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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明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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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时雨一早便出门去打听祝家的情况。祝家原先是小商贩,并没有很富裕。几年前,祝云的父母去世,他先是跟着叔父做些生意,后来又和一个姓季的外地商人来往很密切,不知怎么竟大赚了一笔,在曳城也算小有名气。
林时雨对那个姓季的外地商人很感兴趣,她很意外地发现,如今祝家所居住的房屋便是从这个人手中买来的,这样一来,季姓商人与水塘中被禁锢的鲛人大抵是脱不开干系。可惜这人行踪不定,如今并未在曳城。
林时雨回到清风轩后,把这些情况告诉了陆宇静。她回想起去祝家的种种,感叹:“我说他们家看上去殷实,怎么待客的茶叶那么差,原来祝云也没富多久,还不太讲究。”
陆宇静没心思听她说这些:“时雨,这件事的确不小。我今天去了祝家,那处水塘并不是天然的,而是人工开凿的,水塘下有水道与其他地方相连,且有术法散布。看样子,那水塘是在一个巨大的法阵之中。”
“你见到那个鲛人了吗?”林时雨问。
陆宇静摇头:“没有,但我用灵力探查水塘时感受到她了。她很虚弱,若不尽快解开封印,怕是有危险。”
“那如何是好?”林时雨有些烦心。
陆宇静略加思索:“能不能找来曳城的地图?”
“应该不难,我帮你去找找。”林时雨说,“你要地图干什么?”
陆宇静解释道:“那水塘有底下不是有水道吗?我的灵力不够探得太远,因此想找张地图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法阵。”
林时雨想,靠地图研究法阵,那布阵的人要多没水平。当然,这些话她不好讲,便拉着吴天雪满曳城找地图,最后搞到一张,给陆宇静带了回去。陆宇静也不闲着,他带着地图在曳城走了好几天,最后居然真被他找出了法阵之中的另外两处水塘。那两处水塘都在人家的院落之中,底下也有水道与法咒,但水塘里并没有鲛人。
林时雨去查了这两个水塘所在的房屋,不出所料,它们都同那个季姓商人有些关系。同时,她也知道了那个商人叫季淮,曾在东部较为繁华的城市经商,却不知怎的,这些年频繁地来到曳城这个偏僻的地方。林时雨几乎可以肯定,祝家水塘里的鲛人与这个季淮有关系。
陆宇静也认为季淮和此事关系重大,但现在季淮并不在曳城。他去找过祝云,祝云一面说他近日同季淮也并无联系,一面试探陆宇静,似乎想知道水塘中的是什么。
“祝云是不是探到什么风声了。”林时雨听陆宇静讲他在祝家的见闻,皱眉。
“他探到风声也没有用,那个水塘里的鲛人,鲛珠已经被人拿走了。鲛人失去鲛珠后,便没法织绡凝珠了,这对祝云这种商人没有什么价值。”
林时雨闻言更加担心皓华,皓华被禁锢在水塘中的时间不短了,她对皓华说自己会想办法解开封印,可现在束手无策。这时候,她便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陆宇静知道林时雨担心水塘中的鲛人,可他也没办法解开水塘上的封印,只能先研究城中的法阵。他大概确定了法阵的范围,但对于法阵的阵眼在哪一处,他始终没有头绪。或许,只能靠在城中四处探查,碰碰运气。
与表面上的镇定不同,陆宇静内心十分忧虑。先前,花姬和青墨同时出现在曳城这一带,这说明妖君阿蘅定是身处曳城附近。如今,曳城里又出现了这样的法阵,加上莫名其妙出现的鲛人……自己倒还好,但若是林时雨出了什么差错,事情可就大了。
还有,解雅……
陆宇静轻轻叹了口气,他铺开笔墨,很快便写好一封书信。他将书信交给吴天雪,嘱咐了几句,要吴天雪快些将信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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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雨这些天一直陪着陆宇静在城中寻找法阵的阵眼。曳城并不大,但找起来也要费不少工夫,随着时间的流逝,找到阵眼的希望逐渐渺茫。
这天傍晚,吃过饭后,林时雨照例跟着陆宇静在曳城内搜寻阵眼。两人走过曳城青灰色的石板路,路边灯火愈发稀疏,喧嚣的人声渐渐淡去,隐没于风声虫鸣之中。
曳城很小,入夜之后,除了稍稍繁华的街道,其余的地方很难遇到行人。此时,两人已行至城中偏僻的地方,道路两旁的房屋都只留下沉默的黑色阴影,看不到灯光,更听不到任何有生气的声音。今夜的月亮被薄云所遮掩,月光变得浅淡苍白,落在石板路上,衬得四下阴森压抑。
林时雨心中升起几分难以言述的古怪。她很想说几句话,以打破这样怪异的气氛,陆宇静却突然停下步子,他的眼睛里多了警觉。
林时雨也跟着停下,低声问他:“怎么了?”
