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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下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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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天空中,连一颗星星也没有。想不明白真相,认识的人也接连出事,那份诊断报告也迟迟没有寄来。
沈明度浑浑噩噩开着车,窗外是混乱闪过的建筑物。等反应过来时,他完全走了相反的路,最近实在迷糊。
正打算掉头,他无意识瞥到了后视镜。
一张血脸骤然间闪过,沈明度猛地踩下刹车,他没感受到任何冰冷的气息,味道,声音,什么也没有。
喉结滚动,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直到指尖泛白。沈明度忽然转过身去看,黑漆漆的后座上,空无一人。
他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腰背动了动,慢慢又回过头来。
刺耳的喇叭声这时候响起,耳边似乎还传来什么人的喊叫声。
这个路口又不是不能停车,沈明度皱着眉想。
他不耐地回过头来,骤然间与一张脸四目相对。
“滴——”手向前撑着想往后退,喇叭声变得此起彼伏。
突出的眼睛变成两团滑腻的东西,逐渐从向下移动,灰白色淤泥里,露出一圈冷森森的牙齿。那原来是张倒着的脸。
沈明度死犟着不闭眼,窗缝里透来的风吹得眼圈发红,“呵,没别的新花样了?”他说。
没人回答,四周寂静无声。
那东西一点点贴上耳畔,太阳穴忽地一阵刺痛,模糊但刺眼的白光,逼得人眼眶酸痛。
那人就在眼前,一张脸模糊不清,闪过的黑色西装,整个世界除了黑白只剩下鲜红。
车在自动向前开,尖叫,鸣笛,雨点还是别的什么,清晰地溅到脸上。
沈明度的手好冷,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好似哀鸣。指甲用力地陷进柔软的掌心,痛感让人清醒了片刻。
耳边有人低低地说着,“我们...一起....下地狱。”
“别说了!”他喊道,眼前只是昏暗的人行横道。
沈明度呆呆地仰着头,一眨眼,便有什么液体流下来。他随手刮去脸颊上的痕迹,猛锤了下门上的扶手,心中一股郁闷,干脆打开了窗户,任由寒意未消的晚风灌进来。
头顶的路灯忽然亮起,让人一愣。原本从未留意的路口,这一看,竟变得越发熟悉。
京井四堂,A城最南边的别墅区。除此之外,江寂的家就在这里。
一股冷风顺着领口下去,沈明度打了个冷颤。
先前发生的有可能不是巧合吗?他一直被推着走,然后,现在随便开错路,都能停到人家家门口了。
沈明度是个路痴,大白天都能在街上迷路,更不用说....
运气好,直觉?总之他居然没费工夫就走到了这里。
黑沉沉的门上贴了两道封条,看起来是经了日晒雨淋了,发黄的边缘卷曲着,好像随时会掉下来。沈明度站在院子里,心跳也加快。
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东西,门,窗,却像一只只眼睛,无神地呆着。远处有车驶过,光影变换,眼睛闭上又睁开。
他像个小偷似地穿过院子,但意外的轻车熟路。自从时不时地看见那些血淋淋的脸以来,玻璃成了不敢直视的东西,沈明度站在台阶上,始终没有往里看,于是一无所获。
看着那栋房子,诡异的感受便缠上来,沈明度转身,还是别继续站这考验自己的心脏了。
他下了台阶往回走,脚步急促。
“吱——”地一声,身后传来不小的动静。沈明度停住了,还差一点,就走出院子了。
有人希望他走进那栋房子。
嘿,那他真的走进去了又怎样,什么事儿都没有,不是吗?换句话说,就算是那地狱,真下了又怎样。
沈明度轻轻关上身后的门,打开手机上的电筒,朝前方照去。
屋里冷清,白色的弱光束里,浮动着厚重的尘埃,像雾气。
江寂不喜欢繁复的装饰,所有的东西也都整齐地摆在固定的位置,五六年都这样。比如,玄关就总是空荡荡,什么都被藏进柜子里,那个无聊无趣,沉闷的家伙。
想到这,沈明度下意识看向玄关处,明晃晃的灯光下,衣物堆叠着,七七八八的盒子被扔在一个样式奇特的衣帽架旁边。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没多想,顺着楼梯向上走。卧室,客房,一副久无人居的样子,说是家,更像酒店套房。
沈明度走过长廊,把经过的所有门都打开。从头数过来,一共三道门。
尽头的门锁住了,打不开。
