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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 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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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木大泽是一片隐匿在群山之中的薮泽，周边有着稀稀落落的村寨。抵达南木大泽附近，吴天雪和穆槐并未贸然闯入，而是先于一处村寨停驻。
穆槐向这里的村民打探忘尘莲的消息，村民却说南木大泽外围的水地里早已不再有忘尘莲，如果想要寻得忘尘莲，必须深入山林，去往群山深处的湖泊。
吴天雪察觉到，这些村民在告知他们这些信息时神色有异，显然，他们已经注意到了穆槐腰间的剑。佩剑之人不一定是除妖师，但风尘仆仆来到南木大泽、又在寻找忘尘莲的，同除妖师很难脱开干系——毕竟，据穆槐所述，忘尘莲对凡人并无大用，只是在解澜霞妖毒上有奇效，而妖族很少将澜霞施于凡人身上。考虑到除妖世家与寻常百姓在前些年紧张的关系，他不得不多了警惕之心。
穆槐也心有忧虑，但她苦恼的并非村民奇怪的神情，而是忘尘莲在南木大泽深处。告别了那些村民，她向吴天雪低声说：“看来，找到忘尘莲并非易事……如果忘尘莲对除妖师们那样重要，这些村民定然会前往南木大泽去搜集忘尘莲，以此牟利。”
“他们不是说了吗，南木大泽外围没有忘尘莲了。”吴天雪分析道，“这说明他们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为了寻找过忘尘莲，也已经多次进入大泽。”
“可如今这些村民手中并无忘尘莲……想来，深入南木大泽并不简单。”
穆槐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她抬起眼眸，再度开口：“都已经到了这里，我肯定是要去找忘尘莲的。小吴哥，大泽深处怕是有危险……你若觉得不便，就留在这里吧。”
吴天雪苦笑：“那我干嘛陪你跑这么远啊，都现在了，肯定是同进同退。”
穆槐眼珠转了转，突然拍拍吴天雪的肩膀：“对哦，我也没问过，你为什么要陪我来这一趟呢？”
吴天雪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时卡在那里。穆槐打量着他略显僵硬的神情，粲然一笑：“好啦，逗你玩儿的啦。”
吴天雪尚未反应过来，穆槐却收了笑容，很认真地说：“谢谢你，小吴哥。”
“嗯，没事。”他低下头，深黑的眼瞳里似有柔风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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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木大泽，草叶繁盛，巨木遮天，湿漉漉的泥土腥气扑面而来，其间混合着木叶的芬芳。以及不知什么东西腐烂的气味。这里不久前才落了雨，有水珠自植物的茎叶上滑下，滴落在裸露的皮肤上，绽开一点冰凉。
吴天雪踩过一片黏腻的泥泞地，他仰起脸，望着头顶树叶缝隙间露出的灰白天幕。前面，穆槐却突然放慢脚步，她在掌心凝起一团灵力，有些警觉地扭脸看向林间。
“怎么了？”他小声问身前的少女。
穆槐不语，她谨慎地打量四周，良久，眸中浮起一丝迷惘。
“这附近不太对劲。”她的话语出口时多了些踌躇，“总感觉有术法的波动，但又和除妖师的术法不太相同……总之，很古怪。”
他们进入南木大泽有些时日了。两人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又有穆槐以灵力辨别方向，按理说，他们应已走了很远的距离，但始终没有见到传说中深处的湖泊。随着携带的干粮越来越少，能寻得忘尘莲的希望也愈发渺茫，穆槐并未提起过这件事，但吴天雪能感到她心底的焦躁。
吴天雪辨识不了术法的波动，但此刻，他同样感到不太对劲。不知何时，他们周围的树丛变得格外寂静，不再能听到鸟雀穿过林间时的簌簌声，就连虫鸣也销声匿迹了，只余水滴落下的细微声响。
“不会是妖物吧？”他低声问。
穆槐摇头：“也不是……所以，我才会觉得古怪。”
烟雾不知从何处涌出，渐渐漫过周边的草木。诡异的是，那烟雾竟然呈现出一种淡红色，飘至鼻翼，送来醉人的浅香。
“这是……”穆槐面色一紧，“不好，我们误入了毒阵！”
毒阵？吴天雪心有疑惑，却来不及多问，只能先跟着穆槐掩住口鼻。穆槐指间浅金色的灵力弹出，刺破红雾，指向林木深处。她回过头，递给吴天雪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自己。