陆宇静轻声道:“这里有术法的痕迹。”
林时雨细细感知,果然,她也捕捉到一丝术法波动的迹象。
“是从那边传来的……”林时雨眯起眼睛,看向一个方向。
陆宇静点头:“去看看。”
林时雨与陆宇静向后跃上屋顶,于夜色里迅速而无声地移动。最终,两人在一处院落边停下。
“是这里。”林时雨看着月下的院落,确定道。她扭头看向陆宇静,谨慎发问:“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气息,有些熟悉?”
两人视线交错,从彼此的眼里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青墨,”陆宇静念出了这个名字,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莫非,此事有他从中推波助澜?”
林时雨想起自己曾在韦家见到的妖君护法,那个驱动琴音攻击他们的白袍男子,他闪烁着狂热光芒的绿色眼珠。相比于花姬,青墨这个人更加阴郁危险,他的言语也令林时雨略感介怀。
林时雨打住思绪,道:“无论如何,下去看看。”
陆宇静欲言又止,他不想再让林时雨掺和进任何关于妖君阿蘅的事,但事到临头,他这个小师妹不可能退缩。
“千万小心。”陆宇静提醒道,他施法落入院内,踏上泛青的石板。
林时雨也随他落到院子里,她警觉地环顾四周,腰间的淡蓝剑穗闪过一道光芒。
两人从院子走进屋中。屋内光线昏暗,很轻的月光从窗外斜斜地落进来,在地面映出微弱阴森的银白。林时雨感受着屋里的术法波动,显然,他们离源头处越来越近了。
“这术法波动不像是青墨的,”林时雨说,“倒像是……”
她没把话说完,但陆宇静对此心中了然。这样的术法波动,凭经验,大概不是出自一个人之手,而是来自法阵。
说不定,他们找的法阵阵眼,便是在此处。
一道长长的白色纱帘挡出去路。有风流入室内,纱帘在风中轻轻摇晃,其后模糊地透出一点光来。林时雨挑开纱帘,顿时,眼前出现的画面令她怔住。
陆宇静沿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里也是多了惊讶。
空旷的房室中心,一座造型复杂的圆盘形木架立在那里。木架边缘摆放着三颗珠子,三颗珠子置于不同的方位,每颗都有鸽子蛋的大小,其中有两颗呈出混沌的灰色,只有一颗在散发幽幽的荧光。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木架中央的托盘。那托盘上闪烁着一团光芒,光芒有拳头大小,内部色彩变幻不定,外围则是温润的银光,像是一团燃烧的银色火焰,让人眼花缭乱。地板上,月光一般的光华浮动,细看,那些光华不时便连为一线,环绕着木架缓缓转动,周围还伴随有阵阵烟雾。
这里俨然是一处法阵的阵眼。
“这就是……阵眼!”林时雨低呼出声。他们找了这么久的法阵阵眼,竟出现在此处。
她正欲上前查看,却被陆宇静抬手拦住。陆宇静低声道:“这里的术法波动很蹊跷,我担心有陷阱。”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灵力试探,然而,淡蓝色的灵力到达一个地方后,便再也无法向前——这木架周围设有结界,无色无形却牢不可破。
“师兄,现在怎么办?”林时雨问陆宇静。
陆宇静皱眉,他尚在思索,却听见身后传来响动,熟悉的妖气徐徐飘了过来。
陆宇静和林时雨同时回身。身后的阴影里,一道白影缓步走来。白袍男子长发如墨,胸口的叶子形绿宝石闪烁着梦幻般的光彩。
“两位小友,别来无恙。”他将手覆在心口,指节上的银戒指在月色下尤为明显。
“又是你,”林时雨将手放在剑柄上,“怎么,鲛人被困这件事,也有你从中作梗?”
