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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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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婚事，就是忙昏。
作为新郎官的亲弟弟，赫连彩先是天不亮就去新娘子家迎亲，锣鼓喧天地把人接回赫连府邸，再帮忙接待宾客，照顾闪了腰的老爷和体力欠佳且过分激动的夫人，从天幕是深蓝色忙到天幕变回深蓝色，一天没歇一口气。
这都好说，赫连彩心里开心，但不好说的是这圈围着他转赶也赶不走的媒人。
“二公子，你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辛国公家的女儿，刚及笄，知书达理，温婉大方。”一位点着媒婆痣的媒婆挤上来说道。
赫连彩扯扯嘴角道：“我喜欢泼辣的。”
“二公子，魏尚书家有个刚出孝的女儿，宜室宜家，给魏夫人戴孝三年耽误了，今年十九，年岁是大点，但女大三……”
“诶！你看那是谁？”赫连彩突然站直了，媒人们不吃他这一套，还在抓紧机会说亲，“喻丞相！”赫连彩字正腔圆地喊道。
媒人们停下嘴，一个接一个回头看。
深蓝夜幕下，喻信提着荧黄灯笼缓缓而来。
他一听赫连彩这么叫他就知道没好事，停住了脚步。
“喻丞相，有失远迎啊有失远迎！”赫连彩赶忙两步走到他旁边，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从他手里拿走灯笼，喻信失笑，任由他架起自己的手臂强行端着就往里走。
喻信出现后方才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媒人们都噤了声，她们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喻信的腿，等人走远了有人叹道：“可惜了。”
“身有顽疾，又出身苦寒，做到了宰相又如何？娶不到金陵贵女啊。”另一人附和道。
“他若重金聘我说媒，我倒能给他说一个平头百姓的干净女儿，就怕这些读书人眼界高，还看不上！”
房梁上突然掉了几块石子，说闲话的媒人们纷纷躲避，作鸟兽散。
“最烦这些嘴碎的。”赫连彩一脸不快道。
“不过让人说两句，掉不了一斤肉，少不了一文俸禄，阿彩不必动气。”喻信还是噙着一贯温和的笑。
“子迟你就是脾气太好，过于忍让了。”赫连彩十分不平，喻信只摇摇头。
喻信是当天最晚一批宾客，他姗姗来迟，赫连彩在府邸门口站着就是在等他，这会儿终于能靠着墙歇口气，他拉着喻信躲到了宴客厅堂的后面，两人听着身后的喧闹，和几年前一样见了面就分不开。
赫连彩看见云齐在廊前走来走去在找他，但他这会儿存心想躲懒，没出动静，准备在心下从一数到百再出去。
“阿彩。”喻信唤他。
“嗯。”他心不在焉应道。
赫连彩今天穿得华贵，一身紫袍，平时总随意散下几缕的头发今日悉数归拢，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比例协调的肩颈线，银质发冠上攒是泛紫色的珍珠，为了配合习俗佩戴的抹额中间镶嵌的亦是一颗紫玉宝石。
尽管这些装饰争相往他身上增添妩媚之气，赫连彩的眉宇依旧英气十足，比他久经沙场的大哥赫连翊更显贵气逼人的锐利。
喻信仰头吻了上去。
风停云止，赫连彩一动不动，待脸侧的温度抽离后，他转头奇怪地看了朋友一眼：“子迟你……饿了啊？吓我一跳，我都忘了数到几了。”
喻信垂眸缓缓起身，站进红灯笼的光里，云齐立刻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两下点地飞身而至，“公子，夫人找你。”他语带责怪道。
