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蓝眼睛娃娃 ...
-
清晨七点四十分，乐颜在小卖部门口来回踱步，第三次检查背包里的东西。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浅蓝色卫衣，上周路过服装店橱窗时看到的同款，虽然最后只买得起二手市场淘来的相似款式。
“等很久了？”
乐颜猛地转身，后脑勺差点撞上半开的卷帘门。林彬蔚站在晨光里，黑色T恤领口微微敞开，右手拎着个深蓝色保温杯。他目光落在乐颜泛红的耳尖上，嘴角不明显地扬了扬。
“刚、刚收拾完。”乐颜把背包转到胸前，像盾牌似的抱着，“周凯说九点在街口集合...”
街口的老银杏树下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周凯正用篮球表演胯下运球，陈雨晴和几个女生围在新装的自动贩卖机前。
“哟，猫眼哥居然会参加集体活动？”周凯把篮球砸向地面，橡胶球弹起时带起一阵风，“还以为你只会躲在图书馆呢…”
篮球突然在半空被截住。林彬蔚单手接住球，腕骨突出的弧度在阳光下像精心雕琢的大理石。他随手将球抛回去，力道大得让周凯踉跄着后退两步。
电玩城里灯光晃眼，音乐声震耳欲聋。周凯一进去就带着几个男生直奔投篮机，陈雨晴和闺蜜张晓雨则占领了抓娃娃区。
“乐颜！”陈雨晴招手，“过来帮我看看这个爪子角度对不对？”
乐颜犹豫地看向林彬蔚，后者正站在赛车游戏区前打量机器。
“你去吧。”林彬蔚说，“我去换游戏币。”
当乐颜帮陈雨晴夹到第三个娃娃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周凯正带着几个男生围在一台射击游戏机前，对着屏幕上的僵尸大呼小叫。
“喂，猫眼怪！”周凯突然转头喊道，"敢不敢比一局赛车？"
乐颜还没回答，林彬蔚想到乐颜说过他没有玩过这些游戏，就已经出现在他身后：“我替他。”
“谁要你替！”周凯涨红了脸。
“怕了？那就一起。”林彬蔚不由分说地拉过乐颜的手腕，把他按在驾驶座上。
三台赛车并排停在起点线。周凯在左边不断踩着油门示威，林彬蔚在右边调试方向盘。乐颜坐在中间，手心全是汗。
“看这里。”林彬蔚突然指向屏幕下方的操作说明，“记住这个漂移键。”
游戏开始的瞬间，周凯的车就冲了出去。乐颜手忙脚乱地换挡，车子在赛道上歪歪扭扭。林彬蔚却不急不缓，始终保持着半个车身的距离跟在乐颜后面。
“现在按左。”林彬蔚的声音很稳，“轻点刹车。”
渐渐地，乐颜找到了节奏。当他的车第一次成功漂移过弯时，忍不住轻呼出声。林彬蔚嘴角微扬，突然加速超到了他前面。
最后一圈时，周凯的车突然从侧面撞来。乐颜下意识闭眼，却感觉林彬蔚的手覆在了他操控方向盘的手上。
“向右打满。”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两人的手一起转动方向盘，赛车漂亮地避开了撞击。屏幕上，乐颜的车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你故意的...”乐颜小声说，这才发现林彬蔚的手还覆在他的手上。
林彬蔚没有立即松开，反而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学得很快。”
傍晚时分，众人决定各回各家。乐颜站在小卖部门口，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
“不进去？”林彬蔚问。
“爸爸去进货了，要晚点回来。”乐颜掏出钥匙，“你要...进来坐坐吗？”
小卖部里弥漫着糖果和日用品混合的气息。乐颜从冰柜里拿出两瓶汽水，递给林彬蔚一瓶。
“今天...谢谢你。”乐颜低头抠着汽水瓶上的标签。
林彬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柜台后的照片墙上。其中一张照片里，年幼的乐颜被一个慈祥的老人搂着肩膀，两人手里都拿着冰淇淋。
“你爸爸？”
乐颜点头，转头看向那张泛黄的照片，眼睛亮起来，嘴角也微微上扬：“他捡到我的时候，我还在襁褓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因为这个。”
林彬蔚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乐颜的眼角。那冰蓝色的虹膜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很漂亮。”他说。
乐颜的呼吸一滞。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
“小颜，我回来了！”乐颜的养父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看到林彬蔚时愣了一下，“这为是...？”
“同学。”乐颜慌忙站起身，“林彬蔚。”
老人笑眯眯地点头：“小颜的同学啊，小同学你留下来吃饭吧？我刚买了新鲜的鱼。”
林彬蔚看了眼手表，摇头：“下次吧，谢谢叔叔。”他起身时，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乐颜的手背，“明天见。”
乐颜站在门口，看着林彬蔚的背影消失在银杏街的尽头。养父在一旁整理货物，突然说：“是个好孩子。”
“嗯？”
“看你的时候，眼神很干净。”乐铭文顿了顿，想起以前的事，看见乐颜低下头，“好了，以前的事情我们就不提了。”老人笑着揉了揉乐颜的头发，“去把'休息中'的牌子挂上吧，今晚我们吃红烧鱼。”
乐颜点点头，起身将牌子挂好。
