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从说再见到再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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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白欢在展厅的意外重逢，像一块巨石投入杨文鑫看似平静的心湖，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那个下午，他陪着赵家辉又看了几个展位，但整个过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白欢从容的身影、专业的神态、以及那句平静的“好久不见”，在杨文鑫脑海里反复回放，一遍遍冲刷着他记忆里那个模糊而固执的影像。
退伍以来，杨文鑫一直在努力适应社会，学习新的技能，规划着或许开一家健身房或者安保公司的未来。
杨文鑫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足够强大，可以将过去彻底封存。可白欢的出现，却轻易地揭开了那道封印，让他意识到，有些东西，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只是被深埋了。
如今破土而出，带着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有陌生，有惊讶，有好奇，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死灰复燃般的悸动。
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杨文鑫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却陌生。杨文鑫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从行李最底层翻出一个有些年头的铁皮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几枚弹壳，一枚三等功奖章，还有……一部屏幕已经碎裂、早就无法开机的旧手机。
杨文鑫盯着那部旧手机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凭着八年前残存的记忆，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程嘉……那个高中时总是意气风发、思维跳脱的同桌，他的号码好像一直没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杨文鑫用自己的新手机，小心翼翼地按下了那串数字。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就在杨文鑫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电话突然被接起了。
“喂？哪位？”一个略显沉稳的男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许多，但杨文鑫还是瞬间辨认出来。
“程嘉？”杨文鑫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是我……杨文鑫。”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对方也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几秒后，程嘉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我靠！杨文鑫？！真是你小子？！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当年一声不响就去当兵了，音讯全无，我们还以为你……”
“我退伍了，刚回来没多久。”杨文鑫听着老友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扯开一个弧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刚回来，事情多，就没来得及联系大家。”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程嘉显然非常激动，“在哪儿呢现在？必须聚聚！我这就联系林雨娴她们！你要是方便的话，来我们开的饭店吧！让你久违的尝尝我家小野做的饭菜还合不合你的胃口！”
“好。”杨文鑫干脆地答应，心中那份因重逢白欢而产生的纷乱情绪，似乎也因即将见到昔日好友而平复了些许。
“野嘉小厨”如今已经大变样，靠着令人回味无穷的手艺，生意越来越红火，季野用积蓄盘下了隔壁的店铺扩张了店面，红色的招牌，木质的大门，推开时门上的铃铛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只是，当杨文鑫按照约定时间走进包厢时，里面坐着的人，却都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文鑫！这儿！”程嘉第一个站起来招呼他。他穿着简单的POLO衫和休闲裤，身材比高中时更结实了些，眉宇间褪去了少年的张扬不羁，多了几分沉稳和干练，皮肤也黑了些，眼神锐利，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正气。
“程嘉。”杨文鑫笑着走过去，两人用力地拥抱了一下，互相捶打着对方的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杨文鑫的目光看向桌边的其他人。
季野……变化或许是最大的。记忆中那个因为性向而敏感内向、甚至有些怯懦的男孩，此刻穿着一件质地良好的浅色毛衣，安静地坐在那里，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的五官长开了，更加清俊，眼神沉静如水，周身散发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从容与安定。他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角色，而是这家颇有名气的、以精致和氛围感著称的餐厅的老板。
“杨哥，欢迎回来。”季野站起身，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大方。
“季野，你……变化真大。”杨文鑫握住他的手，由衷地感叹。
