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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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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余晖
引语:韶华易逝情不老,青史余韵绕指柔。非是贪恋红尘久,执手笑看夕阳红。
永和十五年的重阳节,苏州城外的栖霞山上枫红似火。秦弓与吴戈相携登高,虽已年过半百,步履却依旧稳健。
"慢些走。"吴戈伸手扶住秦弓,"记得你的腿脚到这时节总会酸痛。"
秦弓微笑:"有你在身边,这些老毛病都不算什么了。"
这些年来,文渊阁已成天下文枢,弟子遍布四海。他们编纂的《永和大典》更是集古今之大成,新帝亲题"文脉传承"匾额相赠。然而岁月不饶人,当年的青丝已染霜华。
在山顶亭中歇息时,遇见了也来登高的苏沫。她如今是江南女子书院的山长,虽年华老去,气质却愈发沉静。
"听说慕容燕在西域建了三十六所学堂?"苏沫为他们斟上菊花酒。
秦弓点头:"上月来信说,西域诸国首次会盟,推举他做了盟主。这孩子,总算实现了当年的愿望。"
吴戈笑道:"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三人叙话间,山下忽然传来喧闹声。原来是文渊阁的弟子们寻来了,要为先生祝寿。
"今日是先生的寿辰,弟子们特来拜贺!"为首的是现任文渊阁主事陆文渊,他恭敬地奉上寿礼——新编纂的《四海风物志》。
秦弓接过这厚厚的典籍,感慨万千:"不想我这把年纪,还能看到这样的盛事。"
弟子们在山顶摆开宴席,秦弓被众人簇拥着,仿佛又回到当年在朝堂时。只是如今围绕身边的,不再是钩心斗角的朝臣,而是真心求学的弟子。
宴至酣处,陆文渊起身敬酒:"先生,弟子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陛下欲修《永和实录》,想请先生主持。毕竟这永和年间的大事,没有人比先生更清楚了。"
秦弓尚未回答,吴戈已替他婉拒:"你们先生年事已高,不宜再操劳了。"
众弟子皆露遗憾之色。秦弓却道:"修史是大事,我虽不能主持,但可以协助。"
回府的路上,秦弓一直沉默。吴戈知他心思,轻声道:"可是想答应修史之事?"
"不是。"秦弓摇头,"只是在想,这一生经历太多,是该好好整理留给后人了。"
从这天起,秦弓开始撰写回忆录。不同于官修史书的刻板,他以随笔的形式,记录永和年间的风云变幻。
这日,他正写到当年北狄平叛之事,阿史那云的使者突然到访。如今的北狄女汗王也已华发丛生,她在信中说:
"...
闻君修史,特命人送来北狄史料,或可助君。另,朕近年多病,恐不久于人世。忆及当年并肩作战之谊,不胜唏嘘..."
随信送来的,还有一箱北狄宫廷档案。
秦弓抚着这些泛黄的纸页,仿佛又看见那个英姿飒爽的北狄公主。
"怎么了?"吴戈见他神色感伤,关切地问。
"时光荏苒,故人渐老。"秦弓轻叹,"连阿史那云都..."
吴戈握住他的手:"至少我们还在彼此身边。"
为了尽快完成回忆录,秦弓每日伏案疾书。吴戈担心他劳累,总是陪在身边,时而为他磨墨,时而为他披衣。
这日写到当年被迫分离的往事,秦弓忽然搁笔,眼中含泪:"那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吴戈轻轻拥住他:"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
回忆录完成那日,秦弓为它取名《江左闲谈》。新帝阅后大为赞赏,命文渊阁立即刊印。这本书很快流传开来,人们这才知道永和年间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
然而,就在《江左闲谈》刊印后不久,秦弓病倒了。
这次不比往常,太医说是积劳成疾,加上年事已高,需要长期静养。
吴戈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就像当年秦弓守着他一样。
"别担心,"秦弓虚弱地笑笑,"我答应过要陪你到老的。"
文渊阁的弟子们轮流前来侍疾,苏沫也日日过来探望。就连远在西域的慕容燕都派人送来灵药。
这日,秦弓精神稍好,靠在床头看弟子们送来的文章。忽然,他指着其中一篇道:"这个见解很独到。"
吴戈接过一看,是篇讨论海运的文章。他笑道:"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操心这些。"
"学问之道,贵在传承。"秦弓望着窗外,"我这一生,最欣慰的就是看到这些后辈成才。"
秋去冬来,秦弓的病时好时坏。这日雪后初晴,他执意要到园中赏梅。
吴戈为他裹上厚厚的狐裘,扶他在梅林中的亭子坐下。红梅映雪,暗香浮动。
"真美。"秦弓轻声道,"就像我们第一次在江南过冬时一样。"
吴戈握着他冰凉的手:"等你好了,我们年年都来看。"
秦弓却摇头:"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能在走前再看一眼这梅花,已经很满足了。"
"不许胡说!"吴戈声音哽咽,"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秦弓靠在他肩上,轻声道:"这一生,能与你相知相守,我已经很幸福了。"
就在这时,园外忽然传来喧闹声。原来是新帝微服到访。
"太傅,"年轻的皇帝快步走来,"朕带了大内最好的太医来。"
秦弓想要起身行礼,被皇帝按住:"太傅安心养病,朝中一切安好,都是太傅当年打下的根基。"
皇帝在江南停留三日,每日都来探望。临行前,他在秦弓床前郑重承诺:
"太傅放心,您开创的文教大业,朕定会传承下去。"
送走皇帝,秦弓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他甚至能下床走几步,还能批阅几篇弟子的文章。
但吴戈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秦弓执意要亲手包饺子。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江南过年吗?"他一边包饺子一边说,"那时你连擀面杖都不会拿。"
吴戈红着眼圈点头:"是你手把手教我的。"
当晚,秦弓吃了小半碗饺子,还喝了点酒。睡下前,他紧紧握着吴戈的手:
"这一生,我过得很值得。"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秦弓在吴戈怀中安详离世。
遵照他的遗愿,丧事从简。但送葬那日,苏州城万人空巷。文渊阁弟子、女子书院学生、受过他恩惠的百姓,都自发前来送行。
吴戈没有流泪,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墓前,直到夜幕降临。
"先生临终前,留给侯爷一封信。"陆文渊呈上一个信封。
吴戈展开信,上面是秦弓娟秀的字迹:
"...
若是有来生,但愿还能与你相遇。不必在朝堂,不必在江湖,只在一个有萤火虫的地方就好..."
信的末尾,抄着他们年轻时最喜欢的那首诗:
"曾伴将军百战身,今作江南闲散人。
不羡庙堂朱紫贵,但求相守白头新。"
吴戈将信贴在胸口,仰望星空。今夜星光灿烂,仿佛那人含笑的眼睛。
三年后,吴戈在睡梦中安然离世。弟子们遵照遗愿,将他与秦弓合葬在栖霞山上。
墓前立着一块无字碑——他们说,二位的功过,青史自有评说。
而他们相守一生的故事,化作江南的春风,年复一年,吹拂着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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