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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正月十五,宫中并未设宴,朝中只给百官论品级发了年节赏赐,再无其他活动,皇宫中于是更显冷清。

      就算往年为了省下开支,也很少宴请群臣,但按惯例会办个小型家宴,邀请皇室宗亲及京内少数贵勋参加,也算过了个上元节。

      今年事有特殊,蓝倾和听信不实战报,加上某些言官把关于“剑北王残忍嗜杀,实际上并无什么指挥用兵之才,以亲王之身多年在边关经营无非是想拥兵自重”等旧言论又翻了出来,使得他对心内对剑北王多少有了嫌隙和疏远。

      其他宗亲更只是表面关系,“家宴”二字便额外多了些讽刺意味,帝心不悦,干脆取缔了家宴,去找喜空大师静修论道。正月十五当日,连皇后和太子都没能见到陛下一面。

      民间却是热闹多了,上元灯会,家家户户无不相携而出,逛街猜迷,怡然欢乐。

      却也有少数觉得独身过节了无意趣,不及在衙署值班的儿郎,就着天外璀璨的烟火,秉烛一支,在案前看着公文。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年轻官员闻声从案中抬头,“何事?”

      “大人,门外您的同僚求见,说是姓韩。”

      年轻官员起身吹熄了蜡烛,离开前把身后的门落了锁,才让门房引路至会客厅,见少傅韩梓正提着壶酒,长身玉立站在厅中,一副丝毫不见外的模样。

      “邓兄,我来寻你一起过节。”

      邓燎看着对方脸上笑意若有所觉,额外掏出些银两给门房,交待对方他与友人偷偷喝酒的事莫要让他人知晓,将门房打发了,才关上门转回身来。

      “韩少傅乃是稀客,今日登门,不会只是找在下喝酒的吧。”

      “不瞒邓少卿,我此行是受人所托。”说着,把酒壶放到一边,从袖内掏出了几份老旧卷宗。

      邓燎乃大理寺少卿,本就机敏,加上素日断案积累了许多旧案章程,把韩梓带来的卷宗略加一翻,便看出了些许端倪。

      阖上卷宗,邓燎问道,“五年前方元帅阵亡一事本就有诸多蹊跷,加上那一战粮饷上面也多有争议,我便暗中追查,总算发现了一丝马脚。”

      这正中韩梓来意,他忙问道,“邓兄是指两套账上所差粮草与银两的去处,你是否已有线索?”

      邓燎却转而言其他,“王爷让在下与韩兄配合,可见王爷是信任韩兄你的。”

      韩梓微笑道,“邓兄亦可信任于我,毕竟我不希望未来的君主受制于人。”

      邓燎终于觉得韩梓可信,于是点点头,起身带着韩梓摸黑来到了方才落锁的小屋,点了一盏小灯,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陈旧的竹筒,里面是一张舆图。

      他在舆图上用手指点了一块地方,说道,“屯兵。”

      韩梓虽然想过这种可能,却仍觉得那位寒门出身的首辅会采取更温和的夺权方式,没想到他真的能这么疯。

      他后退一步站定,对邓燎行了一礼道,“剑北王妃已在宫中搭好了郭公公的线,若邓兄准备好了同我一起面圣死谏,烦请三日内给个回音。”

      邓燎摇摇头,心跳快了些,他甘愿做边缘孤臣多年就为了等这一日,如今外敌方平,内朝也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他扶过韩梓,“不必等,在下只等韩兄消息,何日入宫,告诉在下便是。”

      ·

      春二月,华京忽然传来消息,陛下病重了!

      郭公公近乎整日以泪洗面,而喜空则捻着佛珠终日在蓝倾和床边念经,念得郭珂恨不得一拂尘挥向他的秃头,把这烦人的家伙赶出宫去。

      偏偏陛下觉得很受用,每日必须要喜空在他床头念满两个时辰才罢。

      这日,蓝倾和睁开眼,忽然觉得是时候该写遗诏了。

      他卧床这些时日,虽然整日听喜空念经,荡去了诸多烦恼,也终于稍稍恢复了些体力,虽然心中仍寄希望于喜空的调理让他多活几年,却仍担心哪怕极其微渺的可能忽然撒手离去。

      蓝倾和心中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太子,决定趁着精神还在,尽快把身后事安排妥帖。

      太子需要个佐政大臣,文相武将,军权上,他为了不让九皇叔兵权太重暂收其权柄,打算收归大部分直接交予太子,只是还要安抚好九皇叔;政务上,他不能让皇后的母家孟氏趁机独大,所以朝堂内事务还是要倚仗曹问渊,只是他需要制定条约,多多加以限制,以免相权过大压过太子……

      诸多事宜需要付诸纸上,等九皇叔三月归朝后,恐怕还要再当面与之商讨修改几版。

      如此想着,便让郭珂找来了笔墨。

      蓝倾和勉强被搀扶到案旁,将一干人等都赶到外殿,伴着檀香袅袅,蘸墨提笔。

      不到一刻钟,在殿外守着的郭珂忽然听到一阵物品滚落的声音,似乎是笔架墨砚等被打翻了,紧接着传来一阵绵延的低吼。

      不远处的喜空两眼空空,默念“阿弥陀佛……”

      郭珂则急切冲着里面问道,“陛下,您怎么了,老奴这就过去……”

      殿内传来声音,“滚,都滚,都给朕滚!”

      蓝倾和抱膝靠坐在金黄漆柱旁,低头看着颤抖不停的手,他竟然……无法写字了,连玉玺都握不住了!

