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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含蓄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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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入窗，流淌在屋内的地板上，如同给糖画淋上晶莹的蜂蜜。
尤安一如往常坐在餐桌旁用早餐。
温热的粥抵达胃部，混着昨夜太过于不堪的记忆一同被强制消化。
他想，他与兰克斯的故事在昨夜终结。虽然心里空落落的，但索性精神上的重担卸了些。
现在已经临到春天的最后月份，在无数花开花又谢的旅途中，燥热的长夏逐步铺叙。
等尤安收拾好一切准备上班，打开门的那一刻，他见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虫。
为什么兰克斯会在这？
尤安的眉头不自主地压了压。
晚春的柔光倾泻，缓缓地笼在雌虫身周。霾蓝色头发下的那双眼睛，柔情似水地盯着尤安，像极了东边温柔澄澈的玻璃海。
顾不得尴尬，尤安收回放在雌虫身上的视线，从他身边走过，抬步上了停在路旁的飞行器。
待他坐在后座上，转头却见兰克斯一脚踏在了飞行器上，看样子是要与他同乘。
？？？
“兰克斯？”人类表示疑惑。
雌虫保持着登机的姿势，抬眸对视，“怎么了？”
“…明知故问。”
“我也去上班啊。”兰克斯异常坦然地说。
尤安皱了皱眉，“你的飞行器呢？”
“被开走了。”
尤安用一种异常复杂的眼神看着雌虫，希望他能揣摩出其中正确的意味。
但没人能叫醒装睡的虫。
在尤安由复杂转向为惊诧的目光中，兰克斯以掩耳盗铃之态钻进飞行器，从容地坐在了尤安身侧，顺带还扯了扯军装。
！
尤安侧首，满目疑惑，“你怎——”
“把我赶下去，就要迟到了。”
声音像一杯浅淡薄荷味的酒，微凉带涩。
那双瑰丽的蓝眸望向尤安，波澜壮阔，好似满天星河雾色皆在。
示弱的语气、澄澈的眼眸、拘谨的坐姿，无一不彰示着兰克斯的臣服。
强者只有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才会俯首称臣。
几个瞬息，内心天人交战，尤安终是错开焦灼的目光，妥协地躺在座椅上。他侧过头，不去看一旁的雌虫，一副闭目塞听的模样。
他催眠自己：上班打卡很重要！
而在他看不到的另一侧，尤安早已被带有侵虐性质的视线，一寸一寸吞吃干净。
兰克斯唇角勾起一抹胜利的笑。
容易心软的小动物逃不出精心设计的圈套。
随着飞行器启动，窗外景观的迅猛变化，首先抵达的是Ⅲ号研究基地。
尤安头也没回地下了飞行器，今早被雌虫搅乱的小插曲就此结束。
然而尤安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发现了桌面上多出了些东西。
伯爵红茶蛋糕，四拼的果切，还有一张折叠式的卡片。
精巧的蛋糕置于小小的透明蛋糕盒中央，夹心奶冻嵌在红茶味的奶油表层，看着甜甜的。
尤安的心一顿，指尖拿过卡片，展开，上面的字迹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我想我应该是位含蓄的作者
因为我的读者很容易害羞
所以，今天我就写到这（爱心）】
刹时，春日细密的萱草嫩尖挠在心头，指腹死死压在薄薄的纸片上，却没有弄出丝毫褶皱。
随着卡片距离的拉近，鼻尖飘入一缕佛手柑的青涩，又带着浅淡的蔷薇和栾樾花芬芳，微甜沁人，清新脱俗。
难以言说的惊异在眼中流转。
雌虫明明嘴上说着含蓄，行动上也不见得真懂。而且在“情书”上喷香水，真不像是一名上将能做出来的事。
可心里并不抵触，不是吗？
不知名的香水还挺好闻。
日头拔正身躯，到了午时。
完成手上的工作后，尤安正打算和赛格一同去食堂用饭，一只亚雌却敲门走进办公室，递给了他一提餐盒。
“尤安阁下，这是兰克斯上将让我给您的。”
“…那他虫呢？”
“上将把餐盒转交给我，好像就离开了。”
“谢谢。”
赛格见状，非常识相地拽着其余几个同事，“走了走了，吃饭了！”
尤安带着餐盒到了休息室，三菜一汤陈列开来。
一道香煎鱼金黄酥脆，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金箔包裹。葱花的翠绿点缀其间，让人食欲大增。
黑色的眼瞳微怔，记忆骤然撞向当下。
【回来做给雄主吃。】
原来雌虫还记得自己分享的日常。
原来那句，并不是一句空话。
看着面前精心烹饪的食物，鲜香咸甜渐渐弥漫开来，包裹全身。
细密的眼睫在沾满蜜糖的刀尖颤动。
其实，尤安感到很抱歉。
他抱歉于自己的胆小，抱歉于自己的悲观，抱歉于对兰克斯的伤害。
从尤安的视角，能看见窗外短短的一角粉色花树。如果他移步站在窗边，向下看，足以将树下的虫收入眼底。
可他没有。
他总习惯于只是看到昼夜交替，只是相信日升月落的恒定短暂。
