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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花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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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错?”
梦里,一个威严的声音问他。他看不见那问话的人,甚至看不清周遭的事物,只能任由自己在一片漆黑中缓缓下沉。
“弟子……知错。”
黑暗中,有人轻轻叹息一声。不知何时,牵着他的那只手松开了,他感受着触感从指间消失,一点点远离。
“不将你逐出师门只是我的决定,这里,你是待不下去了。”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可听来却让人如坠冰窖。
“师父,我——”他想说什么,嗓子却被塞住,只剩不成语句的嘶哑声音。
“走吧,别回来了。”那声音愈发微弱,“是我没能履行对你爹娘的承诺,他们……”
他们怎么了?他睁大眼睛,眼前却仍是深不见底的黑。渐渐的,黑色之中燃起一点火光,他看到一双眼眸,眼眸的周围则是可怖的疤痕。他认得那双眼睛,在离开林家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会想起火光中的那双眼睛,还有那句飘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的话语。他一直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或许,三年前那个夜晚,他就没有听清。
可是今晚,他却听清了那句话。
“谢谢,但也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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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静睁开眼。他默默起身,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缝隙,月光入户,皎洁寂寞。
他坐了一会儿,却是睡不着了,便穿好了衣服,拿起床头的剑,推开屋门。院子里很安静,只余庭里的花与树摇曳,发出窸窣的声响。
陆宇静走了几步,在庭中站定。
“晚上不睡觉,在外面做什么。”他轻声说。
“我是刚醒不久,见月色正好,出来赏月。”屋顶上,有人答道,“师兄也上来赏月吗?”
陆宇静施法飞身上了房檐,见林时雨半躺在屋顶,她没看已西斜的圆月,而是盯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天还有些凉,你这么躺着,不怕染了风寒?”陆宇静责备道。
“我都修身炼体多少年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林时雨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
陆宇静微微一笑,没接话。
“已经在流云镇待了三两天了,现在不仅没什么头绪,当日我们进入的幻境也不知怎么才能再进入。”林时雨说,“你打算怎么办,回曳城,还是继续追查?”
陆宇静在林时雨身边坐下:“我本以为这只是件小事,现在看来恐怕遇上麻烦了。那位张公子至今仍未苏醒,大抵是被困在幻境之中,可在幻境里我们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再加上断离琴……或许,单凭我们的能力,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曳城这边并无驻守的除妖师,就算你向其他家族求助,他们恐怕也不会为了这点事跑一趟。”林时雨说。
“是啊。”陆宇静叹道。
“你别说,从这里看流云镇,还挺好看的。”静了一会儿,林时雨开口说。
他们住的客店有两层,比其他房屋都高一些。坐在这里的房顶上,视野很开阔,流云镇在寂静的夜色中沉眠,如霜的月色落在房屋的瓦片上,缓慢地流动。
“清风轩的屋顶也可以上去,我和天雪放了张桌子在上面,不过视线没这么好。”陆宇静说。
林时雨侧脸看着陆宇静,眼神如同一声叹息。
“怎么了?”陆宇静感受到她的目光,问。
“没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林时雨的视线移开了。
“行了,以前没见你这么多愁善感。”陆宇静站起来,“要是没事,和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林时雨坐起身。
“无论是幻境,还是断离琴,总要找出些什么。”陆宇静道,“趁着天还没有亮,我们再去一趟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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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雨走到床前,撩起帘子。帐中的人依旧在沉睡,面色平静。林时雨放下帘子,一回头,就见陆宇静皱眉。
“你……罢了。”陆宇静欲言又止。
“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我失礼吗?”林时雨说,她话锋一转,“但我看师兄你这行为也好不到哪儿去啊,大半夜没跟人家打招呼,就进了人家家里?”