“还好，你也一样。”季野笑着示意他坐下。
接着是林雨娴和吴舒静。林雨娴扎着利落的马尾，穿着一件简约的米色风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知性而温婉，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医学生特有的冷静与专注。而吴舒静，则是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套裙，长发挽起，妆容精致，气场明显比以前强大了许多，嘴角带着自信而从容的微笑。
“大兵哥哥，终于舍得回来了？”林雨娴笑着打趣，语气熟稔。
“文鑫，好久不见。”吴舒静则微笑着点头致意。
杨文鑫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中感慨万千。八年，真的是太久了，久到可以改变太多太多。
他们不再是穿着校服、在题海里挣扎、为一点小事就能烦恼或开心半天的高中生了。他们各自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道，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成熟的模样。
“都别站着了，快坐快坐！”林雨娴招呼着大家落座，桌上的菜肴呼呼地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你小子，快跟我们说说，你这一声不响的就跟我们断联在部队呆了八年，怎么样？苦不苦？有没有执行什么特殊任务？”程嘉迫不及待地发问，季野、林雨娴和吴舒静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气氛瞬间热闹起来。杨文鑫被围在中间，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在老友们热情而亲切的追问下，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他挑了些能说的训练趣事、边防见闻，省略了那些危险和艰苦的部分。
杨文鑫讲到新兵连的糗事，讲到边防哨所的寂寞与壮丽，讲到战友之间的深厚情谊……他说话的语气沉稳，带着一种经过历练的实在，偶尔用手比划着，眼神里流露出对那段岁月复杂的感情。
“……有一次巡逻，遇到狼群，那眼睛绿的，在黑夜里跟鬼火似的。”杨文鑫描述着，“我们当时就几个人，背靠背站着，手里紧紧握着枪……”
“我的天……”林雨娴听得入神，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季野则专注地看着杨文鑫，轻声问：“后来呢？没事吧？”
“没事，对峙了一会儿，它们就退了。”杨文鑫笑了笑，语气轻松，但众人都能想象到当时的惊险。
程嘉拍着他的肩膀，由衷地说：“厉害！真给我们长脸！我就知道你小子行！”
听着杨文鑫的讲述，看着他现在沉稳坚毅的样子，大家都明白，这八年军营生活，已经将当年那个可能有些冲动、情商时而掉线的阳光开朗大男孩，彻底淬炼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厢里的气氛愈发融洽温暖。大家聊完了杨文鑫的军营生活，自然而然地开始分享各自这几年的经历。
程嘉喝了口啤酒，说道：“我嘛，警校毕业就直接被分配到市局了，现在在刑侦支队，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尽是些耗神的事儿。”他嘴上这么说，但眼神里却透着对这份职业的认同和担当。
“人民警察，辛苦了。”杨文鑫端起酒杯敬了他一下。
季野接着说道：“我这家店，也是磕磕绊绊开起来的，幸好大家捧场，生意还算稳定。”他的语气平和，带着满足。
林雨娴推了推眼镜：“我还在医学的苦海里死死挣扎呢，现在在医院实习，同时还在攻博士学位，感觉头发都快掉光了。”她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眼神明亮，显然对未来的医生生涯充满期待。
吴舒静则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接口道：“我比较幸运，毕业后考了律师资格证，雨娴和家里人都帮了我很多，现在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家小事务所，主要接一些民事和商业案件。”她语气谦逊，但那份自信和成功是掩盖不住的。
杨文鑫听着，由衷地为朋友们感到高兴。大家都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着，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他正感慨着，就看到程嘉很自然地伸出手，覆在了季野放在桌上的手背上，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交汇间流淌着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温情。
杨文鑫愣了一下，还没等他细想，就听程嘉笑着，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道：“对了，还有个事儿。我和小野，我们俩……前年领证了。”
“噗——咳咳！”杨文鑫刚送到嘴边的啤酒差点喷出来，呛得他连咳了好几声，脸都涨红了。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目光在程嘉和季野之间来回扫视，手里的筷子还僵在半空，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们俩？！领证？！结婚？！”
杨文鑫这反应过于剧烈，把大家都逗笑了。程嘉搂住季野的肩膀，得意地挑眉：“怎么？不行啊？出了趟国，旅了个游，刚好当地法律允许了，我们感情到位了，不就顺理成章了？”
“不是……我……”杨文鑫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高中时程嘉和季野虽然关系不一般，但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我就是……太意外了……”他挠了挠头，努力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
然而，杨文鑫的震惊还没完全平复，坐在对面的林雨娴和吴舒静相视一笑，林雨娴轻轻抬起左手，无名指上一枚设计简约却精致的铂金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吴舒静也微笑着展示了自己同款的戒指。
林雨娴语气温柔地补充道：“杨文鑫，看你惊讶的。那我们再告诉你一个吧，我和静静，四年前就在国外注册结婚了。”
