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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玫瑰陷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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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伟庄严的帝国政府大楼内,一场万众瞩目的发布会拉开序幕。
兰克斯身着笔挺的军装,胸前挂着被授予的荣耀勋章。他站在讲台前,成为无数镜头的聚焦点。
等雷鸣般的掌声停歇,兰克斯开始了他掷地有声的发言。
“尊敬的国民,各位媒体朋友,今天,我站在这里……”
一场重启辉煌的开端。
……
而当发言即将结束,屏幕上切换到在场虫意料之外的画面,兰克斯的话锋一转。
“另外,我要向各位民众揭露斯温德勒等虫的罪行。其一,进行非法实验牟取暴利,无视伦理道德和虫民尊严,践踏法律底线;其二,引诱异兽入侵边境,背叛帝国,漠视虫民生命安全,破坏边境和平稳定;其三……”
伴随着铿锵有力的声音,屏幕上播放出一系列完整的证据:非法实验的照片,非法交易的记录,以及同谋者的罪行供述书等等。
每一份证据都如同重锤,敲击着在场虫的心。
“今天,我将这一切公之于众,绝不允许让任何虫的私欲凌驾于帝国和虫民的利益之上。相信接下来,帝国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处决。”
兰克斯果断地下了台,谁也没能拦住,独留这一烂摊子给慌张的主持虫。
借此次发布会,掀起众怒,让罪恶的审判在于群众的聚光灯之下进行。即便皇室等高层想要保住高等级雄虫,可这一次,愤怒的民众绝不允许。
兰克斯回到休息室,能看见一束精致漂亮的红玫瑰摆放在茶几上。
这是他为尤安准备的。
计划里,他会抱着那束玫瑰,回到家,与自己的心上虫见面。
粗粝的指尖触碰到娇艳欲滴的鲜花,兰克斯方才坚冰般的神情柔和下来,嘴角不自主地勾起笑意。
“……上将。”
维特斯在一旁,犹犹豫豫的。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兰克斯抱起自己的玫瑰,准备离开。
“星网上……您和尤安阁下上热搜了……”维特斯不敢再说下去。
不好的预感生发,兰克斯迅速打开光脑,在热搜榜一看见了尤安解除雌奴关系的帖子。
目光顺着那个帖子一路浏览下去,最后停留在尤安没有任何关系配偶的证明图片上。
不过半分钟,指尖乃至全身,一寸一寸冻得僵硬。兰克斯想退出帖子,却因手指颤抖慌乱,好几次都点错了地方。
他打开自己的匹配系统,发现曾经让他觉得耻辱的雌奴关系已经解除,只剩下一方简短解除成功的通知。
最后一丝希冀泯灭。
今日下午,尤安在自己的星网认证账号,发布了唯一的一则消息:
荣耀、自由会与你同在。
如今,兰克斯看着这一行字,心室堆满了正在腐烂的未成熟梅果。
原来所说的礼物,就是这个。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纵然神经紧绷,骨节攥得发响,复杂情绪化作的洪水即将冲毁堤坝,可兰克斯依旧没有失控。
他只是垂首,搂住怀里的玫瑰。
漂亮的包装纸发出细碎的声响。
雌虫的动作小心翼翼。
他舍不得让玫瑰落在地上,更不愿变成尤安讨厌的样子。
“上将……”
维特斯担心道。
“我没事儿。”兰克斯理了理军装,“你处理一下接下来的事宜,我先走了。”
话毕,维特斯见兰克斯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猜想,以自家上将的性格,应该是去寻雄虫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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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在天穹乱窜,不慎打翻了一整坛橘子汁,洒得到处都是。
灿灿的余晖流淌开来,给花院的花镀上一层鎏金。
兰克斯抱着红玫瑰,站在家门口,身份识别错误的刹那,仿徨得像无家可归的孩子。
明明不久前还温情如水,现在却毫不留恋地把他踹了出去。
第一次,兰克斯按响了门铃。
他扯了扯军装,正面向门内。