“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来碰碰运气。”陆宇静道。他突然感到了什么似的,向林时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却托起一团光。他轻轻抬手,那团光开始上浮,然而在上升到一个高度时,那团光却似乎碰到了什么,四散开来,最终汇成一条歪歪斜斜的线。
居然是一道破绽。
林时雨心领神会,她也抬起手,将灵力凝在掌心,向那处破绽注去。之前他们从未发现这处破绽,看来挑今晚碰运气是个好主意。
“好了。”陆宇静话音刚落,那处破绽便发出耀眼的光芒,刹那间便将两人吞没。周围的光线渐渐消散,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望无际的绯色花海。
“是那处幻境。”林时雨轻声道。
他们又到了这处花海。然而,此时的花海与他们那日所见的有些不同,确切地说,这里呈现出妖异的氛围,天色也微微泛紫,层云翻滚,压抑而诡异。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开辟这处幻境的不是我们见到的那个女人,而是另有其人。”陆宇静说,“此处不再有断离琴的气息了,妖气这么盛……是妖物的幻境。”
听陆宇静的提醒,林时雨才意识到:“是啊,断离琴的气息不复存在……那天我们感受到的气息究竟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那天见到的女人是什么身份,但她一定和断离琴脱不了干系。”陆宇静说。
“那我们现在……”林时雨想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却见面前的花从中,花瓣开始有规律地旋转、上浮,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其间还伴随着紫黑色的雾气。
陆宇静与林时雨相视一眼,向后退开距离。
那花瓣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个人影自花瓣中走出来,却不是那日他们在幻境中见到的女人,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红衣女子。女子的面容姣好,衣着华丽,黑色的长发随意挽着一个发髻,以一支花型的簪子固定。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眸,说不出具体的颜色,如琉璃一般,光彩流转,让人不禁被吸引。
“没想到,你们还会到这里来。”红衣女子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术法这么差,林家也敢放你们单独行动。”
“是你。”陆宇静却并不吃惊。
“啊?你认识她?”林时雨睁大眼睛。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我在幻境中感到身后有东西吗?”陆宇静说,“现在想想,就是她。”
“哦,居然感受到了,你倒也不是一无是处。”红衣女子笑了笑。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林家的弟子?”林时雨警惕道。
“别的除妖世家哪有这么熟悉断离琴的气息。”红衣女子说。她的目光扫过两人的佩剑,最终停在林时雨身上。
“这处幻境便是你幻化而来的吧。”陆宇静道,“那断离琴的气息,想来也是你的所为了?”
那红衣女子不看陆宇静,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时雨。她右手一指,陆宇静感到一阵风冲着他们袭来,他来不及出言提醒,便看到林时雨脖颈上划过一道寒光。
“时雨!”陆宇静大骇,他冲上前,林时雨也因为变故突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但她身上并无受伤的痕迹。
“别担心,我可没有想伤她,只是看看她这枚玉坠。”红衣女子道。
陆宇静这才发现,女子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枚穿着红绳的白色玉坠,她用手指将玉坠拎起来端详,眼里多了一抹惊异。
“原来你就是林瑛的女儿。”
听了这话,陆宇静惊讶地看了林时雨一眼。他记得林瑛曾给过林时雨一枚带有护体印的平安扣,林时雨一直当手链戴着,并未挂在胸前。与女子隔了许些距离,陆宇静看不清那枚玉坠具体的样子,但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那个玉坠,形状也不像是林瑛的私物,却被由此认出了林时雨的身份。
林时雨的眼神阴沉,死死盯着红衣女子。
“还给我!”林时雨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剑已挥出。溪山剑术向来以剑气磅礴著称,林时雨所持的剑名为逐浪,是百年前江湖中的一柄名剑,林瑛因机缘巧合求得,其剑风凌厉,稀世罕见。她总自谦技不如人,但怎么说也是林家的内门弟子,自幼习剑,她的功力绝称不上差。
强劲的剑气携花瓣冲向红衣女子,女子却也并不躲避,任由剑风冲向自己,眼看着就要被剑气所伤,女子面前似乎浮起了一面无形的墙,剑气撞上了墙壁一般,竟被打散开来。
“不必这样,我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红衣女子面上多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提醒你一句,千万别在这里出手,要是不慎伤了自己,我就算不想害你,也保不住你的命。”
“你放心,我伤不到自己。”林时雨冷冷道。
“是,你的剑伤不到自己,但这花就不一定了。闻这香味就算了,不要触到花中的汁液,那是剧毒。”女子说。她抬起手,玉坠自空中慢慢飘浮到林时雨面前。林时雨抓住玉坠,握进手里。
“听闻妖君阿蘅手下有一位名号为花姬的护法,想必就是你了吧。”陆宇静开口,“早就听闻花姬术法高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没错,我是花姬。”花姬收起面上的笑意,“恭维的话不必说了,和你师父相比,我还差着。不过,你刚不是问断离琴么……不如,先同我来看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