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如此上心 ...
-
周元窈轻笑着望着他，虽然经过方才一事，她手臂上的伤口隐隐有裂开之势，不禁令她黛眉微蹙。
“疼？”江与安注意到她的神色，开口问道。
随后拿起一旁的药，用木片刮上些药膏，摁住她的手臂，“别动。”
但他口中说出的话虽冰冷无温度，手上的动作却很是温和。
冰凉的药膏被他轻轻涂到伤口上，淡淡的草药味便又萦绕在二人鼻尖。
夫君的模样像是已经放下了些执念，周元窈觉得，从前的江家哥哥又回来了。
“多谢夫君今日解围。”周元窈笑道。
江与安没多言语，眼底的厌恶被他尽数压下去，再抬眸时，顶多便是清冷之相。
*
围猎夜宴是大梁历代旧俗，席上多会细数白日里各家猎得之物数量，拔得头筹者，帝王也会亲自奖赏。
江与安身上有伤，故而此次所得并没那么多，他像是也知道此次必定不会拔得头筹，便直接坐回席间。
“将这碗血燕窝给夫人拿过去。”江与安同身边的侍书低声交代。
侍书有些诧异，但瞥见郎君今日身侧坐着的是周家老太爷和周大人，便什么也明白了。
戏总是要做足的。
宴席之上，传闻中的魏王看着下人将自己猎得的猎物清点，随后将数报上去。
皇帝看过之后，只颔首轻笑，“显儿的箭术一向是好的，不愧是我大梁亲王，今后当为国之柱石！”
魏王听见那后面几个字，手虽僵硬片刻，却仍旧很快拱手行礼，“儿臣不敢居功。”
一旁的太子也举杯对着他道:“皇弟还是莫要再谦虚了，连熊都能猎到，此等箭术世间少有，何况你方才得胜回朝，坊间皆敬重爱戴，何须妄自菲薄。”
闻言，魏王连忙掀袍下跪，抬头看帝王，果然已经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他。
“父皇，儿臣能有今日都仰仗父皇教导，得胜一事，也非是儿臣一人之功，军中将士人人有功，儿臣不过草莽，哪敢冒领百姓如此爱戴？儿臣惶恐！”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周元窈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就算再不明白，也隐隐能察觉出什么来。
这就是皇家。
波谲云诡的皇家。
她看着看着忽而有些累，便向着男子那边望过去，想寻一寻夫君在哪。
婢女云香给她倒上一杯茶递过来，可周元窈却没什么心思喝，只能又放回桌上。
但她远望却未曾找到夫君，倒是望见了她的祖父。
但祖父为何神情这般凝重？还有父亲也是。
她顺着祖父和父亲的视线望过去，却惊觉那是魏王跪地之处。
心头隐隐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想。
“小姐，郎君那边命人送来了血燕窝，您看可要用些？”谷雨突然端着一个白玉盅过来，俯身低声问道。
她这才回过神来，轻笑着将血燕窝拿起来。
夫君当真细心。
她望过去时，却见江与安正捏着茶杯品茶，身边侍书俯身低声似乎正在跟他说些什么。
若周元窈在旁的话，一定能听见侍书说的是:主子，今夜猎场之事，都备好了。
说完后，江与安抬眸深深望向前方席间的太子，二人视线对撞，几乎是同时，双方都微微颔首。
周老太爷突然起身，端着酒杯过来，“前几日听闻窈窈病了，不知这几日可有好转？”
江与安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恭敬叉手行礼，虽仍满身清冷，却没了杀人的锐气:“祖父不必多虑，窈窈已然大好。”
见江与安难得地识趣，周老太爷便也没再为难他，只是赞许地点头道:“与安当真翘楚，我那孙女顽劣，怕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江与安轻声道，“夫人知书达礼，全府上下都很喜欢她。”
“夜猎开始，请各位入场——”
太监高声呼喊，霎时全场寂静，只有帝王倒酒时，酒水碰撞杯壁发出的声音，“既如此，便先入场吧。”
周元窈望着席间的一切，不知为何，忽然心底里有些格外沉闷，总觉得眼前的景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很快策马启程，每人身旁还跟着几个举火把的小厮，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周元窈这才确定江与安是真的已经远去。
她已在席间吃过两盏茶，如今只想下去更衣，便低声同江老夫人低声告罪，随后带着谷雨离开席间。
江家的营帐在整个猎场最边缘之地，外面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听得是最清楚的，周元窈的帐篷则是在主帐旁边。
她走了许久，仍未走到，谷雨提着盏八角宫灯，不停地往前探路，只是今日的夜色格外深沉，几乎都看不大清路。
“小姐，应当就在前面了。”
她这才点点头，应声继续往前走。
但走着走着，便又见到那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周云舒不知何时便已经在此等候，只见她从一旁的帐篷旁走出来，冷笑道:“怎么，知书达礼的江少夫人也会如此没规矩，宴席尚未散，你就这样私自出来？”
“关七小姐你什么事，我们小姐如今乃探花夫人，七小姐难道不该先向我们小姐行礼吗？”谷雨气道。
“装什么装？不过是个下.贱坯子，跟你那死鬼老娘一样惹人生厌。”周云舒冷声道，“若非你，我娘怎会没了弟弟？若非你娘占了我娘的正妻之位，我又怎会当这么多年的庶女？”
“你害我至此，还有脸让我给你行礼？”周云舒愤恨地死死盯着周元窈。
闻言，周元窈却只想发笑，“你喝酒喝多了？”
