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明月照我（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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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暮色沉沉，宫灯在廊下摇曳，映出秦凌洲染血的战袍，他踏过揽月殿门槛时，玄铁护腕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凝成暗红色的痂
殿内飘着安神的沉水香，秦吹岚蜷在锦被里，蓝发铺了满枕，天晶冠搁在床头小几上，映着烛火泛出细碎的光，少年依旧没长多少肉，单薄的身形陷在云锦堆里，几乎看不出起伏
秦凌洲在榻前三步处停住，卸了佩刀才走近，指尖刚要触到被角，忽听身后珠帘轻响
“看够了？”圣上立在屏风边，手中茶盏冒着热气
少年立即跪地行礼，甲胄碰撞发出闷响：“臣复命。”
“轻声些，”老皇帝指了指榻上人儿，“岚儿刚睡稳。”
御书房的地龙烧得太旺
秦凌洲解下染血的平安绳置于案上，绳结里缠着半枚青铜机簧
“陈王余孽七十六人，尽诛，世子活捕，”少年声音比北境的雪还冷
圣上摩挲着机簧断裂处，忽然问：“岚儿造的连弩，好用么？”
“……破敌城时，省了三成兵力。” 秦凌洲喉结滚动，他想起雪原上那架弩机，箭匣刻着歪歪扭扭的云纹，是兄长趴在病榻上，用左手一笔一划雕的
更漏滴到三更时，圣上终于搁下朱笔
“去沐浴，”老皇帝甩来件干净中衣，“血腥气会熏着岚儿。”
秦凌洲怔了怔，突然明白这是允他留宿的意思，热水浇在伤口上泛起刺痛，他却想起进殿时瞥见的药碗，碗底沉着没化开的药丸，定是兄长嫌苦偷偷吐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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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秦吹岚在梦中翻了个身，锦被滑落半边，秦凌洲轻手轻脚替他掖好，却被抓住了手腕
“凌洲？”少年嗓音带着浓重的睡意，金眸在黑暗里莹莹发亮，“手怎么有伤？”
粗糙的掌心被柔软的指尖抚过，秦凌洲呼吸一滞：“校场擦伤。”
“骗人，”秦吹岚突然摸到他颈侧结痂的箭伤，困意顿时散了，“你等等——”
他赤着脚跳下榻，翻箱倒柜找出个瓷瓶，月光透过纱窗，照见少年单薄的中衣下凸起的肩胛骨，像对随时会破茧的蝶翼
“母妃给的养容膏！”秦吹岚跪坐在弟弟大腿上，指尖蘸着药膏轻轻点在那道伤疤上，“说是抹了不留疤。”
药香混着兄长袖间的沉水香扑面而来，秦凌洲垂眸，看见秦吹岚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好了。”少年满意地收手，却突然被紧紧抱进怀里
秦凌洲下颌抵着他的发顶，声音闷在蓝发间：“多谢兄长。”
五更鼓响时，圣上站在珠帘外，看着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个少年
秦吹岚整个人窝在弟弟怀里，右手还攥着那截平安绳，秦凌洲即便在睡梦中，也保持着护卫的姿势，左臂虚虚环在兄长腰间，是个随时能拔刀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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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的雪粒子敲在琉璃瓦上，碎玉似的响
揽月殿内暖如仲春，秦吹岚裹着玄狐裘被宫人们围着梳妆，天晶冠两侧新缀的明珠流苏垂在颊边，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苍白，他病了快一年，腰身又瘦了一圈，层层叠叠的锦袍套上去，竟还显得空荡
“殿下抬抬手，”老嬷嬷系着玉带，忍不住红了眼眶，“这珍珠腰链还是去年打的，如今还松了两指……”
秦吹岚乖乖张开手臂，腕间玲珑镯叮咚作响，他望着铜镜里珠光宝气的影子，突然转头问：“凌洲呢？”
齐总管正捧着鎏金手炉进来，闻言笑道：“殿下在太和殿帮衬军务，岳将军特意叫去的。”
太和殿前，秦凌洲正在查验戍卫
新任工部尚书拽着他袖子激动道：“殿下请看！这是按安乐王的图纸改良的宫灯，风雪不侵！”
少年颔首，指尖抚过灯罩上精细的云纹，那是兄长的笔迹，抬眼时，正看见圣上的龙辇转过回廊，秦吹岚裹着雪貂氅衣坐在祖父膝上，蓝发间垂落的明珠映着朝阳，晃得人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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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的丝竹声漫过九重宫阙
圣上抱着秦吹岚踏上玉阶，怀中的少年像件精雕细琢的玉器，玄狐裘下露出一截缀满宝石的靴尖，老皇帝落座时，顺手将孙儿往膝头揽了揽，惊得礼部尚书瞪大了眼
“诸卿，”圣上举杯，袖口金线龙纹扫过秦吹岚发顶，“今岁北境大捷，当贺。”
军部众将齐刷刷起身，酒盏直指御座：“敬安乐王殿下！”
——那改良的连弩让今年少折了五万边军
秦吹岚茫然从蜜饯碟里抬头，唇上还沾着糖霜，被圣上笑着用龙袖抹去，工部尚书趁机捧着模型上前：“殿下，您设计的防洪闸……”
“朕替岚儿收了，”圣上截过模型，顺手喂了孙儿一颗青梅，“他脾胃弱，莫要闹他。”
少年乖乖张嘴接住圣上递来的梅子，腮帮子鼓起一小块，像只藏食的雀儿
下首席位上，秦凌洲摩挲着酒盏
斜里突然伸来一只金樽：“殿下不去给兄长敬酒？”
