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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陈公子。"明烛后退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清鸢前面,"令堂身体可好?"

      年轻人却绕过她,直直看向清鸢:"这位就是宋...哦不,现在该叫顾小姐了?"他的目光扫过清鸢的右腿,嘴角勾起微妙的角度,"家母常说顾小姐的绣品..."

      "登记好了。"老吏突然插话,将盖了红印的文书递过来,"每月初五缴税。"

      明烛接过文书时,发现底下还压着张对折的纸条。她刚要打开,陈公子却伸手去接:"正好陈某要去绣造局报备,不如..."

      "不劳烦。"清鸢的竹杖横在两人之间,杖头缠着的青碧色丝带拂过对方手腕,"青芦绣坊自有门路。"

      走出县衙时,明烛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她展开那张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周会长住东来客栈"八个字。

      "奇怪。"明烛将纸条递给清鸢,"这老吏..."

      清鸢却望着远处出神。陈公子正指挥衙役搬运绸缎,阳光照在他腰间针囊上,反射的光斑恰好落在清鸢的珍珠银簪上,两处光芒相互呼应。

      "那是顾家的针囊。"清鸢的声音很轻,"我娘嫁妆里的。"她的竹杖突然重重敲在地上,"回绣坊,现在。"

      东厢房已经改成了简易的铺面。明烛刚挂上"青芦绣坊"的木牌,清鸢就拉下了所有窗板。阳光从缝隙中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长的光痕。

      "怎么了?"明烛终于忍不住问。

      清鸢从乌木匣中取出十二根金针,依次排在绣绷上:"陈家的绣造局专供宫中。"她的指尖抚过最细的那根针,"若他们得了药染丝的方子..."

      明烛突然明白过来。她快步走向药柜,取出《本草图谱》。书页翻动间,夹层的素绢飘落——上面是清鸢绣的忍冬纹样,藤蔓间藏着"青芦"二字。

      "我们..."明烛的声音有些发颤,"要不要先找周会长?"

      清鸢的针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金线。她突然抬头,眼中闪烁着明烛从未见过的锋芒:"不,等他们来。"右手轻轻按在右腿伤处,"这次我要堂堂正正赢。"

      正午的阳光灼热起来。明烛在院子里晾晒新染的丝线,青碧色的丝缕在风中摇曳,像片小小的芦苇荡。她回头看向窗缝中的清鸢——她正对着阳光检查金针,侧脸线条坚毅而清晰,与七年前那个翻墙给她送点心的少女重叠又分离。

      "明烛。"清鸢突然唤她,"来看这个。"

      绣绷上摊着块素绢,清鸢用金线绣了株兰草,叶脉间藏着极小的穴位图。明烛凑近看时,清鸢的发丝拂过她脸颊,带着药染丝特有的苦香。

      "《百草纹》里的。"清鸢的指尖点在某个穴位上,"这里...和我的腿伤有关联。"

      明烛的心跳突然加快。她抓住清鸢的手腕:"你确定?这是足三里穴,若配合..."

      话没说完,前门突然被拍响。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苏绣行会周慕兰,求见顾家传人。"

      清鸢的竹杖猛地敲在地上。明烛去开门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门外站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素色衣裙,发间只簪了根木钗,眼神却锐利如针。

      "药染丝在哪?"妇人开门见山,"老身要亲眼看看。"

      清鸢已经撑着竹杖来到廊下。阳光照在她半边身子上,珍珠银簪与金针同时闪光。她没说话,只是举起刚绣好的兰草——叶片在阳光下由青转蓝,又渐渐泛出紫晕。

      周会长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快步上前,枯瘦的手指抚过绣面:"流光绣...真是流光绣..."突然抓住清鸢的手腕,"你母亲是顾兰舟?"

      清鸢点头,锁骨间的兰花纹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周会长突然红了眼眶,从怀中取出块褪色的绣帕:"认识这个吗?"

      帕上绣着两株兰草,与老夫人病榻前的屏风如出一辙。清鸢的竹杖当啷落地。明烛弯腰去捡,听见周会长颤抖的声音:"三十年前...我与兰舟、兰茵并称'姑苏三兰'..."

      明烛的手突然僵住。《本草图谱》扉页的"兰舟",夹层素绢的"兰茵",还有眼前这位...

      "您就是周兰..."她脱口而出。

      周会长猛地抬头:"你娘是温茵?"她一把抓住明烛的手,"她留下的药染方子..."

      院墙外突然传来嘈杂声。陈公子带着几个衙役闯进来,腰间针囊叮当作响:"周会长!州府急件!"

