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暗红色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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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灰白色房间，死寂无声。只有墙壁嵌入式光源发出的、毫无温度的冷光，均匀地涂抹在每一个光滑的平面上，将一切都映照得如同实验室的标本。
宁故春背脊挺直，坐在那张凭空出现的、同样材质冰冷的灰白色椅子上。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紧，但那双藏在碎发阴影下的眼睛，却如同淬火的寒冰，燃烧着冰冷的愤怒与一种强行凝聚起来的、锐利如刀锋的镇定。迷药的麻痹感尚未完全消退，指尖依旧冰凉，但他强迫自己像一尊石雕，稳稳地坐在这里。
齐圣则姿态优雅地坐在他对面，距离不远不近。他同样坐着一把相同的椅子，身体微微放松后靠，双腿交叠，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那双包裹在白色手套中的手，骨节分明，漂亮得如同艺术品。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乌黑的眼眸深邃平静，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宁故春紧绷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烬尘”甜腥气与冰冷金属气息，仿佛成了他天然的背景板。
沉默在对峙中蔓延，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感。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至极限。
最终，打破这诡异寂静的，是宁故春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寒冰：
“所以……”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力量，“那些……被性侵、被虐杀、被像垃圾一样丢弃的少女……”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齐圣那双含笑的、深不见底的乌黑瞳孔。
“那个在污水池里溺毙的男人……”
“那个在旅馆里心脏爆裂的商人……”
“那个被伪装自杀吊死的保安……”
宁故春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纯粹的、焚尽一切的愤怒：
“他们做了什么？”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需要你用这般……不堪入目的手段，去‘终结’他们？！”
“不堪入目？”
齐圣重复着这个词，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评价。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和……愉悦。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在空旷的房间里悠扬奏响，但说出的内容，却让房间的温度骤降到冰点以下。
“哥哥，你的用词总是这么……保守而富有道德感呢。”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终结？不，你太小看我了。那不是终结，而是……升华。”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张冷白妖异的脸庞在冷光下仿佛散发着微光。
“他们？他们什么都没‘做’错。或者说，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成为了这场宏大叙事的……注脚。”齐圣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那双乌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纯粹的、冰冷的理性阐述。
“那个女孩？年轻，充满活力，像一颗青涩的果实，象征着我曾经渴望却永远无法在你身上‘品尝’的纯净……摧毁她，是为了向你证明，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纯洁，所有的美好都脆弱得不堪一击。至于性……那是我让手下做的，毕竟那是让恐惧和绝望最快渗透骨髓的方式，不是吗？看着她眼中的光熄灭，那种过程……美妙得如同创作一幅杰作的最后点睛之笔。”
“污水池里的男人？他只是一个疲于奔命、被生活彻底榨干的可怜虫。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荒谬世界的控诉。把他丢进最肮脏的地方，是帮他解脱，也是给这个肮脏世界最贴切的隐喻。他的溺毙，是一曲无声的哀歌。”
“旅馆里的商人？满身铜臭，蝇营狗苟。让他那颗被金钱腐蚀的心脏在极致的感官眩晕中爆裂，是净化，也是对他信奉的虚妄价值的辛辣讽刺。砰！”齐圣轻轻弹了下手指，模拟着心脏爆裂的声音，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那个保安？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生命的价值微乎其微。把他吊起来，伪装成绝望的自杀……多么讽刺！他的死亡如同一面镜子，照出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存在的虚无本质。他的挣扎，他的恐惧，像困在蛛网里的飞虫，是这场演出里最精巧的细节之一。”
他每说一句，宁故春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就绷紧一分。极致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冰冷的躯壳下奔涌，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镇定。齐圣的话语，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和最精密的解剖刀，将人命视作道具，将痛苦视作艺术，将残忍视作理所当然！
“至于手段……”齐圣摊开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动作优雅如同指挥家在谢幕。“故春，你为什么一定要用‘不堪入目’这种带着低级道德审判的词汇呢？那只是工具。就像画家用颜料，音乐家用音符。我只是选择了……最直接、最能穿透灵魂、也最能……留下印记的方式。”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异常璀璨，带着一种孩童分享秘密般的纯真兴奋：
