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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往日之事不下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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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芜站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还没从南宫屠玄的嘴里套出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这才明了对方究竟有多么狡诈。
“故意的？”江庭芜轻笑了一声，把自己手上的话本子全扔在一边，道，“还真是聪明，用这种话转移我的注意力，没说两句就跑了。”
她不打算今晚就追着南宫屠玄问清楚，也不怕南宫屠玄跑了。南宫屠玄离开的时候她施了点手段，在他的身上洒了可供追踪的药粉，无论如何她也能寻到他身处何地。
她将开着的窗子合上，走向床榻那头，吹了灯准备睡下。
屋子里一瞬间黑了，世界都清静下来。
江庭芜刚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昏昏沉沉的，那片红色的海不依不饶地追了她许久，即便她到了人间，也依旧没能逃过。
从知晓过往死神的那些事情之后就一直是这样，江庭芜每晚入梦之时，都会身处这个寂寥又宽阔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又站在这里。这一次，要比以往的任何梦境都要令她不安。
她寻不见任何人，却能听见哭声，还有求救与咒骂声。四周没有山，山风却从隘口处吹来，它们呼啸着，鞭打着她，吹得她不得安生。
接着，她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疼痛在江庭芜的胸口处蔓延开来，那是比刀子炖肉还要痛苦万分的窒息与麻木，随着痛苦的加深，周遭便会开始渗出层层叠叠的鲜血，密密麻麻的，叫人在晕眩时，会以为是红色的海。
江庭芜的耳边出现了两种声音，一边在温柔又缱绻地对她说“睡吧。”“睡吧。”可是另一边却又挣扎着、尖叫着告诉她“不要！”“不要！”
她颤喘着，除了跪下，她连一点气力都没有。她很想说够了，可是就这么两个字，她也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江庭芜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腐烂，她的骨头也许会碎成断裂的碎片，她的眼泪都会咳出血，那是苦涩的味道，她的鲜血也许会汇聚在她脚底下的红海，然后把她自己都淹没。
她挣扎着，想要运转周身的灵力，可是一旦试图这样，灵力就会从她身上急剧消散。
没用，没用，什么都没用！
江庭芜一贯冷静的态度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失了灵，耳边那没完没了的声音还在吵吵嚷嚷，她喘一口气，胸口都会发疼，她的四肢已经开始流血，最后一点力气似乎也要卸掉。
耳畔的声音试图将她催眠过去，江庭芜的眼皮已经快要搭上。
“睡过去吧，睡过去吧，只要睡一觉，梦中的一切疼痛就会消失不见。”
“睡吧，睡吧。”
“为什么不睡呢？不要再挣扎了，你做的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不要试图反抗......”
吵死了！
膝盖几乎就要跪在地上，堪比神明的威压重重地负在她的身体上，她在那一瞬间忽然睁开了双眼。
这根本不只是个梦。
江庭芜在昏沉中试图寻找一线清明，黑暗不依不饶地啮咬着她的思绪，她想要抬手捶打自己的脑袋，但就连这样平日里轻而易举的动作，她也无法做到。她忍着全身早已麻木的疼痛，又用牙齿死命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血，从嘴唇之处流下来，江庭芜在新增的疼痛中终于找回自己微弱的理智，并断断续续地拼凑出自己如今的处境。
不是梦。
这是一个......恶毒无比、还极其复杂的杀阵。
她的灵力没有办法使用，死灵们如同与她断了联系一般，而她整个人没有办法行动，风声都已经无法听到，就连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江庭芜知道，自己如果寻不到这杀阵的破阵之法，自己就会死在这梦境之中。
她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
江庭芜咬着牙，试图从虚空中抽出她的定安剑，但她一动弹，整只手就如同被挑断了手筋一般的抽痛，血如同泪水一般从指甲盖处流出，逼得她无法呼吸。
她对抗不了布阵者的一切，她的修为无法支撑她走出这样的杀阵。
江庭芜生平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绝望，以及，想要更加强大的渴望。
太狼狈了，太不体面了。
在面对空青时，她的那一点觉悟，看似变化极大，实则只是在她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做的微小的改变。在泪诀阁里，面对江漆凝的幻象之时，她的那些提升，也只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
