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明月照我（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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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春末的雷雨来得突然
秦凌洲正在宁王府后院习武，刀锋劈开雨幕的刹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撕裂天际，他猛地回头，只见东侧院落腾起冲天火光，黑烟翻滚着吞噬了半边天空
手中的砍刀哐当落地
爆炸的余波震碎了半面墙
秦凌洲冲进浓烟弥漫的机关房时，满地都是焦黑的木屑与金属碎片，三名暗卫倒在血泊中，最年轻的那个还保持着将人护在怀里的姿势，后背插着三寸长的铜片
秦吹岚被他们牢牢护在身下，蓝发从染血的臂弯里漏出一缕，天晶冠碎了一半，额角汩汩淌下的血染红了半边脸颊
“兄长……”
秦凌洲踉跄着跪下，膝盖猛的砸在碎瓷片上，他却浑然不觉，只颤抖着去探秦吹岚的鼻息，温热的气流拂过指尖的瞬间，喉间涌起铁锈味，指尖一片温热的黏腻，秦吹岚额角豁开一道狰狞伤口，血混着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天晶冠碎了一半，剩下的还倔强地勾着几缕发丝
“来人！传太医！”他厉声喝道，扯下外袍裹住秦吹岚不断渗血的右臂，那截手腕软绵绵地垂着，腕上还戴着今早他亲手系上的平安绳
圣上的龙辇带着御医一同到来
明渊帝踏进院门时，暴雨冲刷着地上的血水，在他玄色龙纹靴边汇成淡红色的小溪，老皇帝一眼就看见墙角那枚扭曲的青铜机簧——本该是平滑的曲面被人为挫薄了三成
“好得很。”圣上轻笑一声，四周侍卫齐刷刷跪了一地
秦凌洲正抱着昏迷的秦吹岚，少年脸色比怀中之人还要惨白，唯有眼底烧着骇人的暗火，他右臂衣袖全被血浸透，却将秦吹岚护得纹丝不动
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圣上瞳孔微缩——那绝不是弟弟看兄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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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收拾出来的厢房里，太医手忙脚乱地止血，“骨裂，右臂火药灼伤……”老太医抖着胡子，“万幸内腑无碍，但需静养百日……”
秦凌洲跪在榻边，用沾了温水的软布一点点擦去秦吹岚发上的血污
圣上龙袍下摆扫过满地血水，伸手接过药棉按在孙儿伤口上，声音沉得吓人：“查。”又看向低着头的秦凌洲，“看出什么了？”
“机簧被动过手脚，”秦凌洲声音嘶哑，“火石仓被换成受潮的劣品，爆燃时……”
“朕问的不是这个。”
屋内陡然死寂
秦凌洲缓缓抬头，与九五之尊对视，雨声忽然变得很远，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是陈王余党，”他终于开口，“三日前有生面孔接触过府中匠人。”
圣上摩挲着玉扳指，忽然笑了：“你倒清楚。”
榻上的秦吹岚在昏迷中无意识呻吟一声，两人同时转头，秦吹岚在昏迷中蹙眉，染血的手摸索着抓住秦凌洲手腕
“岚儿，”圣上俯身握住孙儿另一只手，“跟爷爷回宫好不好？“
少年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眼泪混着血滑下来：“…疼……”
就这么一个字，让杀伐一生的帝王红了眼眶，皇帝亲自用龙纹斗篷裹住他，转身时瞥见秦凌洲还在淌血的手指，方才抱人时被机关碎片割得深可见骨，此刻正死死攥着那块染血的帕子，圣上看着皇孙惨白的唇色，眼底杀意暴涨：“人往南逃了，给你三天。”
当夜，安乐王被圣上亲自抱回揽月殿
秦凌洲立在阶下淋雨，看着龙辇消失在宫道尽头，雨水冲淡了他袖上的血迹，却冲不散掌心里那截平安绳的温度
“殿下，”暗卫首领无声出现，“南边传来消息，疑似……”
“我知道，”秦凌洲拔出插在泥水里的刀，雨水顺着锋刃淌成一条线，“备马。”
他最后望了一眼揽月殿的方向，转身没入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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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南境驿站的血案震惊朝野
而揽月殿内，秦吹岚终于睁开眼，对着守在一旁的圣上迷迷糊糊道：“皇爷爷……凌洲弟弟呢？”
圣上抚着他消瘦的脸颊，温声道：“给岚儿找新的材料去了。”
窗外的海棠开得正艳，一枝粉色探进窗棂，落在少年枕边，谁都没提那些被血浸透的平安绳碎片，也没提南境驿站里七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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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吹岚昏迷的第三十天，揽月殿的药香仍未散去
