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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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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抱着阿贤，在这庙口冰冷的柏油路上，我们相拥了许久。
夜风裏挟着闽江特有的咸腥气，如泣如诉地穿梭在我们身旁，吹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又落下，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周围一片死寂，唯有远处江面上偶尔传来的轮船汽笛声，打破这令人空息的宁静，却又更添几分凄凉。
我能感觉到阿贤身体的颤抖，那颤抖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悲鸣，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心。我抬头望向天空，厚重的乌云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没有一丝星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悲伤笼罩。
“阿贤，咱们回家吧。”
我轻声说道，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试图拉起他，可他却像生了根一般，死死地跪在那里，目光空洞地望着阿嬷被抬走的方向。路边的路灯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在地上拉出他孤独又落寞的影子，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游魂。
“家?哪里还有家……”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阿嬷在，那间老房子才是家；阿嬷走了，那不过是一间冰冷的空壳。
此时，一阵冷风吹过，路边的榕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附和着他的话语，诉说着家已不在的悲凉。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说：
“阿贤，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咱们以后还会有新的……家，新的家！新的生活！”
他却像是没听到我的话，缓缓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得像是喝醉了酒。他机械地朝着老宅的方向走去，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回到老宅，这座房子虽带着岁月的痕迹，但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破旧。木质的门窗虽有些陈旧，可上面的雕花依旧精致细腻，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繁华。屋内的家具摆放整齐，虽有些老气，但擦拭得一尘不染，能看出阿嬷生前是个讲究人。屋里弥漫着一股陈旧却又温馨的气息，混合着阿嬷身上特有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檀香味，那是阿嬷常年点香留下的。
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摇曳不定，投下斑驳的阴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阴森，反而带着一种熟悉的温暖。
贤走进阿嬷的房间，一切都还是阿嬷离开时的样子，只是那张熟悉的床上，再也没有了阿嬷的身影……
窗外的风呼啸着，吹得窗户哐当作响，像是阿嬷在另一个世界发出的叹息。床头的老式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沉稳而规律，仿佛阿嬷还在身边，轻声叮嘱他珍惜时间。他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抚摸着阿嬷睡过的枕头，仿佛还能感受到阿媳残留的温度。突然，他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布包已经有些破旧，但上面的针脚却十分细密，一看就是阿嬷亲手缝制的。他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些零钱，还有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小时候的他，正咧着嘴笑着，阿媳站在他身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一刻，他的泪水夺眶而出，抱着照片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滴打在窗户上，顺着玻璃滑落，像是他无尽的泪水。
“阿嬷，你回来好不好……阿贤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他哭喊着，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那滴答滴答的雨声，和他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像被撕裂成了无数片。我静静的走进去，轻轻抱住他，说：
“阿贤，阿嬷在天上看着你呢，她肯定不希望你一直这么伤心下去。你要振作起来，带着阿嬷的爱，好好生活。”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满是绝望：
“没有了阿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心中一痛，紧紧握住他的手，说：
“阿贤，你还有梦想啊。你不是一直想拿冠军吗?阿嬷肯定也希望看到你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样子。你要为了阿嬷，也为了自己，继续努力下去！”
他沉默了许久，眼神渐渐有了一丝光亮。
他想起阿嬷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阿贤，做人要有骨气，遇到困难不能轻易放弃啊！”
是啊，阿媳一生都那么坚强，他又怎么能如此懦弱呢?
“……林夏，你说得对。我要振作起来，我要拿冠军，让阿嬷在天上也能为我骄傲……虽然阿嬷还是回不来了……”
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哽咽，但却充满了坚定。
然而，命运似乎还不想轻易放过他。就在他决定重新振作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羽毛球队因为这次比赛的失利，以及他的突然离场，决定对他进行停赛处罚。
电话那头冰冷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再次刺痛了他刚刚愈合一点的心。
他握着手机，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窗外狂风大作，树枝被吹得疯狂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的不幸。
雨滴狠狠地砸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就像他心中那无法平息的怒火与悲痛……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远在海外的父母打来的电话，他们刚刚收到阿嬷去世的消息，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满是愧疚与悲痛，说会尽快赶回来。
紧接着，又是姐姐从大学匆匆打来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安慰着他要坚强，还说等学校的事情一处理完，就马上回来陪他。我看着他，心中满是心疼和担忧。这一连串的消息，让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我不知道父母的归来，姐姐从知名学府的牵挂，能否填补他心中阿嬷离去的空缺。那微薄的家人的关怀，又能否支撑他走过这漫长的困境，重新站回赛场上，去实现阿嬷未竟的期许呢……
但我知道，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