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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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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变了神色。
韦慕柳脸色苍白：“你说什么？”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有丫鬟说曾在你那边见到过一个陌生男人。其实，那人才是影响小少爷、令府中上下感到不适的妖物。”陆宇静道，“我想，你是认识那人的。”
韦慕柳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可是，墨梅斋中确实有妖物，我亲眼见了，他还同韦梦兰讲话，他——”
陆宇静的目光变冷：“墨梅斋中的书妖，化形不过几年，亦无害人之心，妖气淡薄，怎会有这样大的影响？你不过是看他护着韦梦兰，联想到自己的丈夫心并不在自己身上，心生嫉妒，便要借我之手除去他，不是么？”
韦慕柳看着陆宇静，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我哪会……”
话说了一半，她怔怔地看着陆宇静身后。
“此事确实不全怪她，是我以妖气迷惑了她。”
阴沉却优雅的声音响起，白袍男子落在墨梅斋门前，一双绿眸似笑非笑。
“又见面了，小友。”青墨对陆宇静道。
陆宇静心道不妙：“你……”
“别紧张，我有要务在身，不会对你出手。唉，真是遗憾。”青墨叹道。
陆宇静盯着他：“原来是你……你引诱韦大小姐杀了韦梦兰？可这是为何？”
“我只是说此事不全怪她，又没说同她无关——我不过是利用了她心中的恨。”青墨轻笑，“她能被我所迷惑，本身就是对韦梦兰恨到了一种程度。”
“她自幼不及妹妹，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都被韦梦兰压过一头，就连暗暗钦慕的男人也爱韦梦兰。能和岳成成婚，也是父母不太看重她之下的机缘巧合，可岳成品行不好，成了亲还对韦梦兰念念不忘，这便成了她的心病。”
韦夫人看着韦慕柳，神色震惊：“你……”
林时雨听得牙根痒痒：“就为了这个，你便要杀你妹妹？可这关韦二小姐什么事，管不住自己、三番五次骚扰她的是你夫君啊！”
韦慕柳木然地听着，神情空洞。
青墨勾起唇角：“我只是略施小计，利用了她的情绪，并施法让她对我的存在不生怀疑，我可不想完全控制她。至于墨梅斋的小书妖，纯粹是被牵连进来的，我同那书妖也没什么仇，谁让韦大小姐真情实感地信着是那书妖影响了弟弟和府中的人呢？”
“可你设计杀了韦梦兰，能有什么好处？”陆宇静隐隐感到奇怪。
林时雨突然冲到韦慕柳身边，一把拉开韦夫人和几个丫鬟，她手中光芒一闪，蓝色结界出现，隔绝开韦慕柳和众人。
陆宇静立刻看向韦慕柳，此时的韦慕柳面色煞白，竟如一具人偶，了无生气，淡淡的黑气自她身上升腾而起，于空中扭曲。不知何时，地上已是光芒闪烁，一张巨大的法阵渐渐显现出来。
“师兄，这是他的局！”林时雨喊道。
“林瑛的女儿，果然聪慧。”青墨道，“我正是在等这一刻。”
难怪韦家的妖气这么盛，这地上竟有一张法阵。
陆宇静突然想到幻境中，花姬也是布了这样一张法阵，以将那残魂的邪气激起并收集。此时，青墨是不是也要收集邪气？
光芒愈发刺目，陆宇静见周围人茫然失措的神情，大声提醒：“大家护住眼睛，不要看这光！”
强大的力量自地底涌出。站在法阵内，陆宇静只觉身形不稳，他拔剑撑住身体，让自己站住。不出一会儿，眼前不再是一片血色，力量也渐渐变弱，陆宇静睁开眼，他见法阵中的人东倒西歪，林时雨已经冲到阵中，扶住倒地的韦慕柳。
先前花姬收集邪气，因为对象是残魂，邪气去除，残魂便也消失。可韦慕柳毕竟是活人，有身体护住魂魄，邪气被收走，最多会昏迷一段时间，并不至于丧命。
青墨立在原地，他的手中多了一只黑色的瓶子，与花姬拿过的那只一模一样。他手一挥，瓶子消失不见。
“你叫陆宇静，是么？”青墨的目光落在陆宇静身上，“真遗憾，上次的切磋被人打断了，如果有机会，我们再继续。”
林时雨扶着韦慕柳，抬头看他：“你明明知道我们二人修为远不及你，又何必这样？”