五皇子的长孙笑得意味深长，秦凌洲抬眼，看见御座上秦吹岚困得东倒西歪，天晶冠歪在圣上肩头，缀着的明珠流苏缠在了龙袍的蟠龙纹上
“兄长服药，”少年将酒盏倒扣，“臣以茶代酒。”
宁王在对面轻笑出声，惊得五皇子长孙面露惧色摔了金樽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秦吹岚已经在龙袍里蜷成团，圣上摆手止了歌舞，却不起身，只道：“岚儿睡了。”
满殿朱紫顿时噤声
秦凌洲解下大氅上前，在圣上默许中接过熟睡的兄长，秦吹岚在梦里嗅到熟悉的气息，自动往弟弟颈窝里钻了钻，腕间玉镯磕在玄铁护腕上，“叮”地一响
“臣告退。”
少年抱着人穿过寂静的宫殿，怀中轻得仿佛一捧雪，夜风掀起秦吹岚的蓝发，露出后颈尚未消退的疤痕，那是爆炸案留下的，像堆叠的，枯萎的海棠花瓣
“凌洲……”怀中人忽然呢喃
秦凌洲收紧了手臂，将大氅裹得更严实些，檐下宫灯照着两道重叠的影子，长长拖过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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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纱窗，在锦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秦吹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人窝在秦凌洲怀里，脸颊贴着对方胸膛，能听见沉稳的心跳声，少年的中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截锁骨，身上还带着和他一样的沉香
“……凌洲？”他刚睡醒的嗓音带着点鼻音
秦凌洲垂眸，揽着他起身低声道：“新年吉祥，兄长。”
秦吹岚眨了眨眼，忽然笑起来，金眸弯成月牙：“新年吉祥！”
铜镜前，秦凌洲替兄长梳发
少年的蓝发如流水般从指间滑落，秦凌洲动作轻柔，将发丝分成几缕，仔细编入金线，天晶冠换成了赤金嵌红宝的额饰，垂下的珠链随着动作轻晃，挨着脸颊冰的少年笑出声
“抬手。”
秦吹岚乖乖张开手臂，让弟弟替他穿上正红色的锦袍，衣摆绣着繁复的云纹，金线在阳光下流转，腰间挂了一串彩璎珞，玉坠相击，清脆作响
秦凌洲半跪下来，握住他纤细的脚踝，套上绣着如意纹的锦袜，再仔细系好靴带，秦吹岚的踝骨太瘦，握在掌心仿佛一折就断，秦凌洲指尖微顿，不动声色地拢紧了袜口
“好看吗？”秦吹岚转了个圈，衣袍翩跹，像只振翅的蝶
秦凌洲目光沉沉半点不移视线，低声道：“好看。”
乾清宫外，宫人们跪了一地，齐声贺岁
圣上早已在殿内候着，见两个少年进来，眼底浮起笑意，秦吹岚小跑过去，衣袍上的金线晃出一片流光，扑进皇爷爷怀里：“皇爷爷新年吉祥！”
“岚儿吉祥。”圣上摸了摸他的发顶，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
秦吹岚眼睛一亮，接过锦囊晃了晃，听到里头金玉相撞的声响，笑得眉眼弯弯
秦凌洲上前，恭敬地行了大礼：“孙儿拜见皇爷爷，新年吉祥。”
圣上颔首，同样递过一个锦囊，意味深长道：“你的回去再看。”
秦凌洲会意，将锦囊收入袖中
午膳摆在了暖阁里，菜色全是秦吹岚喜欢的，圣上亲手夹了一块蜜汁火腿放到他碗里：“岚儿多吃些。”
秦吹岚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像太后养的餍足猫儿，他腕间的玉镯随着动作轻响，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腕子
“药。”秦凌洲适时递上温热的药碗
秦吹岚顿时苦了脸，可怜巴巴地看向圣上：“皇爷爷……”
圣上不为所动：“喝完有桂花糕。”
少年只好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整张脸皱成一团，秦凌洲立刻将糕点递过去，秦吹岚咬了一大口，才舒展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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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的门前早已洒扫一新，朱红的灯笼高高挂起
秦吹岚刚下马车，就看见宁王和宁王妃站在阶前，他快步跑过去，腰间璎珞叮咚作响：“父王！母妃！新年吉祥！”
宁王妃伸手扶住他，指尖拂过他衣袍上精致的绣纹，轻声道：“瘦了。”
宁王的目光落在后方行礼的秦凌洲身上，淡淡道：“进来说，外头风大。”
厅内早已备好茶点，秦吹岚窝在宁王妃身边，兴致勃勃地讲着宫宴的趣事，宁王听着，偶尔瞥一眼沉默的秦凌洲，忽然道：“北境的事，做得不错。”
秦凌洲垂眸：“分内之事。”
宁王轻笑，将一杯热茶推过去："岚儿喜欢你，你别辜负他。"
少年接过茶盏，指尖稳如磐石：“不会。”
暮色渐沉时，秦吹岚靠在软轿里昏昏欲睡
他今日走了不少路，此刻困得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歪在秦凌洲肩上
少年揽住他单薄的肩膀，将大氅裹紧了些
长街上爆竹声声，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映亮了两人的侧脸，秦凌洲低头，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轻轻将一枚平安符塞进他的衣襟
——那是他今晨去太庙求的，愿他的明月，岁岁安康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明月照我（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