没有回响。
——叮咚。
第二次响铃。
第三次。
正当兰克斯打算按第四次,门开了,尤安出现在他眼前。
“雄主。”雌虫的语息带点迫切,他在着急确认什么。
慌乱中,玫瑰花被直直地递了出去,生怕来不及送出。
馥郁的花香紧紧缠绕着他们。
尤安低眸,目光被大片丝绒般的玫红围堵,一丝一毫也没有分给兰克斯。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什么。
“你可以直接唤我名字。”
言下之意,之前的称呼已经不再适用。
“花很漂亮,不过我就不收了。”
兰克斯收回玫瑰,却倔强得像没有听懂委婉的拒绝。“那我下次换个礼物。”
尤安提醒道:“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等你重回军部,用星币酬谢便好。”
话语刚刚落下,耳畔就想起到账的提醒。兰克斯几乎把他所有的财富一并转给了尤安。
不过尤安仅仅收了五分之一。
用五分之一的财产买下自己的一条命,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傍晚的风里。
兰克斯注视着眼前温柔又无情的虫。他终于发现,有什么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封在坛子里酿的果酒,因储藏前的失误,导致开坛时才嗅到腐坏的味道。
“您说用星币酬谢便好,现在却不要我的星币……也不要我。”
余晖灿烂盛大,天气温和。
明明雌虫的身躯足够高大伟岸,此刻看上去,却弱小无助,像被暴雨淋湿的落魄小猫,蜷缩在潮湿的角落,等待着好心人的将它抱走。
“你已经纵容我到了如此地步,能不能…不要后悔。”
语气几乎可以说是恳求,仔细一听,或许还带了点喉间的哽咽。
尤安指尖碾紧,发觉现在这个态势逐渐向暴风雨的前奏发展。窗户纸一旦被捅破,有些人注定不能被归为朋友,这可能会酿造一场遗憾。
他想逃避这个危险的话题,偏偏——
“我喜欢您!”
像是提前知道了尤安的想法,兰克斯掀掉已久的伪装,说出自己的秘密。
“从您看到玫瑰花之前,从您察觉到之前。”
山呼海啸,呼吸被字句搅乱。
尤安在心动,宛若无垠沙漠骤然淋了一场热带雨,巨型仙人掌的尖刺挂着晶莹的水滴。
他抬头,对视。
驻足在湖边,清澈的水,能一眼到底。
明明引人入胜,可他却说。
“兰克斯,感动不是爱情。”
“感动?”兰克斯怔然地看着尤安。
“因为你曾处于低谷期,判断力和决策能力会受到影响,难以做出理性的判断。”
尤安堪称冷静,回复兰克斯:“在那个特殊的时期,在其余雄虫的对比下,你现在对我的‘爱’,实则是感动带来是错觉。”
雄虫摇头,耐心地教他:“不要用错误的方式来处理感情,不要在低谷期轻易交付心意。”
“你可以好好回想一下,我只是在你无助的时候拉了你一把而已。”
阳光雨露总是普通的,尤安也是普通的。只不过这一次,他照进了无底的深渊,落入了广袤的沙漠,所以才变得独特。
除此以外,无一改变。
“不是…”兰克斯错愕,摇头否认。“不是感动!你和别的虫是不一样的,不可替代。我已经不是年轻自负,连自己情感都分不清楚的虫。”
比起雌虫此刻的迫切,尤安表面上相当的平静。
“兰克斯,其实……”
尤安抬眸,轻而易举就抓住了雌虫的心脏和目光。
“我不是虫,我和你不一样。”
他说:“我是人类。”
来自于另一个时空。
尤安终于说出了自己隐藏着的最大秘密,“怪物”第一次光明正大使用属于自己的身份。
可遗憾的是,至今他都没有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自以为奔逃在荒野,耳畔尽为风声呼啸。理所当然地,听不出花开春来。
然后,他听见雌虫说。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不管是书籍上飘逸的文字,还是深夜醉酒时说出口的陌生词汇,一切都有迹可循。
尤安身上留下了许许多多他世界的痕迹,
黑色的瞳孔轻晃,心脏再次逐步失控,但他仍旧没有向前走一步。
“我从未和你说过,我的世界,以及我那边的人。我的出生地和平美好,人民拥有着基本的生活保障和道德底线。”
“他们绝大多数都善良,尊重他人,有原则素养。我被你们赞许的一切品质美德,他们也都拥有。”
尤安平缓地说:“如果当初是他们,只要能够救你,我相信他们也会伸出援手。”
莫名地,心脏被针扎了一下。但尤安依旧道:“按照这样的话,今天你的玫瑰递出的方向,就是他们。”
所以啊,当爱情的唯一性不再成立。你要让我如何相信,你会坚定不移选择我呢?
