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发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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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打开门——张清总是不自觉地多转两圈，这个习惯从结婚前就有，离婚后也没改掉。公寓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按下开关，暖黄的灯光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玄关。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帝豪酒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出租车只能开到小区门口，最后两百米的路程让他彻底淋成了落汤鸡。
张清甩掉湿透的皮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让他打了个哆嗦。他需要热水，需要洗掉这一身的冷意和酒气，需要忘记韩晟站在雨中说"我爱你"时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浴室里，蒸汽很快模糊了镜子。张清解开衬衫纽扣，布料黏在皮肤上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当他把衬衫从肩膀上剥下来时，一缕黑色的长发从领口滑落，缠绕在他的指尖。
张清愣住了。
那缕头发很长，几乎到他指尖的第二关节，在浴室的灯光下泛着微微的蓝光。毫无疑问，这是韩晟的头发——除了他，没有人会有这样长度和质感的发丝。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缕头发，记忆突然闪回到高三那年。十七岁的韩晟一直是学校里最规矩的学生，永远一丝不苟的校服，永远整齐的短发，直到某个周一早晨，他突然顶着一头及肩的黑发出现在教室里，引起全校轰动。
张清记得自己当时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韩晟穿过操场走向教学楼。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那头黑发上，像是给韩晟镀了一层流动的金边。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总是冷着脸的优等生竟然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神经病。"张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骂了一句，将那缕头发扔进垃圾桶。热水冲在身上，却怎么也洗不掉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韩晟的发丝还在他身上游走，轻轻撩拨着他最敏感的神经。
洗完澡，张清裹着浴袍站在窗前。雨依然下个不停，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敲击声。他的公寓在三楼，视野不算好，但足以看清小区门口的情况。
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灯已经熄了，但驾驶座上隐约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韩晟没有走。他就那样坐在车里，任由雨水模糊车窗，仿佛要在这个雨夜里化作一尊雕塑。
张清猛地拉上窗帘。他不该在意，韩晟爱等多久等多久，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早就离婚了，韩晟没有资格再干涉他的生活，更没有资格在他公司危机时从中作梗。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小雨发来的消息："清哥，刚收到财务部的报告，如果下周还没有资金注入，我们可能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另外，陈总说他们的尾款要延期三个月支付。"
张清捏了捏眉心。三个月？他的公司连三周都撑不下去了。他需要钱，需要客户，需要一个奇迹。
窗帘被风吹开一条缝隙，张清不自觉地又往外看了一眼。那辆黑色轿车还在，但驾驶座上已经没有人了。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雨中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了——韩晟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的长发流下来，在灯光下像一条条银线。他就那样站着，仰头看向张清窗口的方向，尽管他根本不可能透过拉上的窗帘看到里面。
张清的手指紧紧攥住窗帘，指节泛白。理智告诉他应该转身离开窗前，可他的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雨中的韩晟看起来那么不真实，像是从某个遥远的梦境里走出来的幻影。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知道你能看见我。我只想告诉你，周明辉的事不是我做的。但我已经解决了，他明天会联系你签合同。"
张清盯着那条短信，胸口涌起一股无名火。又是这样！韩晟总是这样，擅自插手他的生活，然后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他快速回复："不需要。我的事情自己会解决。"
发完这条消息，他干脆利落地关掉手机，拉紧窗帘，一头栽进床上。被子还带着阳光的味道——钟点工阿姨今天刚来打扫过——但这个认知丝毫没能缓解他紧绷的神经。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成了白噪音，张清的思绪开始飘散。他想起结婚后的第一个月，韩晟几乎每天都在出差，回家也是深夜。有一次张清半夜醒来，发现韩晟站在卧室门口，长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蓝色的光，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当时他假装翻了个身，韩晟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现在想来，那时的韩晟是不是也有什么话想说？是不是也像今晚这样，站在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上？
张清猛地坐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为什么要为韩晟找借口？那个男人毁了他的婚姻，现在又来毁他的事业，他应该恨他才对。
雨声渐小，张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他回到了高中教室，十七岁的韩晟转过头来，长发扫过他的课桌，发梢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张清的第一反应是摸手机看时间。开机后，一连串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提示跳出来，大部分来自林小雨。
最新的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清哥！出大事了！周明辉亲自来公司了，还带了合同，说今天必须见到你！"
张清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快速洗漱换衣，出门前鬼使神差地往窗外看了一眼。那辆黑色轿车已经不在了，路灯下也没有韩晟的身影，只有一地的雨水证明昨晚的一切不是幻觉。
公司会议室里，周明辉正悠闲地喝着茶，见到张清进来，立刻站起身，脸上堆满笑容："张总！昨晚真是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说了些胡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张清警惕地看着他："周总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都是误会！"周明辉搓着手，"那个项目我们周氏非常看好，今天特意把合同带来了，条件就按您昨天说的，我们再加百分之十的预算！"
张清接过合同，快速浏览了一遍。条款出奇地优厚，几乎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条件。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周总，能问一下是什么让您改变主意的吗？"张清合上合同，直视对方的眼睛。
周明辉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更加热切："这个嘛...我们回去仔细研究了贵公司的方案，确实很有创意！年轻人就是有想法啊！"
张清注意到周明辉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会议室窗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公司前台的电视正在播放早间财经新闻，画面里赫然是韩晟接受采访的场景。
"...韩氏集团今年在文化产业的投资将增加三倍，"电视里的韩晟西装笔挺，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声音沉稳有力，"特别是对中小型创意企业的扶持..."