青墨看向她，挑眉：“小友，我好像没同你说话。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是想与你切磋？”
林时雨握拳：“你……”
“我是真的很想与你交手，可惜，你好像还不知你的那一段奇缘。”青墨重新看着陆宇静，“不过，圣君也并未让我伤你，留你一命不是坏事。待你能轻松使用自己身上的修为时，我们再好好打一场。”
陆宇静镇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惘。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墨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但也不愿解释。他微微欠身：“此番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多停留了。两位小友，来日再会。”
陆宇静知道追问无意义，也拦不住青墨，便随他去了。他走过来，帮着把地上的人扶起来。
韦夫人缓过神来，她看着林时雨身侧的大女儿，嘴唇颤抖。
林时雨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陆宇静向她摇了摇头：“韦家的事，留给他们自己处理吧。”
“可是……”林时雨心有不甘，却也不知该如何。她将韦慕柳交到一个丫鬟手中，看向韦慕柳的目光格外复杂。
“走吧，时雨。”陆宇静轻声说。
两人告辞，向清风轩走去。街上人声喧嚣，可他们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走了一会儿，林时雨终于忍不住开口：“明明是姐妹，怎会恨到这般。”
“我们先前不是已经料到了么？”陆宇静心不在焉道，他似乎在想着其他事。
“可是……”林时雨低头，“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妹妹。你看解雅师姐和解真，解雅师姐那么出色，也没见解真对她心怀芥蒂……”
陆宇静闻言停步，脸色不大好看。
“哎呀，我……”林时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解释，“我只是不理解。我也很钦佩师兄你啊，有时候会羡慕，可从来没想要下狠手。”
陆宇静叹息：“人与人还是不同的，或许韦慕柳的光彩被韦梦兰夺去得太多，加上韦家人的言行，况且还有青墨从中作梗，那恨才会如此吧。”
林时雨不再说话，神情却很不自然。
陆宇静看向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时雨，别想了。”
身为兄长，一同长大，他又怎会不知道林时雨为何纠结？但他也清晰地知道，面前的女孩永远不必有这样的顾虑。
她多幸运。
只是少年人都会有这样一段迷茫吧。
“嗯。”林时雨勉强笑笑，转过话题，“师兄你是还在想青墨的事么？”
陆宇静点头。青墨和花姬都在收集邪气，据他所知，这种邪气经魔石转化后，对于妖魔修行很有益处。妖君阿蘅的护法费这么大劲收集邪气，想来只会献给妖君。
只是，青墨的态度与花姬极为不同。如果说花姬只是完成任务，青墨就像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场戏一般，那种高高在上又预料一切的态度，让陆宇静十分不适。收集邪气原本大可不必费此周折，可青墨却很享受这样玩弄人心。
“大师兄的回信尚未收到……总之，以后多加小心。”陆宇静道。
两人继续慢慢走着。快到清风轩时，林时雨突然问：“青墨说你的修为，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宇静知道林时雨对此事介怀，可他也完全不知。他自幼踏实修行，身上并无奇缘。青墨热衷玩弄人心，说的是否属实也存疑。他想了想，道：“或许，他只是诓我们。”
“这件事，便到此结束吧。”陆宇静最后说。
不久后，韦家正式公开了韦梦兰的死讯，只道她失足落井，并不提妖物一事。曳城偏僻，思想保守，陆宇静也能明白韦家不愿将此事与妖邪相联系的心思。至于韦慕柳，韦家人也并未将她送上公堂，而是让她继续操持家里的事。
得知这个结果，陆宇静并不惊讶。韦家家大业大，小少爷年纪尚幼，事事离不开韦慕柳；况且还有青墨引诱这层原因在其中。只是，经历了这样的事，韦家还能如往日一般维持着面上的和谐么？