吴天雪跟上穆槐的脚步，在林间快速行进。红雾渐渐覆上了视线，那雾气竟似清水般透明，沾到眼睛里，带着微微的凉气。
前方，穆槐的身形晃了晃，吴天雪还当是自己眼花，下一刻，穆槐却直直向前跌去——
“喂——”
他不由惊呼出声，快步上前，伸手扶住穆槐。此时，穆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竟已昏迷过去，显然，她是受到了这毒阵的影响。
吴天雪心生疑惑，如果他们置身于一处毒阵之中，那红雾便是毒物了，可自己并未发觉身上有中毒的迹象……按理说，穆槐会除妖师的术法，应当也有防护的手段，不该这么快昏迷。然而，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深思，他咬咬牙，抱起穆槐，向着先前行进的方向迈开步子。
不一会儿，吴天雪感到额间有虚汗渗出，脚下也变得轻飘飘的。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被这雾气影响了，不禁加快了步伐。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眼前的世界不再是淡红色，林木变得稀疏，阳光散落下来，洒满他的全身。
晕眩之感愈发强烈，视野里的黑斑也渐渐扩大，吴天雪再也支持不住，他抱着穆槐，重重地摔倒在泥土里。倒下前，他似乎看到，林木尽头，有一片湖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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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雪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席上。这竹席随意摊在地面，有风贴着木地板流过，风里挟着淡淡的潮气。
“你醒了？”
吴天雪转过头，看向身侧半蹲着的人。那是个全然陌生的少女，身着轻纱白袍，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后。奇异的是，这少女的眼眸竟是碧绿色的，如上品翡翠般清澈莹亮。
吴天雪的脑子还有些迷糊，他用手臂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环顾四周。此刻，他置身一间极宽敞的室内，屋子四壁由竹子围扎而成，竹干之间留有间隙，阳光便从这间隙落进屋里，在木板地上映出一道道亮色的纹迹。正对面的窗边悬了白纱，那白纱不时被微风托起，停滞于半空，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回落下去。
“我们宫主要见你，如果你能走的话，跟我来吧。”那少女见他清醒，站起身，淡淡丢下一句话。
“你们宫主？”吴天雪完全摸不着头脑，“等等，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长弦宫。”那少女回答。
长弦宫？吴天雪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却是一无所获。他站起身，展了展满是褶皱的衣服，犹豫片刻，还是继续问那少女：“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我的同伴——那个女孩子呢？”
少女碧绿色的眸子盯向吴天雪：“我和几位师兄师姐发现你们昏倒在湖边，于是将你们带了回来。放心，那个女孩也在长弦宫——不过，若要让她醒来，可得更费功夫。”
吴天雪心里一惊：“为什么？”
“那个女孩是除妖师，不是吗？”少女道，她转过身，向着屋外走去。
“喂，等等啊。”吴天雪依旧是满心的疑惑，他赶忙向少女追去，出了竹室。屋外，阳光不加遮掩地落下来，强烈的光线使他眯起了眼睛，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他不禁怔在原地。
他所立之处是一方竹板平台，这平台依托一株巨木的树干而建，回头看去，他先前待着的竹室竟也悬停在巨木树冠之间，竹室上是繁茂的枝叶，阳光下，油绿的叶片被映得异常鲜亮。
吴天雪按捺住心下的惊奇，向四面看去，只见旁边的巨树上亦是显现出房屋的影迹，这些巨树以竹桥相连，苍翠绿叶遮蔽之间，偶尔有素白的衣角扫过。此时大抵已是午后，太阳明媚而炽烈，向天幕的一边斜去，半空之中的浮尘浸润了金色的阳光，缓缓升起蝶影般缭乱的幻象。朝着日轮斜向的方位望去，入眼的是一片不见边际的湖水，有风拂过湖面，粼粼碎光闪烁。
这里就是……长弦宫？
那白袍少女已经走上巨木间的竹桥，她的衣袍随动作微微撩起，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脚腕，那双光洁如玉的赤足踏过以粗绳编成的苍绿竹板，竹节磨蹭，发出吱呀的碎响。林间有风声鸟鸣远远飘来，其间夹杂了几声不成调的琴音。