她从来没有这样真正地直面过死亡，也从来没有这样拥有过前所未有的，想要踏至云巅的渴望。
过去她以为江漆凝痴人说梦，可现在，她却只想早日成神。
可似乎她意识到的时候太晚了，她计算着自己身上灵力消逝的时间，大概不要一炷香，她就会死在这儿。
江庭芜没有再挣扎，先前挣扎是以为自己也许还能破掉这阵法，如今不挣扎却是为了拖延时间。
她不想死的那么快。
她在无穷无尽的疼痛里回望自己似乎很漫长的一生，她想起江漆凝，想起花欲燃，想起很多人，最后还想起了镜舟。
大约等她死了，镜舟就能顺势得到人界的支持，回到天界复命吧？
到那时，阎罗殿想要光复过去冥界的荣耀，又要难上一步。
她想到这里，又生起许多的不甘来，想要从这杀阵之中走出去。
可是只是这么一动弹，她右边的膝盖便如同中了一箭，刹那间脱了力，跪了下去。
江庭芜脸色苍白，血色早就跟着鲜血流了出去，她连冷汗都不出了，只有鲜血不停地从她周身流出来。
她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不至于双脚都跪下去。
到底是谁要杀她？谁能杀她？
江庭芜单膝跪地，她在这样痛不欲生的时候不再去想那些让她分心的人，她只想搞清楚这一件事。
这是死神的梦境，是她在了解过往的一些真相之后，才会在午夜梦回之时梦见的梦境。
所以，会是死神么？
可江庭芜不愿意相信。
她梦见这样的梦境已经千百回，没有任何一次遇到过这样的杀阵。她过去在修炼之时，死神还护了她的周全。
这样的神明，无论如何也不像会杀死自己后裔的神明。
可是她的母亲江漆凝却又曾经警告过她，神明的一切，即便只是梦境，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江庭芜在千丝万缕中试图寻找出事情的真相，她想，江漆凝一定是经历过，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死神梦境中的杀阵也并非一直存在，而是需要一定的条件才能触动。
那么为何今日会被触动？江漆凝当年又是如何挺过来的？
她越想越清醒，身上的疼痛也越发清晰起来。
天际已经完全倒映着血水的颜色，江庭芜身上的灵力已经快要消散干净，她苦笑一声，知道自己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便睁着眼睛凝望着远处的天。
她不会认命地闭上眼睛，她要亲眼看着自己的死亡。
但也就在她灵力快要被抽干的那一刻，天际的血色忽然被泼墨般的黑色全部弄退，江庭芜懵在原地，忽然感到周身的束缚全部被解开了。
一个人从死亡之中乍然间走出来，无所适从大约是她最本能的反应。江庭芜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接着往四下看去，试图寻找这杀阵忽然被破的原因。
可她看了半晌，却始终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江庭芜心中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散失的灵力已经悉数回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不管自己身上没完没了的疼痛，直接掐出手诀使出了化灵咒，将身边的万物全部囊括了进来。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阎罗殿惦念了百万年的神明。
冥界早不知被掩埋在岁月的哪里，阎罗殿的海棠花开了又谢，已是几百万年。走马灯更来变去，许多人早不知去向何方。
唯有故人还在原地。
江庭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在画像中见过死神，如今见到对方在梦境里留下来的一丝残念，那点儿伶牙俐齿却不知如何施展。
死神笑着看着她，接着便用术法将她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部治愈。
江庭芜如梦方醒，跪了下去。
“冥界第三代神女江庭芜，拜见死神。”
这一拜，她才真正地与死神血脉产生了无法割舍的连接。
死神没有阻止她，受了她这一拜才扶她起来。江庭芜这才意识到，残念能够施展术法，却是无法与她进行对话的。
她定了定神，将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才开口对死神道：“祖母，是您救了我与母亲，对么？”
死神点了点头。
“您知道是谁设下的杀阵？”江庭芜问。
死神指了指东方。
江庭芜怔愣了一下，又问：“当年您……逆转天命是有苦衷么？也与……那边的神明有关么？”
死神的笑容忽然淡了，祂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尽管消逝的很快，可祂眉眼间藏不住的戾气依旧被江庭芜捕捉到了。
她早就猜想当年冥界之时与其余的神明有关，如今看来虽无法辨明究竟是谁，这猜测却是真的。
“祖母。”江庭芜轻声道，“我一定会还您与冥界一个真相，不会……愧对列祖列宗。”
她的咒术只能维持片刻，死神的身形已经要逐渐散去，江庭芜对祂再次跪下，磕了个头。
死神伸出了手，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一刻，江庭芜觉得她的祖母似乎真的长出了血肉，祂的手盖在自己的头上，是要比太阳还要温暖得多的。
她还仿佛听见了祂的声音。
“庭芜，祖母走了。”
江庭芜睁开了眼。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