周明辉顺着张清的目光看去，干笑两声："韩总真是...高瞻远瞩啊！"
张清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啪地合上文件夹，声音冷得像冰："周总，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个合同，我不签。"
"什么？"周明辉瞪大眼睛，"张总，这条件已经很优厚了..."
"条件确实很好，"张清站起身，"但我不接受被人当棋子耍。替我转告韩晟，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公司是死是活，不劳他费心。"
周明辉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叹了口气："张总，您这又是何必呢？在商场上，有人脉有关系是好事..."
"我和韩晟没有关系。"张清打断他，"三年前就没有了。"
送走一脸尴尬的周明辉，张清回到办公室，重重地关上门。林小雨怯生生地跟进来："清哥...刚才有猎头打电话来，问我们公司的员工有没有意向跳槽...我怀疑有人故意在挖我们墙角。"
张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谁的手笔——韩晟一向如此，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软硬兼施逼他就范。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
"召集全体员工开会。"他睁开眼，声音异常平静，"实话告诉他们公司现在的状况，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辞职，我不拦着。"
林小雨眼眶红了："清哥..."
"去吧。"张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从头再来，我习惯了。"
员工会议上，气氛凝重得像葬礼。张清站在投影仪前，将公司面临的资金危机、客户流失和竞争对手挖角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家。他的声音很稳，眼神清澈，没有一丝躲闪。
"...所以，我不勉强任何人留下。"最后他说，"工资我会想办法结清，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付出。"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第一个站起来的是设计部的小王，一个刚毕业两年的年轻人："张总，我...我女朋友刚生了孩子，我..."
"我理解。"张清点点头，"去财务部结算吧，祝你前程似锦。"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半小时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林小雨站在张清身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是谁手把手教他们..."
"小雨。"张清轻声制止她，"人往高处走，很正常。"
等最后一个人离开会议室，张清才放任自己露出一丝疲惫。他揉了揉太阳穴，对林小雨说："你也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人时，张清走到窗前。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公司大楼的入口，那些离职的员工三三两两地离开，有人面露愧色，有人如释重负。在人群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韩晟站在马路对面的咖啡店门口，长发在风中微微飘动，正注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张清猛地拉下百叶窗。他受够了，受够了韩晟无处不在的监视，受够了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如果韩晟以为这样就能逼他低头，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喂，陈律师吗？我是张清...对，关于公司破产清算的事，我想咨询一下..."
挂掉电话，张清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或许破产是件好事，至少这样他就能彻底摆脱韩晟的阴影，真正从头开始。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韩晟正在咖啡店里签署一份文件，对面坐着的是张清公司最大的债主。
"韩总，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已经暂停了对星辰广告的所有债务追讨。"债主恭敬地递上钢笔，"这是延期协议，最长可以延到明年三月。"
韩晟签完字，抬头看向窗外那栋写字楼。他知道张清现在一定恨透了他，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张清的心血倒闭。如果暗中相助是唯一的选择，那他宁愿被误会，也要这么做。
"另外，"韩晟对身旁的助理说，"联系一下A市的刘总，让他以个人名义去接触张清，就说对他的团队很感兴趣，想投资...记住，绝对不能提到我的名字。"
助理点头记下，犹豫了一下又问："韩总，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张先生您做的一切呢？"
韩晟的目光黯了黯，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一缕长发："因为...他不会再相信我了。"
雨又开始下了，轻轻敲打着咖啡店的玻璃窗。韩晟想起昨晚张清站在雨中的样子，那么倔强，那么美丽，像一把宁折不弯的剑。他愿意用一切换取再次拥抱那把剑的资格，即使会被割得遍体鳞伤。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