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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 了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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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南木大泽后,穆槐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小吴哥,你的武功——”
“当时我们在毒阵内中毒,那毒毁去了我的武功。”吴天雪早已看出她的困惑,故作镇定道。
穆槐垂头,面上多了几分愧色:“小吴哥,我……”
“没事……这大概是天意吧。”吴天雪低声道。
吴天雪没有告诉穆槐,自己最终还是以武功换取了这朵忘尘莲。这个决定太过冲动,也太过沉重,他不打算将真相告知穆槐——毕竟,这只是他在最后出于个人意志的选择,他不想向穆槐解释什么,也没办法去解释。
离开南木大泽前,阿柒警告吴天雪,严禁将长弦宫内的事外泄,还说宫主对他施了术法,一旦失言必会遭殃。吴天雪摸不准阿柒的话语真实性如何,但他和除妖世家毫无联系,也不可能对其他凡人讲起自己在长弦宫的经历,便没太在意。
新年前夕,两人来到一座小城。穆槐匆匆向吴天雪告别,带着忘尘莲去见她那位友人,按理说吴天雪应当在此稍作歇息,接着赶回自己栖身多年的那座偏北小城。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鬼使神差的,他悄悄跟至穆槐身后。
长弦宫宫主的契约术法生效后,吴天雪发现,自己经脉并未受损,昔日的内力却所剩无几,运功也不复曾经那般流畅。在发现经脉并未受损后,他还在暗想能否将武功重新练回来,后来却发现这种想法并无实现的可能——那个契约术法似乎改变了他的体质,夺去了他学武的天分。
不过,不知是那位宫主有意而为,还是术法的疏漏,他的武功并未全然失去。此时,他便借着这点残存的功力,悄无声息地跟上穆槐的脚步。
穆槐行走的速度很快,她转过几条街巷,来到一户人家的院前,似乎有些踌躇。天色已晚,四周的光线黯淡,黑暗里,吴天雪翻过院墙,潜行至前院院中,将自己隐匿在屋檐下的阴影内。
过了一会儿,穆槐叩响院门,她和前来开门的下人交谈几句,声音太低,吴天雪听不真切。下人很快便退开,只余穆槐留在门边,神情有些恍惚。没过多久,里院传来动静,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带着几个侍女走了出来。院里亮了灯,橙红色的火苗跳动,光点落在女子的衣裙边,明明是温暖的色调,却不知为何染上几分阴森。
“你怎么又来了?”女子在穆槐面前站定,冷声道。
穆槐面色不变,声音却也淡了:“我是来救邱大哥的。”
女子抿了抿唇,突然抬手给了穆槐一巴掌。
阴影里,吴天雪瞪大眼睛。
“你救他?你有能耐救他,当时又怎么会一走了之?”女子的声音带着怒意,“不要忘了,他便是被你害得中了这种毒!”
穆槐身形不动,脸上亦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憎恶。她沉默片刻,有些木然地开口:“此事是我的过错,我说过,我自然要为此负责,找到救他的法子。”
“你找到法子了?”女子冷笑,“就凭你?前些日子,我们可是找到了除妖世家的除妖师,那位大人今日上门来,说怀风中的毒无药可救。”
“澜霞之毒并非无药可救。”穆槐心平气和地解释,“它的解药只是难找,不是没有。我回来见你,不是来看笑话的,也无心膈应你们夫妇——我真的找到了解药。”
“哦?这位小友并非我除妖世家的同道,但见识不少啊。”
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吴天雪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中年男子缓步走来。男子背对着他,令他看不清相貌,唯见男子腰间携了一柄长剑,剑柄末端悬着暗灰色的剑穗,奇异的是,那暗灰的剑穗上有光芒闪烁。
“莫非,小友寻到了忘尘莲?”
穆槐皱眉:“你便是他们请的除妖师?我确实找到了忘尘莲,但是……既然你知道忘尘莲的存在,又怎会说澜霞之毒无药可救?”
“忘尘莲乃稀世之珍,如今妖君阿蘅势力日渐壮大,妖邪屡屡作乱,我兰河殷家手中的忘尘莲早已用尽,盛产忘尘莲的南木大泽又环境恶劣,易守难攻,不曾想小友竟真能寻得此等宝物。”男子奇道,“不知小友师承何人?”
穆槐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家师姓曲……”
“哦……莫不是黄家的那位?”那男子顷刻间反应过来,轻笑一声,“她的徒弟啊,真有能耐……”
穆槐不语,眼中却漫起寒意,她从男子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轻蔑。
“小友既然自称寻得了忘尘莲,不知敝人是否有幸一见?”
男子嘴上说着,却突兀地回过身,向吴天雪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吴天雪心中一惊,直觉告诉他,自己已经被男子发现了,但或许是被忘尘莲吸引了注意,又或许是觉得他并无威胁,男子没有出言指明有人在暗中窥探。
穆槐取出忘尘莲,递向那衣着华贵的女子。女子一愣,下意识接过忘尘莲。那是一朵通体青绿的莲花,只有巴掌大小,花瓣厚实,看上去油光水滑,似是碧玉雕成。
女子看了看手中的莲花,又急切地望向那男子,声线颤抖:“大人,这真的是忘尘莲么?真的能救怀风么?”
男子的目光定了半晌,突然抚掌笑道:“这的确是忘尘莲,夫人是走了大运,要好好谢谢这位小友呢。”
女子忽闻佳音,正欲欣喜,听得男子的话语,却是冷笑几声:“呵,要我谢她……下辈子吧!”
男子的视线由女子移到穆槐那边,不知看出了什么,突然诡秘一笑。
“今后,怀风他同你再无瓜葛。”女子搁下一句话,便匆匆转向院内。那个除妖师向穆槐微微一点头,不动声色地跟上女子。
“放心,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了。”穆槐望着两人的背影,不卑不亢道。
吴天雪缩在黑暗中,目送穆槐离开院落,心也渐渐冷下去。今夜,他似乎终于窥到了穆槐不愿提起的过去,而这样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穆槐令他感到无比陌生,却也无比真实。此时,他无暇多想,趁着那个除妖师尚未反应过来,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户人家。
他原以为此事就算了结,然而,几日后,他自这户人家门前走过,却看到了灵堂的丧幡。
“才二十七,可惜啊可惜……据说他得了怪病,最后脸上全是红斑,容貌尽毁……”
“是吗?唉,天妒英才,那也是这一带有名的才子,风华绝代。你知道吗,听得消息,好几个花船的姑娘上灵堂祭拜呢,啧,真是做鬼也风流……”
“哎,我听有人说,这位邱怀风邱公子,他这病邪乎得很,似乎和妖物有关……不然,邱家怎么会请除妖师上门呢?可惜,最后也是无力回天。”
“妖物?除妖师?不会吧,我们这边可没听说过有妖邪作乱,干嘛要和除妖师沾上关系……”
地面,散落的纸钱碎屑被寒风吹去,吴天雪站在街边,思绪随着路人的议论声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