从前受尽屈辱的是她，如今饱经风霜的还是她，她们母女从始至终的吃用都是最好的，可她呢？
除却幼时父亲那几年的疼爱，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她和母亲那过的是什么日子？
残羹冷炙、冷似铁的布衾……说她是嫡女，有谁会信？
得了这样大的便宜，她有什么资格在这跟她这个苦主这样闹？
周元窈没想搭理她，转身便想走，“妹妹还是想想该如何向江家人解释，你为何会闯进来之事吧。”
可周云舒却再次开口，“果真下.贱，你娘也是死得其所！”
这话令周元窈身形一顿，隐在袖中的手再也控制不住，“谷雨，给我掌嘴。”
“好嘞小姐！”谷雨闻言十分雀跃，三下五除二便紧紧摁住周云舒的手臂，将其翻到后面去。
随后一声一声极其响亮的巴掌声便在空中响起。
“你……你竟敢……”
周元窈抬步向她走过去，也渐渐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气，不禁用帕子掩住鼻子，“你身为周家女儿，却屡次挑衅与其他世家关系，该打。”
“对朝臣家眷出言不逊，还是该打。”
“我虽出嫁，可还是你的姐姐，长姐如母，你还是该打。”
周云舒的脸都被打得有些红，这一打倒真的把她打清醒了，“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我，我告诉爹爹去！”
可她们不知的是，此刻猎场围栏外的密林中策马而过几人，只是夜色如墨，为所有人都蒙上一层黑雾，轻易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
那人端坐于马上，远远望见周元窈命人狠狠掌锢周云舒，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一旁跟着他的侍卫低声问道:“主君，不去叫夫人离开此处了吗？毕竟此处危……”
那男子握紧手中弓箭，捏着缰绳将马头调转，淡淡道:“周家小姐能耐至此，何须他人提醒？”
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而周元窈这边却已命人将周云舒架起来扔回周家帐篷，做完这一切，她才掀开帐篷的门帘想要进去。
但有侍卫又跑过来道:“夫人，太子于密林中遇刺受伤，猎场围栏也被刺客打烂，恐怕那些野兽会顺着空隙进来，陛下已经下令，令官员亲眷前去圣帐旁边刺避难，请您快随属下去吧！”
“什么？遇刺？”周元窈一下子心神慌乱，“那夫君可有受伤？”
侍卫摇摇头，“还没收到郎君的消息，不过主子六艺俱精，想必没什么事，还请夫人放心。”
“好，我收拾收拾包袱便过去。”周元窈道。
但她尚未走回帐篷，便见不远处竟闪着一群绿莹莹的亮光。
谷雨有些害怕，“小姐，这是……这是什么？”
“跑……快跑！”周元窈拉着谷雨便要离开这里。
但谷雨不知踩到何物，一个脚滑便摔到地上，周元窈急忙跑过去想扶起她，却惊觉方才的侍卫已经消失不见。
也是，这样惊险之地，有谁会不怕呢？
人都是会贪生怕死的。
更糟糕的是，她二人膝盖都伤了，根本动不了。
“小姐小心，你后面有——”
周元窈只觉得后脊一凉，鼻尖处漂浮着不知名的活物毛发，令她想咳嗽，她的头皮顿时炸开，只能僵硬移过视线去。
是只看不清是何物的庞然大物。
“夫人小心！”
这一声穿透云霄，将腿软的周元窈的思绪很快拉回来，只是她循声望去时，却见江与安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火把映出他眸中的清冷厌恶。
周元窈一怔。
怎么回事？夫君不是已经放下那些事了吗怎么还会有那样的神情？
他不想救她？
为何周元窈会有如此想法——江与安正拉满弓箭，对准周元窈。
被不知名的野兽控得不敢吐息不敢乱动的周元窈顿时遍体生寒。
原来他的心从来没有为她融化过。
他竟一点也不在意自己。
江与安的羽箭“嗖”的一声飞过来，径直划破云霄。
但电光火石间，便有另一支羽箭从周元窈身侧飞来，精准擦过周元窈的肩膀，射中她身后的东西。
羽箭没入身后的东西的骨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细微声响，周元窈整个人都是麻的，回过头后发觉那野兽已被射杀，倒在她身后。
她这才劫后余生地反应过来，腿一软，亦倒在地上。
“没事吧？”
一道清亮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借着火把的光亮，周元窈才认出这是夫君挚友，秦王府世子。
周元窈连忙起身，“妾身没事，多谢世子相救。”
李建宁虽性情爽朗、好跑马，人不怎么爱经史策论典籍，却也明白些礼数，连忙叫人送她到那边营帐中去。
待目送周元窈走后，他才皱着眉头望向密林某处，“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那。”
火折子被骤然吹亮，也将江与安的脸照得清晰起来，在他旁边的马上，坐着一个女子。
是云香。
“所以你方才一直在此处，却根本不曾救人？还是说，你方才跑去将这婢女救了回来了？”
李建宁气不打一出来，“江与安，你想清楚谁才是你妻子，我们这么多年挚友，原来我竟从来不知你是这样一个冷血之人，连自己夫人都不肯救！”
江与安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只是不动声色用手摁了摁胸口，又抬眸漠然道:“一个女人而已，你既如此对她上心，不如自行带走。”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