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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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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例会开始了。
张泉生向来是最后一个到的，即使他那天晚上直接睡在了议会大厅旁的电话房里，可毕竟他是议会主席，在他眼里，只有别人等他的份，从来没有他等别人的。
他坐在房间里，把门稍微开一条缝，时刻观察着大厅的动静。
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他故意放慢脚步，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又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容，还喝了两口水，把手边的资料整理了一下，再检查一遍，再整理一下。
就这样，时间从他的手边一分一秒地流过去。
正如此刻枫宁潇水的水滴，顺着河流不断冲刷向前，张泉生也被自己内心的想法不断推动向前。
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拍死在岸上。
在房间里折腾了好一段时间，张泉生终于开始走出房门。
刚一出门，张泉生转头便撞见了从过道旁赶来的幽絮。
幽絮此刻戴着眼镜，手里拿着资料，装扮几乎和张泉生一模一样，只不过张泉生少了副眼镜。
他看着幽絮镇定自若地出现在他面前，自己却因为差点撞上他而显得慌张不已，感到自己有些难堪。
他抓紧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手上却已经开始不住地发抖，眼神时而飘向议员们，时而又看着幽絮。
“张主席来吧，请入座。”幽絮的话明显带有调侃的意味，甚至于在他说“请入座”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都飘了起来，不过幽絮脸上，却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嘲讽他的意思。
张泉生弯腰点头，坐在了自己议会主席的位置上。
刚要坐下，幽絮走了过来，把手靠在椅子背上。
张泉生不敢回过头去看他，只好壮着胆子，眼睛目视前方，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扫视了一眼面前的议员们。
幽絮咳嗽了一声，开始在大厅里转了圈。
张泉生正要站起来讲话，幽絮转过脸来。
张泉生的屁股刚离开座位，看见幽絮盯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习惯性地坐了回去。
底下人们一会儿看着主席，一会儿看着统上，自己被夹在两人中间，坐立不安的。
在经历了恍如隔世的几秒钟后，幽絮先开口了。
“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和阿尔卡迪亚宣战，雷切利斯他们也应战，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不怕我们嘛。既然人家不怕我们，那说明人家在自己那边有靠山。
“他们有靠山，我们就没有。他们需要依靠靠山，我们的国力，只需要驻守就行。可是我们都知道，持久为战不是好事。
“之前星权不是这么说过吗，‘大家要知道，明渊和枫宁过去素有交合。虽然也有着些许冲突，但是毕竟都属于神幽民族，血肉至亲，虽阋于墙，而共御外辱。’
“这点大家应该也是听过很多遍了，我也不需要再重复。如今阿尔卡迪亚想着拉拢其他国家，而我们呢？我们又有谁？眼前就有一个人选，那就是明渊。
“何况星权作为明渊统上，还公开表示过对枫宁的肯定。
“既如此，两国又是神幽世界当中最重要的国家，如果我们两个联合起来，其他人又当如何呢？
“明渊和枫宁已经和平了二十多年，今年是二十一年。我们已经长久稳定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阿尔卡迪亚突然的挑衅，让我们不得不为了我们的国家主权，为了国家的和平与稳定，被迫向其宣战。
“我们并不想要说是灭掉阿尔卡迪亚，只希望他能记住，不再侵犯我们。我们和阿尔卡迪亚都陷入了战争当中，都身在此山中，不知山中景。
“明渊作为大国，且是强国，我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和明渊交好，以便进一步促进两国之间的和平稳定。
“大家试想，如果阿尔卡迪亚拉拢了明渊，请问枫宁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我刚才也讲过了，枫宁打阿尔卡迪亚仅仅是作为警示，如果阿尔卡迪亚真的把明渊给拉进来了，那么，这场战争，可就不是我们能够简单收得了场的了。
“明渊要是发起狠来，大家也都知道，非得把我们打败不可。大家也不希望二十年来的努力付与东流吧。”
幽絮转了一圈，又走到了张泉生的座位旁：“所以，趁着战争刚刚开始，两国并没有开始全面对抗，不如我们找一个中间人帮我们进行调和。明渊就是个很好的人选。而且我们从道义上也并没有亏损。
“战争还没有完全开展，我们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损失，不如就此止兵。”
底下有些犹豫。
眼见张泉生没有说话，纷纷有意无意地开始倒向幽絮。
“无论怎么讲，当今局势，总是和平重于战争，合作重于分割。战争终究不只是我们这些人的事情，最终是要闹到老百姓的头上的。
“不说几十年吧，哪怕几年，几个月的战争，大家也都吃不消。过去那些打几年几十年的，不过是硬扛罢了，国力早就耗空了。
“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让咱们的议会里面派出人选，作为枫宁的代表，和明渊谈谈。这样，既能了解明渊那边的情况，又能够促成最终的和平，大家说呢？”
议员们纷纷看向张泉生。
张泉生正要说什么，幽絮拍了一下他的座椅：“看来大家好像没什么问题。那好，大家说说，应该派谁？”
张泉生还没有开始反驳，事情就已经被幽絮给独自敲定了。
张泉生看着底下人，想着起码有几个人站起来起哄，这样，他就可以借此机会来反攻幽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底下人似乎并没有很强的反对欲望。
过去议会上，大家总是为了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不停，一谈到战争这种大事，反倒意见格外的一致。
张泉生搓了搓手。焦急地等待着底下人的回应。
其实那些议员也知道，张泉生一直盯着他们，就是想让他们当当这个出头鸟。
