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二十七 碎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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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裂痕快速弥合，林时雨与纺月的身影消失不见，阿蘅这才缓缓转过身，负手而立。
青墨走到他身边，眨了眨绿色的眼睛：“呵呵，我还以为，圣君大人会顺手杀了她们。”
“现在杀了她们么……顶多能激怒林瑛罢了，还有可能打草惊蛇。”阿蘅面无表情道，“我的目标始终是五大除妖世家。”
青墨挑眉：“圣君，古人有言，一失足成千古恨。虽然我也觉得留下她们的性命比较有趣，但恐怕日后对我们不利。”
“如果她们只是两个普通的除妖师，我自会取走她们的小命。”阿蘅闭上眼，“林时雨身上有麻烦的东西，突破到了紧要关头，我不想因为区区小事耗费现在的精力，延缓修炼进程……至于纺月，看在她父亲的份上，暂且饶她一命——反正，除妖世家也不会将她视作真正的除妖师。”
“圣君还是太仁慈了，即使您能令那个半妖成功转化为完全的妖族，将她那样的废物拉拢过来，也实在没什么必要。”
“你说得没错，某些方面，我还是太仁慈了……”阿蘅的声音没有起伏，“只可惜，昔日的痕迹怎能轻易洗去呢？青墨，即使是你，又为何依旧留着那枚自长弦宫带来的银戒指呢？”
青墨一怔，绿眸变得黯淡。然而，转瞬之间，他便无情地抹去那丝回忆勾起的失落。
“林时雨身上有麻烦的东西，便是银隽留给她的吧……”他绕过阿蘅的发问，“圣君，我有些意外，您居然和花姬一样对银隽的事很是好奇。”
阿蘅淡漠道：“银隽的事，妖族之中多多少少会有些非议，她与我又是同族，我对此略有兴趣，也算不上稀奇。”
“嗯……是属下失言了。”青墨看出阿蘅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便不再继续，“说起来，陆宇静身上也有麻烦的东西。呵呵，这对兄妹还真有意思。”
“陆宇静啊，也是林瑛的徒弟。”阿蘅依旧阖着眼睛，“可惜了……二十四年前，他父母所遭遇的事。”
“如今除妖世家是不会提那件事的，不然，他们怎么掩盖百年前的惨案？”青墨轻笑，“五大家族，又有哪个真的干干净净呢？”
阿蘅睁开眼睛，银朱色的眸底含着一抹狠厉。
“对了，圣君，”青墨再度开口，“前些日子，我见到了那个人。他警告我，不要动林家人。”
“他警告你？笑话。”阿蘅眼里的狠厉愈发浓重，语气却很平静，“断离琴在他手上，想必已经认主，我要拿到断离琴，恐怕得先杀了他。”
青墨一愣：“圣君，您……”
“我对他三番五次忍让，是念着昔日的情谊，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我早就对他下手了。”阿蘅阴狠道，“林家人……他还真把林家的那个外门弟子当回事。”
青墨看出了阿蘅隐蔽的怒意，也就识趣不语。他向来知道阿蘅的伪装，即使已经取得妖君之位，阿蘅却依旧压抑着自己的心性，并十分以这种伪装为乐，任何人都看不穿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阿蘅的一些手段却处处透露着狠毒。若不是知道阿蘅是狐妖，青墨会以为他的真身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青墨，幻境里落雨了。”眼底的狠厉渐渐融化，阿蘅抬起手，用法术映出宫殿内幻境的景象。
“你在长弦宫见过这样的雨么？”
青墨垂眸苦笑：“我入门时，长弦宫早已迁入南木大泽，南木大泽之中哪有这样的绵绵细雨。”
“说得也是。”阿蘅的目光穿过法术展开的幻象，像是看透了什么结局，没有复杂的情绪，只剩下无悲无喜的死寂。
“这样的雨，我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他抬起右手，轻轻碰了碰唇。一只蝴蝶自他的指尖幻化而出，蝴蝶抖动翅膀，飞进那片虚幻而无尽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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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雨在黑暗之中下坠。耳边有风声掠过，其中夹杂着听不清的低语，裹挟了浓郁的妖气，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握紧逐浪的剑柄，放出灵力。很快，淡蓝色的光华将她的身体包裹，隔绝了妖气的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林时雨的后背触到坚硬的地面。灵力的光华褪去，她看到头顶墨色的夜空，还有一轮皎皎明月。
林时雨翻身起来，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荒草地上。不远处，纺月用剑撑着站起身，拍了拍白衣上沾染的尘土。
她也站起来，走到纺月身边：“我们……离开那里了？”
“应该是吧。”纺月看了看四周，“我想，我们回到曳城附近了。”
“这么快的吗……”林时雨喃喃自语，她忆起去往妖君宫殿时的费劲，没想到离开居然只需要青墨一个法术。
“林师姐，我们现在……”纺月有些怯怯地开口。
“先找师兄和大哥吧，他们同我一起来寻你，但没有被花姬带去妖族的领域。”林时雨说，“啊，还没说你呢，跟你说了不要离开清风轩，你乱跑什么……还好，阿蘅没有伤你的意思。”
这话一出口，林时雨又感觉怪怪的——先前，就连花姬都猜错了，阿蘅岂止是没有伤害纺月的意思，而是向纺月抛出了橄榄枝。纺月修行很浅，就算转化为妖族，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真正为妖君效力，阿蘅能动这个心思，其实是因为同她父亲的情分；纺月最终却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两人能毫发无损离开妖君的宫殿，也是命大。