但这一次。
有虫会教他太阳在生命里永恒的道理。
所以，当日落即将来临，尤安在下班回家的时候，又遇到了兰克斯。
雄虫看着空荡荡停飞地，面无表情地质问兰克斯，“我飞行器呢？”
兰克斯正面回应，毫不心虚，“我让驾驶虫开走了。”
尤安快被雌虫的光明磊落整无语了，简洁道：“开回来。”
以他目前的声名普及度，还像以前一样去乘坐公共交通，大概会引发虫员堵塞。
“我可以送您回去。”兰克斯铁了心要黏住尤安。
没有上班迟到作为借口，他相信尤安一定会把他踹开。
尤安与兰克斯目光交汇，有如实质性的和风与细雨的对抗。但过了一会儿，他终究败给了雌虫的理直气壮。
瞪不过，跑还不行吗？
——他打算去蹭同事的。
于是，赛格眼瞅着尤安身后的兰克斯“凶巴巴”地盯着自己。虽然此时的兰克斯没有表情，冷冽如冰，但就是这种冷面煞神才最让虫直发毛。
星网上的上将也不是这样的啊。
“那个，我有点事……可能不太行。”赛格摸了摸鼻头，眼神躲闪，“抱歉啊……我看上将有时间，不如让他送你。”
见赛格像被猫叼着后颈的老鼠，尤安轻蹙眉，扭头见兰克斯对自己微微一笑，无害得很。
最后蹭座无果，在兰克斯的物理压迫下，尤安也成功地忘记了网上“打车”的选项，不得不妥协。
飞行器开着无虫自动驾驶模式，两虫坐在后座。
尤安选择闭目塞听，休养生息。
突然，光脑接连收到消息，发出微弱的提示声响。一般尤安在工作期间，光脑处于静音状态，下班了才会开启有声提醒。
尤安打开光脑，发现是隔座的雌虫发来的消息。
【理理我。】
【不要不理我，好吗？】
【我们可以聊聊天。】
【小猫哭唧唧咬帕jpg. 】
见此，尤安抱手，整个身子转过去，侧倚在靠座上，盯着不安分的雌虫说：“聊什么？”
兰克斯没料到尤安转身这么快，眼睛怔愣，手指停留在光脑上，将要发送下一句。难得流露出的怔然，让他看上去像极了一只骤然被主人抓包的大型毛茸茸。
而就在视线相融的瞬间，尤安才发觉，这个距离约莫有点过界。不同色彩的眸映照着彼此，清晰可见。
尤安总觉得，对面雌虫的呼吸夸张到堪比热带夏风的存在，真的很难不受影响。
然后在兰克斯的视角里，人类冷静自持地正过身，调整坐姿，只当方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雌虫微微一笑，音色如温泉的氤氲热雾。
“我今天在你们研究所看到了一只猫，黑白的，胖胖的，看上去就被养的很好，大概经常被投喂。”
“我走到它身边，它也不瞧我，继续四脚大开地躺在阳光下，把毛茸茸的白肚子袒露出来，摊成了一张猫饼。据我观察，这只猫还戴着一只黑色眼罩，怎么看，都有点星盗的味道。”
黑色眼罩？
尤安想到了研究所收养的流浪猫中的一只黑白花。因为有欺负同类小猫的前科，外加面部特征，被一众同事戏称为“老大”。
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猫，他们说是外形类似于猫咪的凯特兽，但尤安一直称其为“猫”，后来兰克斯也有样学样。
“下午在军部的时候，我发现议事楼外的林间处竟然建有喷泉，不知道是新修的，还是我一直没有注意。”
“喷泉哗啦啦的，光芒洒在粼粼的水面上，好像有一群银鱼在里面游窜似的。”
“和您之前给我发过照片的喷泉一样，旁边种植了罗丽卡尔。现在这个时节，花都开了，粉橘色的，很漂亮。”
伴随着兰克斯话语尾声，有关于蔷薇和喷泉的画面，便自然而然地呈现在尤安脑海里。
一路上的时间不多，全被兰克斯用来分享了自己的日常。
边境的风沙日落，不知名的鲜花，士兵的嬉笑打闹，以及那些很小的、看似琐碎的事情。
这样的对话，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他以为雌虫可能会说一些有关昨日的话题。
当尤安听着雌虫将要说下一个话题时，驾驶虫把飞行器停在了目的地，宣布今日的分享会到此结束。
尤安起身，脚刚落地。
“等等！”
闻声回身之际，一只宽大又略粗粝的手拉住他的手。
手心被翻转过来，放了一朵小黄花。
灿烂知春。
“那个路边摘的？”
“你们研究所的花坛。”话里还有点自豪，“我挑的最可爱的一朵。”
“……”
然后，沉默冒了一个泡。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为了撇清，兰克斯又匆匆道：“我得了园艺虫许可的。”
“……”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但夕阳给小黄花涂上漂亮的蜜色，真的很可爱。
最后，尤安收下了那朵小黄花，回了家。
兰克斯注视着身影消失的地方。
他不知道尤安是否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曾经只想往上看的眼睛，不再仅装着所谓的权利地位与荣耀。
他偶尔也想吃点甜食，偶尔去吹野外自在的春风，偶尔也会抬头望月。
蛋糕，黑白猫，小黄花。
兰克斯学会了抓住生活可爱的小尾巴。
在时间内。
在尤安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