青墨笑了笑:“这倒没有,只是近些日子,两位小友在城中的动静不小,难免引起圣君大人的注意,我们便顺藤摸瓜,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收获。”
林时雨注意到他的用词,警惕道:“收获?什么收获?”
青墨抬起手,指向他们身后:“这鲛珠,不就是收获么?”
林时雨一愣,她转过身:“这是鲛珠?”
这么说,这难道是……皓华身上被人取走的鲛珠?
她转身的那一瞬,圆盘形木架上似乎出现了幻象,一个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林时雨正欲细看,那幻象却已然消失,托盘上,依旧只有那团色泽迷离的光芒。
可是,仅仅是惊鸿一瞥,幻象中的女子便已令林时雨心里泛起涟漪。那身影虽看不真切,却如朝露谷雾般缥缈美丽,其间萦绕着一种逸群的气息,脱俗,圣洁,隐隐透着威严。
陆宇静也转过身,他注意到林时雨的异常,低声问:“怎么了?”
幻象消失,林时雨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她只好先说:“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
“不,这当然不是眼花。”
青墨如绸缎般优美的声音传来,他一步一步走来,经过他们,停在那木架之前。木架边上坚固的结界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
他慢慢抬起手,以一种诡异又近乎虔诚的姿态,向木架托盘上的光芒倾过身子。
陆宇静意识到不对:“你——”
话未出口,却见青墨一把抓住那团光芒,绿宝石般的眸子里闪过扭曲的喜悦。
那团光芒很快熄灭了,银色消失殆尽,青墨的手中却多了一颗明珠、这明珠的形貌和木架边缘的三颗珠子无异,只是散发着明净的微光。
青墨盯着手中的明珠,唇边勾起一丝阴冷的笑。下一刻,他周身墨绿色光芒亮起,伴随着尖锐的声响,先前地板上浮动的光华瞬间消散,空气中术法的波动逐渐淡去,最后只剩些许的残留。
陆宇静心中一惊,青墨此举,大抵是毁去了法阵的阵眼。这么说,这处法阵果真不是与妖君阿蘅相关的人所设?
那么,青墨又为何要毁去阵眼,迫使法阵停止运转?莫非,是为了托盘之中的明珠——也就是青墨口中的鲛珠。
青墨慢条斯理地把明珠收入袖中,转身面向二人,开口:“其实,你们二人能找到此处,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找到这里也好,接下来,便有好戏可看了。”
陆宇静想起青墨对于韦家人的残忍手段,心里顿时一紧:“青墨护法,你这是何意?”
“何意?”青墨眯起那双碧绿的眸子,他勾了勾手,木架边缘那颗尚带幽幽荧光的鲛珠便浮至空中。青墨抬手一指,那鲛珠迅速移至林时雨、陆宇静二人面前。
林时雨看向陆宇静,却见陆宇静也是疑惑的神色。她又将视线转向青墨:“这是……”
“这就是祝家水塘之中那鲛人的鲛珠,”青墨说,“你们可以把鲛珠还给她,不过,这未必是好事。”
林时雨的目光中多了怀疑:“你有这么好心?”
“小友,这件事上,你我可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样不信任我,真令人伤心。”青墨叹息道,“我这边事了,先行一步。两位小友,后会有期。”
林时雨抬手接过空中悬浮的鲛珠,她还想追问,青墨却已经化为一道绿色的光芒,消失于房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