她想起阿蘅的话，纺月的选择并非是彻彻底底的坚定。半妖的身份困扰了纺月这么多年，在姜家的生活也不尽人意，她未必不想摆脱这一切，不然，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呢？可是，到了最后一刻，纺月还是选择了自我——哪怕，会以不受人待见的半妖身份，继续生活在除妖世家之中。
“嗯，是我不好。”纺月低声道，“我先前是怕连累了林师兄、陆师兄，还有……师姐。”
“这算什么连累啊，不要自作主张好不好。”林时雨拍拍她的肩膀，“这回算我们走运。不过，妖君阿蘅……和我想象中相差好大。”
纺月点了点头：“我也很奇怪……他居然让我来选择要不要被转化为半妖，最后还放我们走了。”
林时雨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纺月，你知道你父亲同妖君的渊源吗？”
纺月摇头：“我对我父亲的事一无所知，母亲从不对我提起，也不许我问……前些年，我母亲因病离世，恐怕，再也没有别人知道了。”
“不过，父亲对我而言，只是一个缥缈的称呼罢了。”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这话可能有些奇怪，但是，林师姐，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了解。”
“哦，怪不得啊……”林时雨瞥了一眼纺月的脸色，转过话头，“可是，姜家不是有好些半妖血统的弟子么？难道，你们对身世都是一无所知？”
“嗯，长辈们从来不提……他们也不会把我们当真正的姜家人看待。”纺月小声道，“我们这些半妖之间……关系也不亲近。师姐你可能知道，那些长辈之间有各种恩怨，会影响到小孩子……我一直是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同其他长辈们素不相能，在姜家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母亲离世后，我……”
“啊，我懂的我懂的。”林时雨点点头，“不过，这个也没法避免吧，就连我们家里也有很多看不惯我的长辈，还有同辈的弟子，处处给我们使绊子。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老生病，修行也比别人差了好多，常常被别人欺负呢。”
纺月愣了一下：“林师姐……也遇到过这些事吗？”
“不管是谁都会遇到他人的恶意吧。”林时雨说，“毕竟，总会有看不惯你的人存在……我以前很在意这些，因为别人的看法与态度而焦虑，后来，我认识了一个……朋友。”
她的眸子里多了亮晶晶的光泽。
“那个朋友告诉我，人各有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自己就好啦。”她轻快地说。
纺月的杏眼里浮起温度：“谢谢你，林师姐。”
“倒也不用谢我……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真正做自己还是挺难的。”林时雨叹道，“总之，共勉吧。”
纺月看了看林时雨，没再说话。林时雨被她看得有点心虚——她现在才回味过来，妖君想见自己，恐怕不是因为林瑛，而是因为银隽——或许，和那个玉坠也有些关系。但是，从妖君的宫殿出来后，纺月始终没有问到阿蘅对林时雨说的话语，也没有疑惑为什么阿蘅抛开了陆宇静与林倦峰，独独只要见林时雨。
林时雨疑心纺月已经知道了银隽的事，毕竟，连关于陆宇静和林倦峰的风言风语都传到了姜家，自己当年闹出那种事情，消息没理由不漏出去。纺月的缄默让她的心情变得复杂，有点尴尬，又带着点怪异。
她们在沉默之中并肩走了许久，林时雨率先受不了了，咳嗽两声，试图找些话题：“纺月，你的佩剑很漂亮……它叫什么？”
“它叫碎星。”纺月轻声回答，语气难得柔和下来，“它曾是我母亲的佩剑……母亲去世后，我便将它带在身边。”
“碎星，碎星，好名字。”林时雨念了两遍，不知怎的，她想起纺月的淡银色头绳，束住乌黑的长发，那青丝间闪烁的光辉，似是来自长天之上的一点孤星，遥远，清寒，隐约透出坚韧的底色。
纺月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去摸自己的右手手腕：“对了，师姐，你给我的平安扣……”
“没事，你先带在身上吧。”林时雨制止了纺月解平安扣的动作，“如果遇到危险的话，这个还是挺有用的……不过，还是告诉你吧，这个平安扣上有我施的术法，能够确定你的位置，我平时不会用的，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它消除掉……”
纺月看着林时雨：“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你不觉得这个术法会让人不自在吗？”林时雨说，“有一种不管你去了哪里，都有人在背后盯着你的感觉……”
纺月却摇摇头：“我倒是觉得，这个术法很温暖……像是，无论身在何处，都会有人挂念着你。”
林时雨只觉得心里一震，有什么东西涌到喉头，带来许些酸涩，不知为何，林家的点点滴滴突然浮上心头。她想起院门外清澈见底的溪流，河滩上堆着大大小小的碎石，石缝间偶尔窜出几点色彩明亮的野草野花；院边种了桂花树，到了秋日，便能嗅到清风送来的香气；以及，门前悬挂的灯盏，入了夜便亮起温润的光辉，年幼时因贪玩晚归，踏着灯光推开屋门，最惊喜的便是能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挂念啊……
她的步子慢了下来，神色里多了怅然。身边，纺月也跟着放慢脚步，淡淡的月光里，她的眼神安静地落在林时雨雪白的衣角。
林时雨突然停下了步子，双眼直直盯着一个方向。观察片刻，她欣喜道：“那是林家的术法……是师兄和大哥，他们怕不是要急死了，我们快些过去！”
纺月向那个方向望去，果然，树木的间隙之中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光芒。
“快来快来！”林时雨招呼道，她拽了拽纺月的袖子，向那边迈开步伐。
纺月回过神来，也向着蓝色光华所在之处奔去。
卷四完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十七 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