“哥哥！你知道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宁故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齐圣，瞳孔剧烈收缩！
“为……了我？”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当然！”齐圣愉悦地确认，身体又向前倾了几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普通的案子，普通的‘烬尘’，普通的追捕……根本无法真正吸引你的‘全部’注意。”他乌黑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
“你太聪明了，哥哥。你的头脑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永远在处理信息，寻找逻辑链条。普通的案件，对你而言只是需要解决的难题，投入的是智力，不是……情感。”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随即又被更强烈的兴奋取代。
“所以我需要‘创作’！需要一场足够盛大、足够混乱、足够……打破你理性外壳的‘盛宴’！那些符号，那些纸条，那些精心设计的死亡方式……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都是为了将你的目光，一点一点，从那些琐碎的‘线索’上，引到我为你精心准备的……舞台中央！”
齐圣的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迷恋之光。
“看着警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看着那个暴躁的余队长一次次无功而返，看着你那颗聪明的小脑袋在迷雾中苦苦挣扎……尤其是，看着你对‘齐圣’这个名字，从最初的困惑，到怀疑，到恐惧……”他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那份恐惧，那份终于穿透你冷静外壳的剧烈波动……那个过程，简直令人着迷！就像看着一朵精心培育的花，终于在特定的时刻，为我一个人……绽放出最美的恐惧姿态！”
他微微歪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表情。欣赏着宁故春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愤怒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一直在等你，哥哥。”他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致命的毒药，“等你被那些‘不堪入目’的杰作搅乱心神，等你被恐惧和愤怒驱策着，主动踏入我为你划定的舞台——星海码头，那座灯塔下……那是我们故事开始的坐标，也将是我们重逢的圣地。我知道你会去，你不得不去。因为你的‘责任感’，你的‘正义感’……多么美妙又可预测的弱点啊。”
齐圣的笑容绽放到了极致，妖异而魅惑，如同盛放在地狱深渊的黑色罂粟。
“你看，我的计划多么完美？小小的诱饵，几场华丽的演出，你就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一步一步，精准地……走到了我的面前。”他轻轻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似乎想触碰宁故春冰冷的脸颊，那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难道不是……最伟大的艺术吗？一场为你量身定制，只为唤醒你灵魂深处最真实‘色彩’……的盛大表演？”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不经意地划过自己手套的边缘，仿佛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尘埃。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优雅和……刻意？
宁故春死死地盯着他，胸腔剧烈起伏，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冰层下汹涌。齐圣的话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认知。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惨烈的死亡，那些撕裂家庭的痛苦……在这个疯子眼中，竟然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只是为了把他引出来，抓到手？！只是为了满足他那变态扭曲的表演欲和掌控欲？！
荒谬至极！丧心病狂！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宁故春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他强行压下翻涌的胃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保持着一丝岌岌可危的理智。他看着眼前这张俊美无俦却如同恶魔化身的脸，看着他眼底那令人作呕的迷恋和疯狂，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
“那么……现在呢？”
宁故春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一种绝望的平静。
“你的‘表演’，你的‘艺术’……已经成功地把我这个‘观众’抓到了你的‘舞台’上。”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刺穿齐圣眼中那令人窒息的深渊。
“接下来……这场荒谬剧的结局，你打算怎么写？把我变成下一个……你‘杰作’里的‘注脚’？”
齐圣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因为宁故春的这个问题，眼中那猩红的微光似乎又明亮了一瞬，如同被投入燃料的鬼火。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灵魂的乌黑瞳孔，深深地、贪婪地凝视着宁故春，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冰冷的房间内，无声的博弈在极致黑暗的心理深渊中继续上演。一个在愤怒与恐惧中寻求反击的破绽，一个在疯狂与掌控中编织着更恐怖剧本的恶魔。而齐圣指尖划过手套边缘时留下的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奇异的?暗红色痕迹?，如同一个不祥的污点，悄然烙印在宁故春的视网膜上，在他心中投下一片更加深沉的疑云。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暗红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