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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破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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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久在看见宴与商被人抱走的那一刻,就按捺不住打电话的欲望。
他跑到一个小角落,打开了手机里的通讯录,从星标里找到一眼看见的熟悉号码,播了出去。
如他所想,电话第一遍并没有被打通。
他坚持不懈地拨打着,电话最后终于在播到第五遍的时候被接了起来。
电话的那头传来不断地翻纸张的声音,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小久?”
江寒久紧紧抓着电话,语气似乎还带着点兴奋:“爸爸,宴与商受伤了,你要过来看看他吗?”
男人思考了一会,然后提出来一个似乎完美无缺的方法:“小商受伤了啊,这样,我一会安排一个最好的医生去看他,就这样,我先挂了啊。”
少年有点不甘心,握着手机的力气越来越大,上面也沾了些手汗:“爸爸,你不回来一趟吗?你好久都没”回来了。
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也有些愠怒:“小久,我很忙,有事找哥哥,没事不要找我。”
江寒久想说他不想要任何人,他只想要家人的陪伴,他想要的只是他的陪伴而已,回应他的却只有电话被挂断冷冷地“嘟嘟”声。
他背靠着墙,此刻却冷汗岑岑,微风吹在他身上,让人不禁觉得有些冷。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手机被少年重重摔在地上,屏幕顿时四分五裂,碎的不成样子。
跟着屏幕一起碎掉的,还有少年的心。
他精心筹谋了一切,虽然在别人眼中这个计划并不完美,尽是破绽,却还是一无所有。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不耐烦地敲了半天门,却发现没有回应。
他从衣兜里掏出钥匙,三两下把门打开:“喂,怎么不开门?”
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江寒久摸黑开了灯,吊灯是暖黄色,此刻却照的房间有些凄冷。
桌子上没有热乎的饭菜,厨房里也没有忙活着的人,只有卫生间里还泡着准备洗的衣服,还有刚买回来没来得及放进冰箱的水果。
少年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确认宴与商没有回来后,目光又落在一个小角落里。
那里放着一个稍大的袋子,里面装满了零食,不出意外都是他爱吃的,最上面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条,写着:“别生气了,给你道歉。”
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情绪,也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喜欢什么。
他的眼眶有些酸涩,他捂着胸口,里面莫名有些抽痛。
不爱他的人,他拼命追求着爱。爱他的,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却被他亲手伤害。
他以为自己没有软肋,也从来不会后悔。
可他错了。
错的还如此荒谬。
啪嗒——
眼泪夺眶而出,晕染了纸上的黑色字迹,一滴接着一滴,停不下来。
江寒久跪下来,把地上的零食收了起来,那张模糊的纸也被他夹在日记里,放进盒子里锁好。
他把买好的水果放进冰箱,又拿出来几个到水池里认真洗了几遍,装进盘子放在桌子上。
又学着宴与商的模样,将泡着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拿起扫帚把屋内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江寒久毕竟还是个孩子,忙活完这些已经累瘫在沙发上了。
他想拿出手机给宴与商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样,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才想起来手机早就被他摔碎了。
墙上的时钟一圈圈地走,蝉在草丛里叫着,隐匿在黑暗之中。
......
半夜——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物什在空中划过一道黑影,重重砸在谢萧的额头处。玻璃碎片掉了一地,被砸中的地方鲜血直流,顺着下颚流下,在地上绽开鲜红的花,妖艳又诡异。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双手抱臂。
谢萧顾不得头部的疼痛,挪着步子低头站在女人面前双手交叠放在前面,一副犯了错的样子:“抱歉,妈,有点事耽误了。”
女人勾勾手,示意他坐下:“好孩子,过来。
”
她的手指轻轻碰着被砸的伤口处,仿佛又换了一副面孔,语气温柔:“今天是运动会吧?”
伤口被碰着,若有若无的痛让谢萧不自觉地瑟缩一下,他乖乖答道:“是。”
中年女人接着问道,威压不自觉地笼罩了谢萧全身:“拿了第几名?”
疼痛感混杂着恐惧感袭来,谢萧的声线都有些抖:“第......第二。”
“第二啊。”女人重复了一遍,余音拐角处初具怒意。
“嘶——”
伤口被重重按下,逐渐干涸的血液上又源源不断地覆盖上新的液体,他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那第一是谁?”女人突然笑了,继续问道。
她似乎充满着耐心,等待着谢萧的答案。半响,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宴与商。”
“好孩子,跪下。”女人的话很冷漠,不置可否。
“妈......”