明渊帝坐在床畔，指腹轻轻摩挲着孙儿苍白的手腕，那里原本戴着串精巧的机关铃铛，如今只剩一道浅浅的勒痕
“陛下，”齐总管躬身入内，声音压得极低，“南道密报。”
皇帝展开绢帛，扫过上面凌厉的字迹，眼底寒光乍现
——秦凌洲独自带队屠了南道三座暗桩，领首那枚染血的头颅，此刻正在归京的快马上
南境的雨下得绵长
秦凌洲立在驿站檐下，雨水顺着他的刀尖滴落，驿站内七具尸体横陈，最中央的那具少了头颅，那是陈王府昔日的谋士，如今只剩一截脖颈断口参差不齐
“殿下，要熏香防腐吗？”暗卫捧着木匣低声问
秦凌洲摇头，扯下尸身腰牌扔进匣中：“带这个足矣。”
他转身走入雨幕，玄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那根褪色的平安绳格外刺目，那是从秦吹岚腕上滑落的，此刻沾了血，被他固执地系在腰间
京城，揽月殿的药香日夜不散
秦吹岚在昏迷中辗转，时而梦见爆炸的烈焰，时而梦见弟弟染血的衣袖，他烧得厉害时，天晶冠都被取下，蓝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像一捧将熄的月光
“岚儿乖，喝药。”宁王妃柔了嗓音，银匙抵在少年唇边
圣上立在屏风外，听着里头断断续续的呓语，指节叩在龙纹剑鞘上，对暗卫统领道：“传令南道维武，不必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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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凌洲踏着晨露归来，露出的手臂上纵横着未愈的伤痕，他左手提着浸透血的包袱，右手死死攥着那截平安绳，指缝里都是凝固的血痂
齐总管在宫道上拦住他：“小殿下，先更衣……”
“兄长醒了么？”
“昨夜醒过一次，又睡了。”
秦凌洲下颌绷紧，突然单膝跪地：“请总管转告圣上，凌洲复命。”
包袱散开一角，露出青白的面容，正是接触过匠人的“生面孔”，眼皮被粗线缝着，嘴角却诡异地扬起
圣上在御书房见了这颗人头
“陈王倒是养了条好狗，”老皇帝用剑鞘拨弄着头颅，“可惜爪子伸错了地方。”
秦凌洲跪在阶下，背上伤口崩裂，血慢慢渗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只哑声道：“谋划之人，皆已伏诛。”
“朕知道，”圣上忽然将一本奏折扔到他面前，“看看。”
摊开的折子上记录着这月来宁王府的动静，宁王妃每日入宫照料，宁王暗中审讯了十七名工匠，甚至杖杀了两个与陈王府有过接触的管事
“你父王母妃……”圣上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倒比朕想的要在乎岚儿。”
秦凌洲瞳孔骤缩
“去吧，”圣上转身望向窗外绽开的石榴花，“岚儿很想见你。”
揽月殿内，秦吹岚正靠在软枕上喝粥
他瘦了许多，宽大的寝衣露出伶仃的锁骨，右臂缠着厚厚的纱布，见秦凌洲进来，金眸倏地亮起来：“凌洲！”
瓷匙当啷落在碗里，秦凌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前，却在即将触到他的瞬间硬生生停住，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颤
“怎么有血？”秦吹岚忽然皱眉去扯他衣襟，“你受伤了吗......”
“不是我的血，”秦凌洲任由他动作，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兄长还疼么？”
秦吹岚摇摇头，忽然从枕下摸出个精巧的铜雀：“给你做的，本来想当生辰礼……”
铜雀翅膀缺了一角，显然是爆炸时受损的，秦凌洲接过时，触到少年指尖的温度，忽然将脸埋进他掌心
“……凌洲？”
“别动，兄长，”少年皇孙的声音闷闷的，“就一会儿。”
窗外石榴花扑簌簌地落，秦吹岚茫然地眨着眼，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发顶
他不知道，此刻圣上正立在殿外廊下，手中把玩着那枚带血的腰牌，老皇帝听着里头隐约的说话声，对身侧的齐总管道：“传旨，宁王府二公子忠勇可嘉，赐玄铁令，可凭此令入宫，随时调遣禁军。”
齐总管心头一跳，这相当于默许了某种逾越的关系
“对了，”圣上走出几步又回头，“把南道那几具尸体挂去陈王府旧址，记得用冰镇着。”
暮春的最后一朵海棠凋谢时，秦吹岚终于能坐起来摆弄机关零件，他右臂还缠着纱布，却兴致勃勃地拆解一枚铜雀铃：“凌洲你看，这里加个簧片就能……”
话未说完，被秦凌洲连人带机关抱回榻上
“伤好之前，”少年声音发紧，“不许碰这些。”
秦吹岚眨眨眼，突然伸手拂过弟弟手臂的一道新伤：“那你也要答应我，别受伤。”
窗外阳光正好，照得满室生辉，圣上站在廊下摆手，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风过回廊，吹散一树残花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明月照我（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