      ·

      当华京远郊已经冒出一层草芽的时候,照北关的雪才刚化尽。

      剑北王就这般缠绵病榻近两个月,两个月间,江宛以一品亲王妃的名义多次去信京中,请旨准允剑北王提前回京养病,屡被驳回。

      这让代帅平远侯意识到剑北王果真是失了圣心,在军营中行事便更加毫无顾忌。

      不仅另立主帐,还经常命五品及以上将领轮值守夜,甚至让金钺卫做劳力搭建武场,以供其和亲近校尉取乐,更是克扣军饷,巧立名目给予亲信封赏。

      奈何剑北王如今纵有心给熄烽军撑腰,也只能以亲王身份与平远侯提了两次,杨威明面上答应,却并不当作一回事,后来干脆装都不装了,当面讥讽剑北王不要干涉军务,气得剑北王又是卧床半月。

      而当京中传来陛下病重的消息,杨威不思好生加强照北关布防,以应对外邦敌人趁机奇袭,却下令调兵五万回京中与禁军合编,过分的是,其中还包括金钺卫这支精锐。

      这日卯正二刻,天光还未明亮,杨威便迫不及待全身披挂上了城楼,让哨兵敲响了集结的战鼓。

      哨兵见来人是如今的代帅,必然不敢懈怠,便立即敲响了大鼓,起先的鼓声很正常,后面杨威却渐渐听出了不对劲,为何鼓声已响,一向军纪严明的熄烽军却无一人行动?

      待他意识到不对劲,示意身后的亲信校尉等去寻马准备逃跑的时候,林长空却带人将他围了起来。

      林长空抱臂冷笑两声,“杨大帅,大早晨的,带着熄烽军主力准备上哪去啊?”

      杨威因为吃惊,沉默片刻才组织好言语,“京中调令,命熄烽军急行回京,以备防卫。”

      林长空:“京中防备自有禁军和羽林卫在,熄烽军不凑这个热闹。”

      杨威从怀中掏出令牌,“京中的命令谁敢不从,今日这五万熄烽军说什么也要跟本帅回京!”

      王虔这时也带着人上来了,冲林长空点了点头,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便说道,“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你这军令是谁给你的,我们怎么没听说?”

      杨威气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手指着两位将军“你们……”,还没说完,就被王虔扯着领子带到城楼边低头看,他眼睁睁看着追随他的大小亲信几乎都被捉住捆了,而少数几个侥幸逃开的,正骑马往南边去了。

      他这才意识到一切都完了,只瘫软着身体顺着城楼冰冷的墙滑落到底。

      “呸,小丑!”王虔痛快骂完,押着杨威下了城楼。

      辰时初,战鼓再次响起,九万熄烽军听到了独属于他们的号角,从四面八方涌出集结在各自的营前。

      剑北王走到城楼的高台,手持银枪,垂眸看向浩浩大军,昭示天下——照北关主帅剑北王与熄烽军同在!

      初春的风吹动盔顶红缨,披风与旌旗一同猎猎作响,将士们内心波涛翻涌,豪情万丈,他们等王爷回来等得太久了!熄烽军只认剑北王其人,什么狗屁代帅不过是上台表演的小丑罢了。

      蓝燮细数杨威所违军纪数条,桩桩件件令熄烽军所不齿,但念其是朝廷任命,便将其软禁起来,容归朝后发落。

      重要的是,虽然外敌已平,熄烽军今日起却更要厉兵秣马,等待朝廷真正需要他们那一日,挺进华京,震慑宵小窃国之人。

      将士们不知谁是宵小窃国之人,但他们能隐隐感觉到朝中似乎真的要变天了。

      ·

      谨身殿已经冷清了多日,三月的春风吹开了御园内的花树,却吹不开谨身殿紧闭的大门。

      和清殿内,曹问渊坐在龙床前,打破了寂静,开口道,“想必陛下与臣的想法一致,不过是落到纸面上而已,这有何难?”

      蓝倾和半闭着眼,不看曹问渊,更是将喜空撵了出去,他想找郭珂回来,奈何眼前的人不让任何其他人近自己的身。

      硕大和清殿便只留他和曹问渊久久对峙。

      蓝倾和说道,“朕的手已经不能写字。”

      “这样啊,”曹问渊做了然状,勾唇笑了笑,“陛下为何不早说,让臣好等。”

      他转向书案边,提笔在空白的圣旨上拟好了内容,盖好玉玺印,便拿着走到床边,拿起蓝倾和的手,在名字处按上了鲜红的朱砂手印。

      蓝倾和无力地闭上眼。

      曹问渊收好圣旨于袖中,“陛下给了臣想要的,臣也会给陛下想要的,比如……解脱。”

      蓝倾和却忽然睁开眼,问道,“曹卿为何不多演一段时间,等朕咽了气再行这等忤逆之事,就不怕此事传出去,遗臭万年?”

      曹问渊摇摇头,“臣行事向来周密,陛下的担心实属多余了。”

      说完不等蓝倾和回应,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曹问渊在边境屯的三万兵马,本来伪装成镇民藏得好好的,却在乾国征讨内贼的时候被冲散了,
      而照北关的兵却不知为何迟迟调不来。

      杨威送来的信只说“一切都好”,曹问渊一向多疑,他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他计划那么久,接受不了一丝一毫疏漏,于是才提前行动,但又实在不必要和将死之人解释。

      是夜,和清殿大火。

      大火起得突然,侍卫宫人赶来救援的时候已然来不及。

      郭珂守在被大火灼烧的殿门口撕心裂肺哭嚎了一整夜,直到天光破晓,烧焦的尸体被抬出,他看到其中一具焦炭“腰间”的玉坠,痛苦地捂住了嘴。

      郭公公忍着泪,高声道,“陛下,崩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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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锵锵,是谁这么可爱呀,原来是读者君! 接档文《裴郎今天茶香四溢》已开启连载,戳专栏可收藏,欢迎读者君光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