“来了来了。”赫连彩往宴宾客的厅堂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道：“子迟你别客气啊，云齐带他落座！”
赫连彩小跑两步，跑过转角后摸了摸脸侧，身后喻信提着一盏漆黑的灯笼站在原地，眉目隐在血红的烛光里。
厅堂后面的厢房，赫连夫人正对镜改妆，看见赫连彩进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去哪儿了？”她从铜镜里看赫连彩，眉目如黛。
“去接子迟了，云齐说赫连夫人找我，可有什么事？”赫连彩在赫连夫人旁边坐下，他还琢磨着喻子迟做什么突然亲他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无事不能找你？”赫连夫人娇俏挑眉，她放下描眉的笔，“我琢磨你累了，让你过来躲懒呢！”
赫连彩收回心神看向铜镜里的母亲，啧一声，摇头晃脑道：“赫连夫人真乃国色天香，老爷好福气也。”
赫连夫人笑得满头钗环乱转，又想起什么般回首叮嘱：“以后我就不是赫连夫人了，你得叫我太太，老爷，太太，这么叫。”
以后大哥的夫人就是赫连夫人，“明白。”赫连彩颔首，莹亮乌黑的眼睛一转。
“阿彩啊，你……”赫连夫人起手要说话，赫连彩早有准备，立刻抓住娘亲的手，“您看我头发是不是乱了，给我紧一紧。”
赫连夫人宠溺地摇摇头，让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丝一缕抚摸他的头发，亲自拿梳子沾了点水把颈侧的碎发归上，她看着镜子里孩子的眉眼，说道：“我倒愿意你一直在我眼前，膝盖那么高的娃娃，成天娘亲娘亲地腻歪，可一转眼啊，你们就都长大了。”
她说这话眉眼似有哀色，平添几分岁月的痕迹。前年嫁女以后赫连夫人总有些没来由的伤感。
赫连彩皱眉，握住了肩膀上娘亲的手，“那我就一直在您眼前。横竖您一儿一女都成器，我就做个不成器的孩子，留在身边孝敬您二老岂不好？”
“好——”赫连夫人笑道，细嫩的手掌抚过赫连彩的前额。
隔壁厅堂传来饮酒的欢闹声，一波连着一波，极热闹，赫连彩歇够了，一下子来了精神，“我去给大哥挡酒。”
“别吃多了酒，回头难受！”赫连夫人在后面叮嘱。
赫连彩跑进了宴客堂，赫连府今日正中线上所有厢房都大门洞开，室内室外沿一条直线摆满了宴席，他路过北厢房，瞥见了喻信，两人视线一碰，赫连彩相当自然就要打招呼，喻信却先移开了视线。
赫连彩想打招呼的手伸了一半落了空，他眉头一皱，想直接去找人说明白，但北厢房里随侍赫连城的芳华看见他忙过来叮嘱：“你去拦着点大公子，还没拜天地呢别一会儿给新娘子跪下了。”
正事要紧，赫连彩很快把疑惑和不快抛至脑后，横竖他和喻子迟总能找到说清误会的方式。
赫连翊敬酒正敬到他行伍间的兄弟，一群军士都坐的露天席，满满五六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在一众金陵城的高雅文人间显得格外吵闹，又格外有生气。
他们唱饮酒歌，嗓音豪迈气势威武，震得天幕摇摇欲坠。
“我喝！”赫连彩抢过新郎官手里的一碗酒，一饮而尽。
“诶！大喜的日子可没有代的道理！”一位膀大腰圆的粗犷男人当即站了起来，“代的罚，将军也要罚！”
行伍间惯会拼酒的话术与把戏，赫连彩羊入虎口，一下子被围攻，手里立即多了碗满到溢出来的酒，“诶，老鹰，”赫连翊喝得眼睛通红，一把揽过赫连彩，“别欺负我弟弟，还小呢。”
叫老鹰的军士顿时喜笑颜开：“将军，这就是你老提的那个可爱弟弟啊！哈哈哈，这也不可爱啊，这么高个儿。”