当这种爱的对象泛泛,你又要让我如何相信,众多的阳光雨露中,你能精准辨认出我?
春风晚来,吹不动兰克斯的长斜的影子,亦然吹不走此间的沉默。
兰克斯嘴唇翕动,动作幅度不及院内花的摇曳。
终于,他组织好语言。
“您这…也太作弊了,我该怎样证明,我不会爱上一个不存在的人?”
“请相信您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好吗?”
“我希望您知道,我——”
“兰克斯!”尤安打断了他,用一种易碎又坚硬的眼神注视着雌虫。“你真的了解我吗?”
兰克斯喉间好像被什么哽住。
“S级,好看,优秀,温柔善良,精神力强大。除了这些所有雌虫都知道的,你还了解我什么?”见面前的坚决摇摇欲坠,迫使尤安几乎在以一种断尾求生的方式进行这场对话。
“你知道我心底的冷漠吗,你见过我的肮脏不堪吗?在信息素的过滤影响下,你甚至对我的偏执有病一概不知。”
黑色宝石般的眼眸映射出异乎寻常的光泽,好似下一刻,宝石就会因碎裂而流出莹泪。
“我和别的雄虫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我也贪婪、恶劣。我想过把你锁在家里,禁锢住你的自由,让你只陪着我,让你成为亿万万因结婚而被束缚住的虫之一。”
尤安扯出一抹笑,苦涩而尖锐,强装出唬虫的恶劣。
“反正我现在是S级雄虫,我有那个权利,也没人会指责我。”
“而这些所有的卑劣,你全都不知道。”
卑劣到恐怖又陌生,甚至令人作呕。他的身影好像在和自己的父亲重合。
尤安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脊背无形中被千斤重重压住。胸腔连续不断地起伏,心室不停泵入血液又泵出,却仍旧难以喘息。
忽地,齿间讥讽般地溢出一丝轻笑,如同艳丽到浓稠的玫瑰的血。
“世界上怎么会有信息素、精神力这种东西。”
有时候,闻到雌虫身上的浅淡薄荷水息,他会想吻兰克斯。
如今,尤安已经分不清这种念想起始于欲望,还是爱意。于是,他将其全部笼统地归于前者,不管对错。
“我……”
兰克斯的嗓音微哑。
尤安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再受刺激的话,或许会像瓷器一样碎掉。
同样的,兰克斯自己的情况也不良好。尤安最后所说的,他确实一律不知。
思绪混乱,时间也不对。
兰克斯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一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
此时此刻,在这个所谓的雄虫被奉为瑰宝的世界,尤安甚至想说,“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信息素精神力吗?”
“你选择我,不就是因为对比于其余雄虫,我是那个婚配的最佳选择吗?”
他甚至想把一切情深意乱归咎于信息素成瘾,用这种毁灭的方式快速结束自己的混乱。
可当他凝眸,陷入对面的那片湖泊之际,所有的“恶语相向”皆泯灭殆尽,如烟消散。
曾经有人教他:
不要对亲近的人说那些令人伤心的话。
尤安闭了闭眼。
让人痛苦的一切,就此结束吧。
……
一个刀光剑影的黄昏,谁在惊感可悲的□□在颤抖,谁又惊觉迸发的弱懦在躲藏。
明明尤安本该占据上峰,可他却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苍凉残照中的危楼孤立,细密蛛网上的蜻蜓濒死。
那扇门后,忽地无声冒出一颗小脑袋,1314小心翼翼地说:“主虫,该吃晚饭了。”
然后,黄昏落幕。
崩坏之前,戛然而止。
兰克斯看着盈缺的月亮普照无人城区,看着艳丽的玫瑰盛放着枯萎。
今日的故事,以形单影只的形式结尾。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街道、日落,还是月亮。
如果可以。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