可终归幽絮是国家的实际最高统治者，议会不过是为他提供一些意见的参谋部罢了，一旦涉及这种根本大事，除非议会有碾压性的优势，否则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
幽絮看着眼前大家哑口无言的，很是满意，但他也只是微微笑了笑，肯定了大家的态度，点了点头。
眼见幽絮对他们表示认可，那些议员们也都纷纷彻底闭上了嘴巴，一些本来还打算见势躁动起来的人彻底哑火了。
“我看，要么派我们的议会主席去吧？”张泉生一听到自己，忽然转过头去看向幽絮，“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要有能够担起责任来的人，我看，张泉生很适合。泉生，你说呢？”
张泉生看向了底下的议员们。
议员们都冷冰冰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并没有明显把眼神偏向哪一边。
张泉生感到自己作为议会主席，第一次被人彻底架空了，他这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主席的位置，当初就是幽絮亲手送给他的。
幽絮可以把位置送给他，自然可以把位置拿走。
过去底下那些人，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幽絮吵翻了天的情景，此刻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
张泉生的内心一阵抗拒，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能够直面幽絮的本事。
过去他那些姿态和架势，其实都仰仗着幽絮的纵容姑息，而今，幽絮要是想干点什么事情，其实只要说两句就行，如果幽絮真的想干成什么，大家也是拦不住的。
张泉生想到，会不会幽奎在来见他的时候，已经和他爸爸通过气了，所以她才敢如此大胆，和自己谈天论地，甚至还使得自己有些略输于她。
他心里不断给这个假设铺设了一层又一层的论据，最终在自己心里坐实了这个论断。
张泉生站起身来，转过身去，面朝幽絮。
此时的幽絮十指交叉，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张泉生回过头，看了一眼底下人：“那就由我……去明渊一趟吧。”
张泉生的语气十分生硬，明眼人一听就能够听出来他话里的十万八千分不满意。
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张泉生也只能被推着走。
他发觉，自己想要凭借主席的位置来改变当今世界格局，好像变得越发可笑。
自己连眼前这位统上都反对不了，何况是反对那些连统上都无法逆转的事情。
张泉生笑了笑，脸上似有些苍白。
幽絮端详着张泉生的脸，脸上的表情逐渐淡漠。
会议结束后，幽絮把张泉生叫住了：“泉生，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事先和你通气啊？”
张泉生此时已经逐渐失去了往日的气场，连身子都有些塌了下去：“统上这么做，必然是有道理的，泉生照办就是。”
“那就好！”幽絮很是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提拔起来的人。
张泉生不知道的是，幽絮其实早就和星权私下联络过了，而张泉生也早就在上任之初就已经处于幽絮的二十四小时监视之下。
只要幽絮想知道，可以随时了解到张泉生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分别吃了几口，每道菜吃的时间有多久。
幽絮看着眼前略微垂头丧气的人，感到有些得意，但毕竟没有表露出来。
他拍了拍张泉生的肩膀：“如果有什么想法，一定要早点跟我说，知道了吗？不要老是憋在心里。毕竟咱们两个，可是互相透明的关系啊。我依赖你，你依赖我，就是这样。”
幽絮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张泉生也已经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一直在那儿僵硬地点着头。
“这样吧，我想想，今天好像有点来不及，那就明天吧。明天早上，你去明渊一趟。”幽絮停顿了一下，“顺便帮我把小奎也送回明渊去。”
“……好的。”张泉生点了点头，转过身来，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小奎也送回明渊去？”
张泉生回过头去，看向幽奎，心里响起一声疑惑。
幽奎此时正站在议会大厅和走廊的拐角处，微笑着看向张泉生，随后走远了。
幽絮向张泉生挥了挥手，走出了大厅。
张泉生回到旁边的电话房，坐立难安。
他先是拿起边上的文件，打算先把它批完，可不知怎么的，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正想拿笔，可拿了几次都没拿到，手还不停发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滴。
他用手抓起自己的袖口，擦拭着额头，略微颤抖地拿起了水杯，喝了几口，还差点被呛着。
他翻了翻放在桌角的日历本。
尽管他在开会前就已经看过两遍了，但他仍然忍不住不停翻阅，像把日历当成了文件一样，一个字一个字读着，很是认真。
他看完了日历，看铅笔上印着的字。看完铅笔上的字，他又站起来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风景，就是没有看一眼文件。
仿佛自从开会完以后，不止议会大厅，就连他手边的这些文件都已经彻底不属于他了。
或许，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他的，只不过是别人借他用罢了。
既然他已经不能再给别人他们想要的东西，自己也就没有了使用他们东西的权力。
他望着窗口，眼神变得迷茫。
就这一天的功夫，他仿佛老了整整二十岁。
他恨不得一口气把包里的烟全抽完。
可惜他做不到。
站在窗口，他想起来幽奎的话：“所有想得到温暖的人，也都不见得会主动直接往火里跳吧。”
可他始终不认为自己也是在往火里跳。
但显而易见的，哪怕眼前这一团小小的火焰，好像他拼尽全力也翻不过去。
或许，他甚至还想借助风将这火吹向远处，可惜现在，他已经吹不动风了。
嘴里吹出来的空气，也就只够散去眼前飘起的烟团。
他明白，自己刚才已经向幽絮妥协了。
可他仍然不甘心。
但是，他的胆子，好像已经被幽絮一口一口吃掉了。
空有想法却不敢去做。
是不敢吗？
是不能吧……
眼下，张泉生就只剩前往明渊这一件事。
纵使他的心里很不情愿，但毕竟眼下，他只有这件事可以做。
先努力干出点东西再说，其他的，就交给以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