她突然把他推在地下,声线里也带了几分狠:“你跪下!”
谢萧手掌拄地,撑着身子换成跪地状,双膝并拢,膝盖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他垂着头,不敢看女人。
女人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来看向自己,声音尖锐:“你看看我的手,看看我的脸,再看看墙上的照片!”
手臂上是新旧交错的伤痕,脸上的皱纹多的数不清,还有框在相框里被打叉的男士相片。
“你怎么忍心的?你知道我为了供你读书付出了多少么,你怎么天天只知道玩啊,如果不是我带你离开那个人渣,你现在能过上这么安逸的日子么!你到底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我们,你一天拿不到第一,处处都被人压一头,我们就再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你难道要我一辈子都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受尽世人的白眼吗!!!”女人如发泄般大吼,怒目圆睁。
谢萧的肩膀被女人一下一下地推着,没什么表情,只是冷漠的承受这一切,一言不发。
他也曾痛苦过,挣扎在泥潭中苦苦不出来,一直被否定,如今的他冷漠,木讷,早已身心俱疲。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女人崩溃地吼他,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把他骂了个遍,又突然安静下来,伸手去摸他的脸,语气十分温柔:“告诉我,下回能拿第一吗?”
委屈和痛苦被他揉成团,咽在肚子里。谢萧的声音有些哑了:“能。”
女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蓦地笑了,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真是乖孩子,那下次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后面几个字还特意被咬的很重,这不是原谅,这是警告。
女人的背再一次靠在后面,双手抱臂,没有伸手去扶他的意思:“好了,已经很晚了,回房间休息吧。”
因为跪了很久,小腿都有些抽筋,但他还是强忍着痛让自己站直,垂着眼,一副十分乖顺的样子:“是,谢谢妈妈。”
他木讷着迈着腿,慢慢走向房间,开门,再关上,客厅又恢复一片平静,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萧把门反锁,从床下面一个小角落里翻出来一个上锁的盒子,三两下便把锁解开,里面只装了一样东西,纸条,厚厚一沓的纸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用手指轻轻抚着那堆纸片,刚刚被打的那么痛的他都没有哭,却在摸到这堆小票的此刻,不禁有几滴泪留下来,透明液体混着红色液体流下来,就在将要滴到盒子里的时候,被谢萧用手挡住,液体顺着他的手滑下,滴落在地上。
他哭着哭着便笑了,说实话,那笑比哭还难看得多。
思绪飘到远方,又好像回到了那些日子。
......
尺子重重打在掌心,新旧伤□□叠,触目惊心。
“你错没错,错没错,错没错!!!”
“为什么要那么粗心,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拿不到一百分,为什么拿不到第一!???”
小男孩的哭声震耳欲聋,却一动不敢动,清晰的痛感让他连话都说不连续。
“妈........妈.........对不起...........”
“再说一遍,你到底可不可以拿第一???”
小男孩的身体有些抖,深深的恐惧也许是在此刻重重刻进他的骨子里:“我......能........”
尺子高高落下,这一下大概用了十分力气:“大声点!!!!!”
他咬着牙:“我能!!!!!”
女人放开那已经被打的不成样子的手:“疼吗?”
“疼......”
“疼就对了,记住这种痛,如果你不努力,别人就会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再也翻不了身,你会比这疼千倍万倍,懂了么?”
“是......我知道了......”
......
练习册被扯烂摔在小男孩脸上,打着九十九分的卷子被撕成碎片:“这么简单的卷子为什么考不了满分?你今天不许吃饭,就跪在这反省。”
卷子尖锐的边缘划过脸庞,留下一道显眼的伤口,此刻还在轻微渗着血。
少年垂着眼,没有脾气地跪着:“是。”
“你记着,一天考不到一百分,你就一天不用吃饭!考不到就饿死,这个家从不养闲人!”
他已经初步成长,却从不敢忤逆女人:“对不起,妈,我下回一定可以考到一百分。”
......
女人轻拍着少年的头,此刻不再是像往常的打骂,声音温柔似水:“真是好孩子,这次考了一百分,我去买条鱼庆祝一下,给你补补脑子,毕竟学习很累,营养必须跟上。”
少年的嘴角僵硬地扯出来一个笑:“谢谢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