      周会长却纹丝不动。她将绣帕塞进清鸢手中,转身面对陈公子时,声音陡然冷厉:"陈世侄,这鎏金针囊从何得来?"

      陈公子的笑容僵在脸上。周会长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捏住针囊一角:"顾家祖传之物,怎会在你身上?"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明烛看见清鸢撑着竹杖一步步走向陈公子,右腿虽然不便,步伐却异常坚定。她的银针在指间翻转,针鼻上的红线像滴凝固的血。

      "陈公子。"清鸢的声音很轻,"可敢与我比一场?"她指向院中新染的青碧色丝线,"就比...谁能用这些丝线绣出最好的《百草图》。"

      陈公子的目光扫过她的右腿,嘴角勾起:"顾小姐说笑了,绣造局从不与私人..."

      "老身做评判。"周会长突然开口,"三日后,就在这院子里。"她枯瘦的手指划过陈公子的针囊,"赌注嘛...就这个如何?"

      明烛的心跳如鼓。她看见清鸢的竹杖在地上划了道弧线,像把出鞘的剑。青碧色的丝带在杖头飘扬,与晾晒的丝线一起,在风中舞成一片芦苇荡。

      月光穿过窗棂,在青砖地上铺开细碎的银斑。明烛第三次调整药汤的温度,陶罐里的液体泛着奇特的青金色,散发出忍冬与白芨混合的苦香。

      "再加一滴晨露。"清鸢的声音从绣架那边传来。她右腿伸直搁在软垫上,十二根金针在烛光下排成扇形,最细的那根正穿在她指间,针尖闪着寒光。

      明烛将药汤舀进瓷碗,碗底沉积的药材渣滓形成奇特的叶脉纹路。她抬头时,看见清鸢正对着烛火检查丝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像是绣品上的针脚。

      "真要试那个穴位?"明烛递过药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药汤表面映出她晃动的倒影,与清鸢的侧脸重叠在一起。

      清鸢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锁骨上的兰花纹身微微起伏。她放下碗时,碗底残留的药渣形成一个模糊的"兰"字。

      "《百草纹》第七幅。"清鸢展开素绢,上面绣着株草药,叶片间用金线标着几个穴位,"足三里配阳陵泉..."她的指尖顺着绢面上的经络移动,"或许能缓解筋肉挛缩。"

      明烛的掌心出了汗。她看着清鸢拿起最细的金针,对着烛火消毒,针尖渐渐烧成暗红色。当针尖即将刺入皮肤时,明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我来。"

      清鸢的腕骨在她掌心轻轻跳动。烛光下,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扩大,倒映着明烛紧绷的脸。最终她松开手指,金针落入明烛掌心。

      "在这里。"明烛的指尖轻按在清鸢右腿的足三里穴上。多年的残疾使这里的肌肉有些萎缩,皮肤上还留着当年被门轴绞伤的疤痕,像朵扭曲的花。

      金针刺入时,清鸢的呼吸滞了滞。明烛的拇指抵着针尾,感受到细微的震动顺着金针传来,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深埋的弦。

      "阳陵泉要斜刺。"清鸢的声音有些哑。她的手指覆在明烛手背上,引导着第二根针的角度。两人的体温透过相触的皮肤交融,分不清谁的更烫些。

      当第七根金针刺入时,清鸢突然轻哼一声。明烛慌忙停手,却见她摇头:"不疼...像冰雪化在经脉里。"她的额角渗出细汗,在烛光下像晨露挂在草叶上。

      明烛继续下针,每一针都屏住呼吸。药汤的苦香混合着清鸢衣领间的沉水香,让她想起母亲配药时的场景。当第十二根针落在太溪穴时,清鸢的整条右腿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清鸢!"明烛一把扶住她。清鸢的脸色煞白,右手死死攥着绣架边缘,指节发白。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暗夜里的烛火。

      "没知觉了..."她喘着气说,声音里带着奇特的兴奋,"但手指..."她举起双手,指尖在月光下微微发颤,"...变得好敏感。"

      明烛这才注意到她指尖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被什么灼烧过。她慌忙去拔针,却被清鸢拦住:"等等...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虚抚过未完成的绣品,"...丝线的脉络。"

      月光偏移了几分,照在绣绷上的《百草图》上。清鸢的手指在丝线上方游走,却不真正触碰,像是在感受什么无形的气流。她的银针挑起一根青碧色丝线,穿针引线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明烛..."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看..."

      绣面上渐渐浮现出草药的轮廓,叶片上的脉络竟与《本草图谱》中的分毫不差。更奇妙的是,随着月光角度的变化,那些叶片仿佛在随风摇曳,展现出不同生长阶段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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