己开口了。
“…..然后………之前我们教训江寂的那事…….是那小子找人搞的鬼,你上次让他丢了面子…..等着报复呢……现在出了意外,这就是报应。”高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闯入耳朵。
“报应,你相信那种东西吗。”沈明度说着,又缩紧身子。
“……”对面再没有声音。
眼前模糊一片,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无比陌生。
手扶住了桌沿,一转头,他发觉无名指上不知何时戴着一枚银戒。
“噗嗤——”似乎有人轻笑出声,飘飘荡荡传来更多。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报应,不是吗?在这报应里面,永远逃不掉。”高岑忽然变了语气,阴沉沉地说道。
直到电话被挂断,沈明度终于回过神来。
因为一个早就死去的人,一本不明所以的书,十多年来构成他的所有都成了动摇,沈明度直觉,哪有什么真正的觉醒,不过是崩坏而已。
犹豫又挣扎,他心中总算出现个念头,或许应该找个医生去看看。
津水街,距离南郊别墅群不远的地方,狭窄单元楼的三层。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些日子。
沈明度很少来这种地方,但好像并不陌生就是了。角落蛛网密布,零落的旧烟头,年久生锈的老式防盗门。
要找的这户没有装门铃,他伸手敲门。“何医生,您在吗?”
静静地等待一会儿,直到那扇铁门发出咔咔的动静,门终于打开,只不过打开的是一条缝。
一只白惨惨的手从那条缝里伸出来,消瘦的像蜘蛛,灵活拽开了拉锁。
“进来吧。”那人幽幽地说了一句。
何奇,苏婉婉给他介绍的心理医生。诊疗室在津水街区,A城被视为贫民窟的地方。
沈明度跟着他走进那屋子里,明亮的光线透过纱帘撒入室内,割开阴暗的角落,像另一个世界。这里和他想象的实在不同,似乎连意识一同站在实地上,很难让人不适应。
“喝水吗?”何奇说。
沈明度愣愣的站在窗前,那里有温和的春光。他转过身,有一丝恍然。“…..好的。”
“第一次来津水这边吗?”何奇走到窗边,递给沈明度一杯温水。
“…不,额…,是的。”沈明度皱了皱眉头,低垂着眼,半晌再次看向窗外。
那里没有什么好景色,比不上别墅阳台外的花园森林,多的是窄巷和密密麻麻几乎盖住人影的电线。
“在我小时候,这里还有所孤儿院,津水至少有一半的孩子都住在那里,父母外出打工不回家的,生着重病的老人没办法照顾的,还有,出生就被放在门口的…..”何奇说着,“不过,现在好了很多。”
“….何医生,这么多年,没有考虑换个地方开诊室吗?”沈明度说。
何奇靠在书桌边,轻轻地笑着,“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刚搬来这边的?婉婉告诉你的吗?”
“…..嗯,是。”沈明度脸上再度出现迷茫的神情,手指停顿在太阳穴附近,习惯性地轻揉。
对方没着急对话,而他依旧望着窗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抱歉,最近睡眠不太好,总是容易走神。”
“没事,放轻松。治疗可以慢慢来。”何奇说,“要不要坐一会儿,我想,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一些窗外的景色。”他搬动一把沙发椅,试图让部分阳光落在上面。
“谢谢。”沈明度走到椅子前,然后坐下。
“最近工作忙吗?”何奇问道。
“不怎么….等等,哈,又来了,抱歉,我没有工作。”沈明度说着,脸上出现不耐的苦笑。
”哦,这样啊。”何奇拿起桌边的档案,拔出笔盖,将几个字圈了起来。
他手中的资料是苏婉婉从德国寄来的,其中还包括一些公开的信息。沈明度,沈家长子,其母顾若青早在二十年前去世,遗留资产全由沈明度继承,成年后沈明度搬出主宅,并从事建筑设计工作,有一定名气。
网络上还能搜索到他的作品,不过不是以“沈明度”这个名字,何奇从那叠资料里抽出一张打印的照片,递到沈明度面前,道“我特别喜欢这位设计师的作品,真希望有一天,能够亲眼见见他本人。”
图片上的建筑看起来是座私人住宅,外表华丽,在整体上有着大量冷色的处理,庭院石块堆叠,少见树木。看久了叫人生出诡谲的感受来。右下角写着几个字母,连起来是“Lazarus”
他有意观察沈明度的反应。对方正盯着那张照片,好像内心果真生出几分熟悉。
或许曾经去过这地方吗,沈明度想着,没再停留,只抬头道“那我祝你早点实现愿望。”
何奇笑着点点头,将照片放回原处。“一直讲些我自己的事,愿意和我说说你的吗?”
沈明度迟钝的点点头,他扣着手指,眼睛也发痒,快速地眨动起来。讲出来,他早该认认真真把这些事全讲出来,就这么在心底卯足了劲,他接着开口,“….听着,首先,我真的不是疯子。….我发现了一本书,上面写着我们所有人的人生…..”
何奇握着笔,偶尔在本子上记录些什么。直到沈明度讲完,他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再次端来杯水。
“嗯,好。明度,按照你说的,那本书上的记录的和真实情况丝毫不差,并且,你在看完那本书之后,发现小说早就结尾。那会不会,不是你因为书而诞生,而是,你本来就作为一个现实原型而被人写进了书里。”
“不是。”沈明度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他已经接受这个所谓的事实太久,大脑混沌着,时间好像都停下来,于是他又急着道“…..我,我不知道。”
“别紧张,明度,我们只是在讨论事情的可能性。”何奇说着,语速有些慢。“那么,我们说说别的,江寂,是叫这个名字吧。”
沈明度低下头,他又开始盯着左手的无名指发呆,仿佛那里有什么无法抹去的痕迹。“江寂,对。”他木木地回应。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纠缠着你?”何奇说。他留长发,此刻正披散在肩头,再往上,半张脸浸在光影里。
“…我不知道。”沈明度想起些什么,连着胃里都开始不舒服。“但他绝对不是个正常人,任何时候,我是说。”
“他不是正常人?从前你们接触很多吗?”何奇再次拿起笔,预备写下什么的样子。
“最近的热点话题,你没看到吗?我们的接触就是帖子里写的那样,没别的了。”沈明度不知为什么,有些局促地扣住了手指。更不知又是从何而来的心虚,令他咽了咽口水。
“我知道了。”何奇合上了手里的本子,然后道“我想,或许对方会有不同的想法吧。”
“…..什么意思?”沈明度脸上出现很真实的疑惑,或者说是种无助的茫然,他很想知道答案。
“没什么。”何奇露出了他那标准笑容,“今天先到这里吧,沈先生,诊断报告我会寄过来,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直到魂不守舍地走出那栋单元楼,头顶滴下冰凉的触感,他才发觉,外面下雨了。
那样明媚的阳光竟霎那间消失不见。上帝还真是随心,转眼工夫,想下就下了。
他没再回头,也没看见身后变得崭新的小区。
“婉婉,像你说的,他的问题很严重。”何奇拉上窗帘,抵挡刺眼的阳光。
书桌上躺着几张散乱的资料,其中一张正写着,
‘江寂,沈明度,恋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