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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借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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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似乎在这个生辰夜彻底改变了。
那夜过后,姜家小叔被姜倦打了个半死。姜信素来不成器,姜倦性情冷漠,以往从不管他,这次却真动了火,打得人得用上珍奇灵药吊命不说,姜信体内经脉才续上一些,就被姜倦扔去北冥州最是苦寒之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
这些事情,姜谒都是从前来送剑的下人口中得知的。
虽说姜倦事后得知那夜一切是姜信一手策划,与姜谒无关,然而事虽非他做的,他动了情却做不了假,是以姜谒照样受了罚。姜倦罚他禁足一月,这一月里每日至多休息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则用来练习姜倦传他的剑法。
姜谒对此毫无怨言,他连那休息的一个时辰也不需要,昼夜不歇。他想用修炼让自己摒弃杂念,可杂念一遍遍顽强地浮出脑海。
挥剑的时候,姜谒总会想起那人唇边的血迹。
剑断的时候,他又想起那人是怎样如同一只折了翼的鸟儿,无力无觉地软倒在父亲怀里。
这些杂念叫他心烦意乱,再一次因为灵力运转不当用坏了一把剑后,姜谒抓住过来送新剑的下人,禁足以来第一次关心起外面的情况。
姜谒先听说了姜家小叔被扫地出门的事情。
他对此漠不关心,心思全落在一人身上。
“小叔带来的那人……现在如何了?”
姜信行事素来高调,知道他从南淮商队手中买了一个美人的人不少,下人一下子就意识到姜谒在说谁。
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在姜谒目光的逼迫下如实道来:“那位公子被家主带回证心居后便不曾露过面。少主你也知道,未得传唤,任何人私自进入证心居都会被家主留下的剑气斩杀……”
意思就是他不知道那人的现状了。
姜谒心中失望,没料到那位下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立刻说道:“不过有件怪事,小的曾见管事领着几位城中颇有名望的凡人大夫,似乎往证心居去了。”
姜谒问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其实是一件发生在好几日前的事了。
但那一日格外特殊,下人不用多想就说了出来。
正是姜谒生辰次日发生的事,管事带人进来的时间在上午,距离姜倦带着那人离开暖玉轩没有几个时辰。
下人不知道那几人最后是不是去了证心居,但姜谒基本能肯定,那些人就是姜倦叫来的。
姜家乃修真世家,祖宅所在的渝城虽然修士凡人混居,但姜家内部人人修仙,唯一一位凡人,便是姜家小叔买来的美人。
那些凡人大夫,应该就是为他请的。
可姜谒还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凡人医术或许高明,但哪能比得上法术玄妙?姜倦一个渡劫期修士,修炼出的也是仙门功法的清正之气,无须担心灵力浑浊反害了人,何必要叫几个凡人大夫来医治那人?
姜谒知道了有关那人的一些消息,可非但没能放心,反倒更加担忧。
他一日日苦熬着,不知又练坏了多少剑,才终于等到禁足结束的那一日。
***
姜谒去了证心居。
他没向姜倦请示过,但他毕竟是姜倦独子,姜家的继承人,哪怕他和姜倦之间没什么父子亲情可言,在姜家终究有一些特权。
姜倦布置在证心居外的剑气感觉到姜谒的气息后,即刻沉寂下去,任由姜谒进入。姜谒凭借极少的一些记忆,摸索着走上前往父亲居所的路。
证心居是姜家历代家主居住的地方,占地极广,长廊数十道,屋舍数百间。曾有姜家先祖喜好奢靡,常于证心居中设宴作乐,亭台楼阁间人影翩翩,是手捧佳肴珍酿的侍者穿行其中。
但在姜倦接手证心居后,繁丽楼宇沉寂至今。
姜倦不喜他人近身,若需人服侍,落笔就有画灵供他差遣,无需几个大活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被他抱进证心居的人,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留在这里的外人。
哪怕意识到父亲对那人的态度不同寻常,姜谒仍不自觉地担心起来。姜倦冷心冷情,对人从没有什么宽容可言,姜谒唯恐那人受了苛待。
依靠寥寥几次进入证心居的经历,姜谒接连走过书房与修炼的静室,皆没看到父亲人影,直至来到姜倦卧房内,听见里面传来什么东西啪嗒掉在地上的声音。
姜倦脸色骤变,快步往前走去,未至门口,他先路过窗户,蓦然间发现窗户原是敞开的。
姜倦愣在原地。
透过敞开的窗扉,屋内坐在桌后的二人清晰地落入他眼中。
迷药和软筋散彻底失效后,美人眉眼间多了几分清醒时的灵动。他此刻被人揽着坐在大腿上,似乎不是自愿的,此刻正推搡着身后人想要离开,却因为一条牢牢锢住他腰的手臂无法逃离。
相比寻常人色泽要浅淡上一些的眼眸里浮现嗔怒与着急,眼尾也泛着绯色,似乎是被气出来的。
惹他生气的男人摊了摊空着的那只手,这会儿还在笑,半点诚意也没有地认错:“是我的错,不小心将卿卿的笔碰掉了。”
姜倦怎么可能会不小心做错什么事。
他既做了,那就是故意的。
姜谒这样想的同时,脑子里又冒出一个念头:他似乎叫卿卿?
姜谒一时不知这是爱称还是他的名字。
美人被弄掉了手中笔,想要捡,却被姜倦强行留在他的腿上,想要靠比画传递一些意思,可惜比画得乱七八糟,别说姜倦这回是真没看懂,连美人自己似乎都没弄懂。
到最后,说不了话,又写不了字的美人似乎要急得落下泪来。
“卿卿莫急,有什么事情我们之后再说。”姜倦轻轻碰了碰美人的额头,“有人来了。”
美人这才看到窗外站着的姜谒。
姜倦却是早就发现儿子到来,目光甫一从卿卿面上移开,他眼神便冷淡下来。
他抱起卿卿将人放在椅子上,自己起身离开房间。卿卿觉察到姜倦态度的转变,一时间顾不上捡掉落的笔,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的半大少年。
姜谒怔了怔。
他……在担心我?
目光只交会了片刻,父亲高大的身影挡在姜谒面前。
姜倦冷冷问他:“你来做什么?”
姜倦是个剑修,他周身总有凛冽剑气,似乎连目光也能刺伤人。
姜谒却依旧站得如剑般笔直,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潜心修行一月,父亲的剑谱孩儿已修行至第三重,特来请父亲指教。”
这是借口。
他其实只是想确认那人安危。
姜倦轻哼一声,似乎对姜谒的想法心知肚明。
“那便练练吧。”姜倦说道,一挥袖,便将姜谒卷至满是罡风的小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