这次他耐心等了一会儿,还佯装着要走,竖起耳朵听动静。
看来有人不想他进那扇门。
“吱——”地一声又响起,沈明度似有所感,立刻举起了电筒。
眼前的门纹丝不动,他心里忽然有了离开这房子的冲动,而且是越快越好。
那道光线缓缓地移动,一楼的大门果然打开了。
迷迷糊糊的,具体的很难看清。灰尘飘散间,门边大概出现了个人的轮廓。
倒不是杯弓蛇影,沈明度真不愿意做些诡异的联想,心脏开始砰砰地跳,呼吸之间,开始浮动着有力的不安。
整栋别墅窗户紧闭,不知哪来的呜呜风声,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紧接着,闪电落下,透进来的光昙花一现。沈明度手上一紧,灯光晃动,手机差点摔到楼下去。
半开的大门前,白色的封条落在了地上,屋子里,真真切切站着一个人。
仿佛还要印证那不是视觉错误,下一道闪电的亮光更明确。沈明度顿时感到无处遁形的恐慌了,越看得真切,越慌张。
因为站在那矮栏杆前,实在是明显。
记得那人看不清脸,身上挂着白色的布条一样的东西。沈明度整个人贴在门上,手扒着那道打不开的门锁。
他现在更恐慌的是,自从某些认知被打破,界限就变得模糊。
这世上的人披着人皮,做的却是鬼事。而他,混在其中,人鬼不分。
那人会上来二楼吗?当然,要是鬼的话,就轮不着操心了。沈明度这么想着。周围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也没有脚步声。
“伊.....唧....”声音咿呀干涩,像喉咙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每个字音都费劲,只偶尔发出一些类似“额,额”的停顿。
或许是这样的时刻不再陌生,恐怖电影看得太多,除了被吓也该有点别的反应。
尽管道德标准提高了,沈明度骨子里偶尔也还留着些莫名的傲气,好像什么也无所谓,什么也看不起。现在那种心绪又变得强烈,他不再紧贴着门,时刻警惕风吹草动。
手机的电筒重新打开,窗外雷声依旧,雨却一滴未落。
二楼楼梯拐角处,果然出现个人的轮廓。那人身上穿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没错,就是病号服,胸口处还绣着医院的标志。
整个身影像幽幽烛火,结实地落在他举着的那束白光上,纸做的,没什么温度,祭奠用的烛火。
沈明度的眼睛是壁橱,关着两处柴垛。“谁…..”他直截了当地开口。
那病号果真停下来脚步,她的整个脑袋被裹的严实,白色的绷带一圈又一圈,只露出双眼睛,难怪讲话时声音奇怪。
“唧…..”她说,声音很轻。一边在走廊中缓慢地拖行着,原是一条腿行动不便。
沈明度看着那人,脑海里浮现出些熟悉的画面,直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扩散的光变得聚拢。
世原第一人民医院,有污渍盖在上面,但他没认错。
哈,难道还能是林殊,她昏迷多日了,甚至不一定醒来。
他这么想着,却在看见红色手环上的名字时一愣,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惊惧,像是看见一个死人站在眼前。
“林殊,是你吗?”沈明度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寂….”那人反应迟钝,漫无目的地走着,嘴里喃喃自语。
距离近了,沈明度才听清她口中在说什么,那是在叫江寂的名字。
真是疯了。
“江……寂…..”声音越来越尖,变成断续的气音。她快要走到沈明度面前。
“江寂死了。”不是出于故意刺激人的坏心眼,沈明度有些莫名气闷。像是再也不耐烦了。
“你是从医院逃出来的吗?”沈明度解锁手机,刚想打电话询问,却意外点开信息。
三月十一日,也就是昨天。
“明度,是我德叔。”
“林殊她……状况有些不大好”
“你有空的话,能再来一趟吗”
三月十二日,高岑。
“林殊她居然死了。”
“明度,下一个不会是我吧?”
……
沈明度盯着那两行字,麻木感和变得急剧的心跳一同袭来,他站在原地,脸浮在白色的反光里,有了些半只脚走进地府的实感。
“呜呜….救….呜呜呜…”林殊脸上的绷带渗出血来,从嘴里吐出的,淹成一个洞,向下巴处蔓延。
沈明度无法形容那种感受,他看着那双露在绷带外的眼睛,看到些别的东西,不止麻木。像是什么在她的体内互相撕扯,直到身体残破,最后一丝愤怒也被绝望吞没。
“喂,没事的.....”他说道。“林殊,没事的....”
慌乱中,他再次愣住了。
闪电亮起的时刻,沈明度看见,这栋死去主角的房子里,好像站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