赫连翊眯眼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他齐平的赫连彩，像在思考老鹰的问题，赫连彩觉得他有点来晚了，大哥已经喝多了，这会儿搂他搂得极用力，像是小时候带着他骑马怕他摔那样，让他有点不自在，但他没挣，把碗里斟满的酒一饮而尽，道：“敬和平。”
此言一出，赫连翊、老鹰和周围一圈军士具变了变脸色，有些人低下头，有些人沉默，老鹰很快拿起酒坛子斟满自己的酒碗，“来！敬国泰民安！”
众人纷纷起身，斟满酒，“国泰民安！”他们齐声道，饮完酒仿佛下一秒就要出征一般齐齐将酒碗掷碎在地，瓦片的碎裂声像一声号角，扬起他们身上经年的尘沙，赫连翊眼里有泪光闪烁。
赫连彩举着酒碗，有点不知所措，他看见老鹰抬手时腕骨的屈折角度，突然又想起师傅说的那句，在金陵城做公子哥是学不会治骨伤的。
“大喜的日子你们干什么呢！”媒婆叉着腰过来，怒目圆睁道：“不吉利啊！”
众军士灰头土脸落座，把摔碎的瓦片踢到桌子下面，闷头继续把酒言欢。
赫连彩朝刚刚来的方向望去，看见芳华也在朝他们这儿张望，像是赶时间，转头提醒赫连翊道：“大哥，你拜天地的良辰吉时要到了。”
赫连翊还沉浸在方才片刻唤醒的往日时光中，闻言慢慢松开揽着弟弟的手，如梦方醒道：“走吧。”
拜天地的时辰北齐每个地方习俗各有不同，新妇家提前托媒人告知了赫连家自己的要求，他们嫁女儿必须要在入夜后的第二个时辰的第二刻钟拜天地，这个习俗虽刁钻，却不难做到。
只要新郎官那会儿还没在酒席上喝醉。
赫连夫人带着家仆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赫连府正东的厢房专用来祭祖，这回在廊前搭了一个四面亭，檐角装点着屏灯和绣球，红色的绸缎从大门一直铺过四面亭，延伸至赫连城和赫连夫人座椅下。
赫连府所有家仆都前前后后忙碌着，他们已经忙了一整天，脸上都有些倦色，但也饱含一种喜悦的庄重，嫁娶乃家族大事。
赫连彩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云齐神出鬼没，不知哪儿给他找到一张矮凳，递到少爷腿边，又消失不见了。
“……”赫连彩还想找他问问子迟走了没，连个影都没抓住。
他遥遥看见娘亲在给爹整理衣襟，容光焕发的美妇一会儿皱着眉在嗔怪，一会儿又喜笑颜开在撒娇，他笑着摇摇头，大哥和大嫂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一对恩爱夫妻。
关于婚约与情爱赫连彩知之甚少，也没什么兴趣，读闲书读到公子小姐卿卿我我的章节都会觉得很无趣，直接略过，但他知道这是一件特别的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古老的诗词并非绮丽的幻想。
编钟与古琴声一齐响起，新嫁娘盖着红盖头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而来，赫连彩起身，站到赫连夫人的身旁。
新娘和赫连翊之间握着一块大红的绸缎，她似乎有点羞怯，转头往丈夫的方向看了眼，又立刻低头，除了一块红布她自然什么也看不见，赫连翊动了一下绸缎，细微的动静通过同时交握的布匹传到她手心。
“一拜天地——”
赫连翊和新嫁娘步上四面亭，转身对着黑夜苍穹深深俯首。
“二拜高堂——”
新娘小心挪动步伐，赫连翊牵引着她，对着热泪盈眶的赫连府人和威严持重的赫连城慢慢跪下。
赫连彩皱了皱眉。
“夫妻对拜——”
“大哥！”赫连彩和从角落里飞出的云齐同时出手，没快过新嫁娘手里的铡刀，转瞬间赫连翊人头落地。
“啊！”赫连夫人失声惊叫。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赫连彩的脸上，“新嫁娘”面对四周突起的攻势毫无抵抗，咽了口中早就备好的毒药，三五秒内四肢抽搐咽了气，风吹起鲜红的裙摆，露出他重伤未愈的一截腿骨。