不被重视却撑起这个家的大女儿，为了前途甘愿放弃爱情却又纠缠的男人，还有被呵护在手中，不谙世事的小少爷……陆宇静想起墨梅斋中少年的话，唯有叹息。
身为除妖师，陆宇静最关注的不是韦家的种种，而是另一件事：墨梅斋里的小书妖消失了。虽知那少年并无害人之心，但毕竟是妖物，陆宇静不得不抱有一丝警惕。这件事后，他曾悄悄去过墨梅斋，想将那书带出，却发现那本书不知所踪。
他也与林时雨提过这件事，林时雨倒是无所谓：“就以那小书妖的法力，再修炼几百年才勉强有能伤到人的术法，他本性也不坏。与其想这个，师兄你不如多关心关心今天中午吃什么？”
陆宇静略一思考，心想罢了，如今无处寻那书妖，不知是那书妖术法精进自己走了，还是韦家人又找人除去了他。自己已尽心，无果，便这样吧。
林时雨见他神情放松，不再纠结，便转身走开，眼底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陆宇静不知道，她早料到自己这个师兄会有顾虑。除妖世家的弟子，自幼便被教育不能对妖物怀有感情。按照家里师兄师姐的做法，陆宇静很可能封印或销毁掉那本书，可她不愿这样。她曾清楚地看到书妖眼中的痛楚，还有提到韦梦兰时，他话语里淡淡的温度。
林时雨趁夜色溜入墨梅斋，将那本书带了出来。小书妖再见到她，倒也平静：“你是打算封印了我么？”
林时雨摇头：“我不会，但我师兄可能会。不出几日，我师兄必会来寻你，我怕他将你封印，才带你出来，送你离开。”
少年惊讶地看着她：“你这是为何？”
林时雨抬头望着天上稀疏的星辰：“或许你不相信，但我和那些除妖师并不一样……我不信妖物生来就是坏的——即使有妖气的影响。”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曾经——”
话未说完，喉咙却已哽塞。
少年不语，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脖颈上，月色下，红绳尾的玉坠散发着温润的光。
林时雨擦了一下眼角，突然问：“你会不会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
少年沉默，良久，他轻轻点头。
“她真的特别好，”他低声说，“她性子内向，平时有什么话，都不愿说，唯独爱在墨梅斋消磨时间……别人不了解，可我却很清楚她。”
在墨梅斋，尚未有灵识的时候，女孩的手抚过书页，混沌中，他听到女孩的自言自语，断断续续，也不解其中之意，可那话语里淡淡而哀伤的情绪，却轻轻落在墨梅斋的灰尘与书墨之上。
苏醒的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女孩。小女孩很漂亮，穿着淡蓝色的襦裙，坐在桌案上，目光好奇。
“你是书妖？”她看着他。
“嗯。”少年点头。
本以为她会惊奇，会害怕，可她却歪了歪脑袋：“我在书里看过，原来真的有书妖呀，好厉害！”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经常来墨梅斋……我以后可以来找你说话吗？”
话语间，漂亮的眼眸中滑过一丝寂寞。
少年茫然地看着她，渐渐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看着她从小女孩出落为少女，听她无人分享的喜乐与孤独，怀春的心思，最后的不安与绝望……小小的墨梅斋，承载了多少。
也想守护，只可惜……
“那就好好修炼，等自己强大了，就可以保护想要守护的人了。”林时雨认真地看他，目光灼灼，“不过，不要害人，好吗？”
少年点头：“我答应你。”
“我送你去一处书肆，你已修得灵识，普通的伤害便无法毁你真身，这几年，你先别露出妖气，免得被除妖师封印了去。”林时雨道，“妖的生命比人漫长，你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也算是代此世的韦二小姐看这世间吧。”
少年的眼中光华浮动：“多谢你……”
林时雨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先送你走，出来太久，我师兄若是发现了就糟了。”
光点四散开来，少年消失不见，一本书静静地停在林时雨手中。
林时雨小心翼翼地将书收好，施法跳下屋檐。月光被影子扰起波澜，又很快恢复原本的光洁无瑕。
她的身影消失在无际的夜幕之中。
卷二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