林彬蔚推开公寓大门时，电子锁发出冰冷的"滴"声。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在空荡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一圈惨白的光晕。他甩掉球鞋，赤脚踩上地暖加热的地板，中央空调的换气系统正在头顶发出轻微的嗡鸣。
二十八层的夜景透过落地窗汹涌而来。林彬蔚站在窗前，看见自己的倒影与城市灯火重叠，黑色T恤的领口还沾着乐颜小卖部里的糖果香气。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颗星星薄荷糖的包装纸正在布料上硌出细小的凸起。
浴室的花洒喷出温度完美的热水。水雾中，林彬蔚盯着自己掌心尚未消退的触感，乐颜手腕的皮肤比想象中更薄，能清晰触碰到静脉的跳动。那些细小的伤痕在指腹下像某种神秘的摩斯密码，让他想起母亲自杀前留在钢琴上的抓痕。
智能音箱自动播放起肖邦的夜曲。林彬蔚擦着头发走向书房，实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的金融年鉴突然显得刺眼。他抽出一本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页——昨天凌晨画的梦境碎片：蓝色星空下模糊的人形轮廓，左眼位置被他用彩铅反复涂抹。
手机屏幕亮起。父亲发来的信息悬浮在通知栏：「下周董事会议，别迟到」。
林彬蔚把手机反扣在桌面，金属外壳与玻璃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书桌抽屉里，母亲留下的药瓶依旧静静躺着，白色药片已经氧化发黄。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车灯。光线扫过墙面时，林彬蔚发现素描本边缘粘着片银杏叶——肯定是乐颜背包里掉出来的。他小心地捏起叶柄，叶脉在台灯下呈现出半透明的金色，像极了那个男孩在夕阳下的瞳孔颜色。
床头柜上的星空投影仪自动开启。林彬蔚躺在床上，看银河光点在天花板上缓缓旋转。某个瞬间，那些星子突然扭曲成异色瞳仁的形状。他伸手去抓，只握住一捧冰凉的空气。
午夜的小卖部二楼静得能听见冰箱的电流声。乐铭文确认乐颜房间的灯熄灭后，才蹑手蹑脚地打开五斗柜最底层的抽屉。泛着霉味的旧相册被压在毛线团下面，塑料封皮早已脆化脱落。
他粗糙的手指抚过第一张照片。
那一年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乐铭文踩着三轮车在泥泞的乡道上艰难前行，雨帘将整个世界模糊成灰绿色的水彩画。后车厢的塑料布下盖着刚从县城批发的日用品，被雨水敲打出沉闷的鼓点。
拐进福利院后巷时，有什么东西在垃圾桶旁动了动。乐铭文起初以为是被淋湿的野猫，直到听见那声微弱的啼哭——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猫，却分明是人类婴儿的声音。
“造孽啊......”
他掀开被雨水浸透的纸箱，襁褓里的婴儿已经哭得发不出声，小脸憋得通红。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双眼睛——右眼紧闭着，左眼却睁得极大，虹膜呈现出非自然的冰蓝色，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乐铭文的手在离婴儿脸庞一寸处停住了。三十七岁的单身汉，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照顾婴儿。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在婴儿脸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终究还是扯开棉袄，把冰凉的襁褓塞进怀里。婴儿的左眼突然转动，直勾勾盯着他下巴上的胡茬。那眼神太过清醒，乐铭文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福利院铁门紧闭，值班室的老张正在听收音机。乐铭文踹门的声音惊动了整条巷子的野狗。
“乐老板？这......”
“捡的。”乐铭文把襁褓往值班室小床上一放，“给口热水。”
老张手忙脚乱翻找奶粉时，乐铭文注意到婴儿左手腕内侧有块很小很小胎记——形状像片残缺的月亮。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婴儿突然抓住他的食指。
那力道大得不像新生儿。
“哎呦，这小手劲！”老张啧啧称奇，“蓝眼睛的娃娃，怕是有什么毛病才被扔......”
乐铭文突然抱起婴儿转身就走。雨幕中，他三轮车后的塑料布成了临时雨棚，婴儿的蓝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
小卖部的玻璃门被撞得叮当响。乐铭文翻出给野猫准备的毛巾，手忙脚乱地擦拭婴儿发紫的小脚丫。货架最上层尘封的奶粉罐被他够下来时砸碎了柜台玻璃。
“以后叫你小颜吧。”他对着喝奶的婴儿自言自语，“眼睛跟颜料似的。”
后半夜雨停了。乐铭文蹲在院子里烧纸箱，火焰吞噬“虹膜异色症”的医院诊断书时，二楼传来响亮的啼哭。他抬头望去，月光正落在婴儿床前，那双异色瞳孔在黑暗里荧荧发亮，像极了当年他在山上见过的狼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蓝眼睛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