吴天雪追到她身后，踌躇许久，才问：“你们这里……是做什么的？”
少女斜斜看他一眼，不答，绿色的眼珠里多了冷意。
吴天雪自知出言不妥，小心翼翼地赔上一个笑：“你说，你们宫主要见我……你们宫主为什么要见我这个外人？”
少女眸中的冰冷褪了几分，她并不回答，只是淡然道：“你不是除妖师，也并非南木大泽附近的村民，为何要来此处？”
“我……我和我的同伴，想要来这里寻找一种名为‘忘尘莲’的植物。”吴天雪实话实说，“你知道忘尘莲吗？听说忘尘莲只有湖边才有……就是那片湖吗？”
少女的神情本已稍稍缓和，听到吴天雪这样问，却又是一阵冷笑：“忘尘莲乃是我长弦宫的珍宝，怎么会轻而易举让你们这些外人寻得？”
吴天雪察觉到少女话中的敌意，不敢多嘴，便保持了沉默。他先前对长弦宫闻所未闻，更不知道这生于南木大泽的忘尘莲怎会成了长弦宫独有的珍宝，看样子，取得忘尘莲并不似想象中那样简单。
他想到穆槐眼眸中的黯淡与坚毅，心间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那少女引着他来到一处竹室之外。这竹室建于最高的巨木之上，规模比其他屋舍都要大，外壁漆了红色的斑纹，房檐四角悬着造型诡异的铃铛。两人在竹室门前停步，吴天雪悄悄望向屋内，却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宫主在里面等你。”少女对他说，接着退到一边。吴天雪向那少女笑笑，以示感谢，意料之中，他看到少女的目光微微一闪。
吴天雪不知道这位长弦宫宫主是何人，又因为什么缘由想要见自己。醒来以后，他甚至没有见到穆槐，尽管少女说穆槐也在长弦宫，但他心里终究有些不安。此外，令他们昏迷的毒阵是谁人所设，长弦宫的弟子又怎会恰巧遇到他们？他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却无从得到解答……那么，此时，这位长弦宫宫主会告诉他答案么？
他努力放沉心绪，走入竹室之内。
屋内的光线格外黯淡，地板上似乎绘有泛光的图案，但那光线太过阴森渺茫，丝毫不能映亮房屋的一角。吴天雪抑制住心底幽幽的恐惧，先前走了几步，待双眼适应了这样的黑暗，他看到，正对面的竹榻之上，一个黑影盘膝而坐。听得有人走近，那黑影猛然睁开双眼，黑暗中，一双眼瞳竟似两点阴火，燃于幽冥间，带着森森鬼意。
吴天雪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能尝到一点腥咸。这时，黑暗中有人拍了拍手，、艳红色的火焰窜起，一张女人的脸自光线中浮现而出，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眼角的纹路已经很明显，依稀能看出少年时的潇洒出尘。女人的双眸呈现出绯色，尽管已经染了岁月的痕迹，仍旧亮得惊人。
“你醒了？”
女人的声音有些苍老，却是浑厚有力。
“看来，那毒阵对于凡人的功效还是弱了。”
吴天雪闻言反应过来：“那毒阵……是你们所设的？”
女人冷哼一声，从竹榻上站起身。吴天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那女人看出吴天雪的举动，嘴角泛起讽刺的笑。
“你同那除妖师闯入我长弦宫的领地，是为了何事？”她缓缓开口，语气不咸不淡，却沉甸甸地压向吴天雪的心脏。
吴天雪尝试了几次，才找回了往日的声音：“我们——我们是想来找忘尘莲……”
“忘尘莲？”女人并不惊讶，只是嘴角的笑里讽刺更浓，“果然，你们不是除妖世家的人，否则，怎会这样不懂规矩呢？”
吴天雪全然不知女人口中的“规矩”是什么，只能胡乱点头：“我们的确不是……我只是个会些功夫的凡人罢了，那个女孩……她倒是有个除妖师师父，但同除妖世家没太多联系。”
“这么说来，你们不知我长弦宫，亦是理所应当。”女人叹道，“你们恐怕也不知道，将近十年前，南木大泽内气候变化，忘尘莲在那时便已绝迹。”
吴天雪心中一惊，这么一来，他们是要无功而返了？可是，倘若忘尘莲早已绝迹……电光石火之间，他的脑海里闪过那引他过来的白袍少女的话语，不禁脱口而出：“可是，我听带我过来的那个女孩说，忘尘莲是你们长弦宫的珍宝！”
“没错。”女人没有否认，“忘尘莲绝迹之前，被我长弦宫的弟子取得花种，在长弦宫内培育，以术法滋养。忘尘莲生长对环境的要求极其苛刻，如今，也只有我长弦宫手中仍有忘尘莲了。”
吴天雪只觉得心向深渊坠去。他和穆槐消息闭塞，未曾料到如今忘尘莲竟成了这长弦宫的珍宝，这么一来，若要求得忘尘莲，长弦宫必然会开出极苛刻的条件。
女人似乎看出了吴天雪心中所想，她敛了唇角的笑意，神情重新变得肃穆。
“你身为凡人，同那女孩身上又未有澜霞妖毒的迹象，又是为何想要求得忘尘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