“……”
杨文鑫彻底愣住了。如果说程嘉和季野的事情他尚且还能理解，可面对林雨娴和吴舒静这两位，杨文鑫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杨文鑫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两对璧人，大脑彻底宕机。程嘉和季野……林雨娴和吴舒静……都结婚了？在他缺席的这八年里，他熟悉的朋友们，不仅事业有成，连人生大事都早已尘埃落定，而且……还是这样的组合？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只剩下砂锅咕嘟的声音。所有人都带着善意的笑容看着处于石化状态的杨文鑫。
过了好一会儿，杨文鑫才像是终于重启成功。他用力眨了眨眼，目光逐一扫过程嘉与季野紧握的手，林雨娴与吴舒静手上的对戒，然后，他猛地抬手用力挠了挠自己的板寸头，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尴尬、释然和无比真诚的笑容，声音洪亮：
“靠！你们……行！真行！虽然我是真没想到……但太好了！真的！你们能幸福，我真心祝福！必须祝福！”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激动地说，“来，这杯我敬你们！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大家都笑着举杯，包厢里充满了欢乐和祝福的气氛。杨文鑫一口干掉杯中的啤酒，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他心中涌起的温暖和感慨。世界真的变了，变得更加包容，更加多彩。而他为之奋斗争取过的朋友，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归宿，这比什么都重要。
震惊过后，话题变得更加轻松随意。大家聊着生活中的琐事，工作中的趣闻，仿佛又回到了无话不谈的高中时代。几杯酒下肚，杨文鑫的脸也有些泛红，话也多了起来。
杨文鑫摩挲着酒杯边缘，眼神望着锅中还在升腾的热气，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其实……我前几天，遇到白欢了。”
这话一出，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白欢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同样不陌生，而且带着一丝特殊的意味。尤其是季野，眼神瞬间变得复杂。
杨文鑫的话音刚落，季野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和激动，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白欢！你见到她了？！她……她好吗？她现在在哪里？我这几年一直想找她，当年……当年要不是她帮我，我可能……”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显然想起了当年白欢冒险救他出来的事。他一直对白欢心存感激和牵挂，却苦于失去联系。
“一个设计展上。她……好像是那个展览的负责人，自己开了个设计工作室。”杨文鑫抬起头，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坚定的光芒，“她变了很多，特别……能干，特别厉害。”他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白欢如何从容地处理意外，如何专业地介绍方案。
“她看起来很好，事业很成功。”杨文鑫看着季野的反应，心中更加确定白欢当年的离开必然有许多隐情，他点了点头，“具体住址我不清楚，但她工作室的名字和那个展厅的信息我有。”
“我看着她，就觉得……”杨文鑫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八年，她一定吃了很多苦，一个人扛了很多事。就像……就像当年她突然跟我说分手，肯定也是有她不得不一个人扛的理由。”
杨文鑫的话音落下，包厢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想起了八年前那个夏天，白欢的突然退学和消失，以及杨文鑫随之而来的不告而别。那曾是萦绕在他们心头的谜团。
杨文鑫的目光扫过朋友们，最终定格在跳跃的火焰上，眼神无比坚定：“我打算重新追求她。”
“什么？”林雨娴惊讶。
季野更是瞬间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地看向杨文鑫。
杨文鑫没有回避任何人的目光，他继续说道：“不管当年是因为什么，不管这八年发生了什么。现在，我回来了。我有能力，也有决心，不会再让她一个人扛所有事情。”杨文鑫的语气里带着军人特有的承诺感和力量感，“这次，我想站在她身边，这次，我想要追上她。”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林雨娴激动地说，然后立刻看向众人，“我们一定要再聚！下次，把白欢也叫上！必须叫上！
“对！必须叫上！”季野立刻附和，用力拍板，“这可是大事！文鑫你有想法，我们肯定支持！而且白欢也是我们的朋友，这么多年没见，必须聚齐了！”
吴舒静也笑着点头：“是啊，没想到白欢离我们这么近，还做得这么好，一定要见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雨娴拿出手机，“我来组织，就定这个周末！文鑫，你负责联系白欢，能不能约到就看你的本事了！小野，你店里有位置吧？”
“当然有，最好的包厢留着！”季野毫不犹豫地回答。
看着朋友们热情而支持的反应，杨文鑫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暖流和动力。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试试。”
窗外夜色渐深，锅中的热气依旧袅袅升起，映照着包厢里每一张洋溢着笑容和期待的脸。青春的列车曾经将他们带往不同的方向，历经八年的分别与成长，如今，命运的轨道似乎再次出现了交汇的迹象。一场关于重逢、关于释然、也可能是关于重新开始的故事，即将在老友们的祝福与见证下，拉开新的序幕。而这个周末的聚会，无疑将成为这一切的关键节点。杨文鑫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眼神坚定，他知道，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从说再见到再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